這會兒雖然天才黑沒多久，但是已經比較晚了，窗外的夜空展現出一種深邃的藍，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被燈光映照出的雲，在暗藍的天空中低垂。

“說吧，到底有啥事？”我迫不及待的想證實她是不是真的有事要給我說。

朱菲菲收拾完那些打包盒給我泡了一杯茶，才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看著我。

“哥，我想走了。實在是不想再待在喀什了。”

我心中吃了一驚，這小妞看來是真的遇到什麼事了。

“為什麼？”我問。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什麼動物最喜歡問為什麼？”

我一臉的茫然，不知道朱菲菲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不知道，人？動物不會說話。”我回答。

“是豬。”

“為什麼？”

問完了為什麼我看著眉開眼笑的朱菲菲，才回過味來，被套路了。

“真的是豬，沒什麼為什麼，這裡幾乎每幾天就小小的地震一下，一開始我每次都害怕，現在雖然不怕了，但每次都被晃一下還是很緊張。離家遠，我就算是想回家，坐飛機最快吧？要一天多時間，早上出發，晚上飛到最近的城市，要麼包個車，要麼住一晚等第二天坐班車回家。來了後，我就沒回過家，這已經是最長一次沒回家了。還有就是沒朋友，上班的時候還好，一閒下來就想哭。還有太乾了，我的鼻孔裡總是覺得有乾巴巴的，皮膚也是沒怎麼曬就老化了。然後就是好像看不到未來。”

看著很認真的說了這麼多理由的朱菲菲，我有點想笑，這些問題她最初打算留下來的時候就都提醒過她，現在有翻出來有點後悔的意思。

“好吧，被美女罵豬也不算可恥。經常地震我也不習慣，你這裡還好，樓房，據說新蓋的樓房抗震都很好，我那裡你知道的，自建房，有個大點的地震我肯定就是需要被救助的受災群眾，說不定你穿著白大褂去救助我呢。離家遠到是真的，不過這不是回不了家的理由，假少人懶才是真的，我回過上海，去過北京，出過國，在我看來不算是個事。再說了，你現在住的條件還不錯，院裡把你當人才，你可以把家裡人接來玩一玩，你沒時間我來陪著玩。至於朋友，喀什要比大地方容易交到朋友，我在上海也幾乎沒有朋友，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這裡至少有你姐姐，還有我，你有點時間我可以帶著你多和我的朋友玩一玩，你們院裡也應該有一些和你一樣的內地大學生吧？多交流一下，實在不行就找個男朋友。至於氣候，我確實沒什麼可以說的，對我來說是個好事，可以少洗澡少洗衣服，在這邊我幾乎沒感覺自己身上有汗。至於未來，你想要什麼樣的未來？”我說道，說的時候一本正經的。

“到時候我要是看到你還活蹦亂跳的，就找塊磚往你腿上多敲一下，那樣，就能在醫院裡天天看到你了。那些男的我都看不上，本來都是覺得內地混不好才來的，有的覺得是這邊更容易上升才來的。未來，本來我很清晰，也覺得在這裡能得到鍛鍊，然後讀個在職的研究生，讀個博士，就回老家去發展。現在我覺得回不去了，去上海培訓的時候，已經感覺到比人家要落後了好多，感覺自己真的是小地方出來的人。”

“呸呸呸，新疆地邪，別說那麼邪乎的事。別這麼悲觀，你畢業一年還不到吧？無論是社會閱歷還是技術水平，都還在學習。現在判斷落後於別人早了點，雖然這邊的醫療水平確實很落後。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人生其實就是這樣，有錢的任性，沒錢的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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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朱菲菲還屬於那種學校裡才出來沒多久的單純小姑娘。所以我不能給她說太複雜的事，其實大城市並不是那麼好混的，競爭激烈，人心叵測，未必會比待在喀什要好，至少這裡心情應該是愉快的。

“在上海的半年，我其實就有點動搖，大都市的感覺比這裡要好多了。我最早來喀什只是想去玩幾天的，當時沒想過會留在喀什，是你這個騙子，騙我留在這裡，你要負責。”

剛才還說不會出汗的我，這會兒感覺有點汗了，這個小姑娘似乎是一語雙關啊，只能裝糊塗了。

“我是從上海撤退的，我有個朋友，家裡條件也不錯，個人也很努力，買了一套大房子，有個六米的大陽臺。他設想著自己會在大陽臺上看日出日落，品茶喝酒，反正規劃了很多自己要怎麼在家享受生活。裝修完之後，他沒有在陽臺上喝過一次茶，也因為早出晚歸的，沒有在陽臺上看過一次朝霞暮色，甚至是沒有在家裡好好的吃過飯。那是我為數不多去過的上海人的家，冷冷清清的。後來他還是搬回他父母家裡住了，把大房子租了出去。”

“為什麼他不把自己的父母接過去住好點的房子？”朱菲菲問。

“什麼動物最喜歡問為什麼？”我問菲菲。

“你才最喜歡問為什麼！大房子租金高？”

“嗯，大房子租金高，老小區有一些熟悉的鄰居。我們不說房租的事，我是要說，他們未必就享受到了生活，你看你現在，多大的房子啊，而且你要是願意，現在就能在喀什買一套房子，還真的能在陽臺上品茶擼貓，看風花雪月。”

“哥，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我真不能指導菲菲，這算是她的終身大事，是去是留我真的不能承擔這個決定的責任。

“我記得有這麼一段話，誰說的記不清了。最早好像也是一個厭倦了無盡的工作和虛無縹緲又轉瞬即逝的成就感的人。是這樣說的：人類獲得生存價值感有兩個條件：一是職業活動中的成就感，另一個是人際關係中獲得親密性帶來的滿足感。然而現代工業社會卻強迫人們僅透過職業活動的成就感去獲得人生的滿足。極端來說，就是只要有工作，其他什麼都無所謂了，根本無暇顧及排解寂寞、充實自己等方面的需求。最終這個人放棄了良好的工作，選擇從大城市回到家鄉，過起了田園生活，好像專業做攝影，還小有成就，比以前要好的多。當然了，這一定是個個例，大多數人還是被大流所驅使，拼命的讀個好點的大學，海投簡歷，考公考編都試試，再沒希望就讀研讀博再拼命學。我覺得你看不到希望可能和你缺乏對喀什的瞭解有關，你還年輕，有無數嘗試的機會。不如放鬆一點，多和我一起出去玩玩，大不了現在準備考研讀博，幾年以後你會發現你現在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說那麼多雞湯的話，我總結就是不讓我走。”朱菲菲咕噥著給我加了熱水，我講起來的時候吐沫橫飛，完全不是內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