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這個開門紅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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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是農曆的二月十八,也是過完年上班的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三。再過3天,就是驚蟄。時至驚蟄,陽氣上升、氣溫回暖、春雷乍動、雨水增多,萬物生機盎然。可是,就在這麼一個日子,西龜2010年第一起安全生產死亡事故發生了。

就在前兩天,也就是3月1日,西龜縣2010年工業經濟運行分析暨“開門紅”目標任務安排會,剛剛在縣政府三樓會議室召開過。

縣委副書記、縣長巴甲餘沙出席會議並講話,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金開路主持會議,副縣長瓦拉阿黑木、縣發改局、財政局、經濟局、國土局、城建局、交通局、水務局、工商局、地稅局、環保局、安監局、縣工業園區管委會、縣統計局、縣電力公司、宏陽電站、順河水泥廠、金索瑪集團公司、江城宏圖水電開發公司、巨能多晶矽公司、大輝煌集團公司等相關單位、企業負責人了參加會議。

會議總結了2019年工業經濟指標完成情況,分析了2020年工業經濟指標任務,並就2020年工業經濟“開門紅”及全年目標任務完成工作進行了安排部署。

巴甲餘沙指出,一年之計在於春,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各相關單位要進一步創新思維,創新機制,創新手段,全心全意為企業排憂解難,開闢“綠色通道”,搭建發展平臺,為順利奪取一季度全縣工業經濟“開門紅”新勝利,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廣大工業企業要按照“抓緊、抓早、抓實”的總體要求,以企業正常經營不停、資金鏈條不斷、現有市場不丟、經營業績不縮、技改擴能專案不放、從業人數不裁、新的發展機會不失為目標,多措並舉,強力推進,努力打好工業生產“開門紅”主動仗,為西龜縣域經濟發展貢獻力量。

巴甲餘沙要求,各相關部門、企業要立即行動起來,統籌安排,精心組織,抓好層層傳達貫徹,把思想認識和行動迅速統一到會議要求上來,統一到縣委、縣政府的決策部署上來,以更快的節奏、更高的效率、更實的作風,全面推進全縣工業經濟健康平穩發展,努力實現縣域經濟發展再上一個新臺階。

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金開路以開玩笑地口吻提醒與會部門、單位、鄉鎮人員一定要給全縣重點企業、重點項目、重點企業家服好務,只許服務,不許設卡。堅決不允許出現“騷擾”企業現象,堅決不允許出現企業停產停工問題。

也許是怕大家理解得不夠到位,副縣長瓦拉阿黑木也半開玩笑地補充了一句:哪個“騷擾”企業,那對不起,先停你的職,然後移送紀委監察局好好查一查。

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金開路又接過話補了一句:停職還要停薪。

大家可想而知,領導們的內心是多麼迫切想搞好西龜經濟,多麼地迫切想實現縣域經濟發展再上一個新臺階。

只是,這個會議也讓下面的幹部產生了“畏難情緒”,尤其是監管部門的工作,越發陷入被動。各監管部門的幹部,挺不直監管的脊樑,已經從“靠悟”轉變為“棒喝”了。

有些人員還私下裡說:以前提倡先上車後買票,怕招商引資把老闆引不來。等上了車,喊他補票,他說沒錢補票。現在好了,不僅不補票。你還得好生伺候著。萬一哪天老闆不高興了,你娃就懸了,“雙停”伺候。

有些人甚至不無憂慮地說:怕只怕到站了,票也沒補,撒腿兒跑了,留下一個爛攤子,看你咋個收場。

如果說以錢達橋局長得到訊息的時間為標準,那安監局得知事故訊息的時間是3月3號晚上8點。因為事故發生之後,領導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捂”。不想讓這起事故對全縣經濟發展形勢造成不利影響。

其實,事故剛發生不久,老紅軍局長就接到了中普親戚的電話。說是中普糧轉站工地上摔死人了。

老紅軍局長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了。但是還是心繫工作。趕緊就把這個訊息打電話告訴了錢達橋。

錢達橋接到老紅軍局長的電話心裡那是一驚。這可怎麼辦?不出事故的時候,倒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出了事故,死了人。再裝鴕鳥怕是不得行了。

他趕緊摸出電話給老大哥金開路打了過去。結果,電話接通了。還沒等錢達橋開口。金開路便先開口了。“我說錢達橋啊。我曉得你娃想說啥子。你咋就這麼沉不住氣呢?我送你四個字:靜觀其變!”

金開路說完便掛了電話。錢達橋不明白老大哥的這話裡到底有什麼深意。但是,也不好再問。只能忐忑地等待。直到深夜,實在太困了,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而茅中華副局長也接到了中普鎮副鎮長,以私人名義朋友關係打給他的電話,知道了這個事情。只是,他也吃不準上面會怎麼定性處理這個事情。只好先等一等,看看明天有沒有什麼訊息。

老紅軍局長卻是晚上9點鐘就趕到中普去了。他是受到了政法委解書記的欽點,趕去中普死者家做“調解”工作的。任務就是穩定死者家屬情緒,儘量把“死亡賠償”談好,儘量將事故影響降到最小。

這一夜,中普鎮的幹部、糧食局的幹部、修中普糧轉站的人、死者家屬、老紅軍等等,一大眾人全都沒有閤眼,熬了一個通宵。不過還是沒有把事情談攏。

死者家屬提出了38萬元的“天價”賠償金。而修中普糧轉站的人卻說自己實在是拿不出一分錢來。為了以防萬一,先行把修建人控制了起來。

實在沒有辦法,屍體總不能一直拖著不埋。因為根據經驗,只要屍體不入土為安,那就隨時都可能把事情複雜化。現在只能由“業主方”——縣糧食局,先行墊付2萬元喪葬費。

希望死者家屬先把死者安葬了。糧食局的領導覺得自己很冤。因為根據經驗,糧食局出了這2萬元錢,百分之百就是從糧食局的辦公經費裡開支,縣財政是不得將這筆錢補給糧食局的。

而糧食局覺得自己也算不上專案業主。專案業主應該是縣政府。因為是縣政府2019年招商引資,引來了浙西大輝煌集團公司開發中普鎮。因開發要佔用原在中普農貿市場旁邊的糧轉站。這浙西大輝煌集團便在中普河岸邊建了這個新的糧轉站來置換。但是,還沒有建成,更談不上移交給糧食局。

這浙西大輝煌集團公司一來到西龜。那真是“財大氣粗”啊!那氣勢實在是太強大了。牛氣沖天啊!據說浙西大輝煌集團是以房地產開發為基礎,以半導體產業為龍頭,投融資為鏈條的多元化集團公司。集團資產總額已近百餘億。一直以來,與西華建築、汽東集團、美麗集團、銀鑫投資等單位保持著多年友好的合作關係。

集團現有控股企業5家,分別是哈爾邦大輝煌實業有限公司、明昆大輝煌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浙南半導體高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南哈大輝煌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及浙西大輝煌集團公司。

浙西大輝煌集團公司成立於2003年3月,在短短的幾年中,逐漸發展成一家擁有房地產開發、半導體產業、投融資鏈條的複合型集團公司,取得了良好的社會和經濟效益。

該集團公司設有市場部、財務部、工程部、項目部、合約部、規劃設計部、行政人事部、資本運營部及對外聯絡部、計劃發展等部門。

浙西大輝煌董事長賈鑫隆的坐駕是勞斯萊斯,同車4位美女保鏢。另外還有8個身高1米8的男保鏢。公司高管都是開的陸地巡洋艦。賈鑫隆董事長為浙西壺水人,極具商業頭腦,經營有道,生意做得很大。不僅能言善道、舉止文雅,而且出手闊綽。當天參加政企見面酒會的所有人員都收到了浙西大輝煌集團公司送上的一條中華,其他禮品不計其數。

這位賈董事長談笑風生,儼然一副商業大腕的派頭,還頗具江湖大哥風範。他意氣風發地許下豪華願景,要把中普鎮打造成西南三省的一張亮麗名片,成昆線上的一座美麗迷人的民族風情小鎮。

一時間浙西大輝煌集團的氣勢遠超江城宏圖水電開發公司。就連領導們都以能獲得賈董事長的燙金名片為榮。

中普鎮也成了浙西大輝煌集團的“畫布”。而浙西大輝煌集團的“畫筆”,又巧妙地避開鎮政府、學校、醫院、賓館等區域,佔去了農貿市場、糧轉站、汽車站、加油站等人員住房稀少區域,硬生生在中普大地劃拉出了一縱兩橫三條新街道雛形。

一縱指濱河街,自中普大橋以東500米起,幾乎與成昆線西側的中普街道平行的一條長1.5公里新街道。不過此街道僅僅是完成了路槽開挖、部分路床碾壓。兩橫之一的農貿街,以原農貿市場為起點,穿過中普街道,再穿過一縱,直至中普河東岸邊。兩橫之二醫院街以原汽車站為起點,穿過中普街道,沿西龜第二人民醫院暨中普醫院北面圍牆延伸再穿過一縱,直至中普河東岸邊。

一期工程,開發農貿街。即在原農貿市場起到與一縱相交止的,這一段長度約500米的街道兩旁,修建兩百多套門市、五百多套住房。這些建築最開始的設計基本上都是兩樓一底,但是實際修建出來的有兩樓一底,也有一樓一底的。底樓為門市,底樓以上為住房。

二期工程,開發醫院街。三期工程開發濱河街。

其中農貿市場、汽車站、加油站的搬遷置換工程,已與一期工程同步啟動,並完成交付投用。唯有這糧轉站搬遷置換工程留到了最後。

這糧轉站主體大樓修建為三樓一底,春節前完成了二樓一底,工人們便回家去過春節了。年剛一過完,選了個黃道吉日3月3日,農曆正月十八“宜動土”來開工,準備完成最後的“封頂”。

誰曾想,新來的一名小工,因為是當地群眾,也沒有經過什麼安全教育、技術交底、現場培訓,便被臨時安排上去做“支模”的工作了。只要把模支好,把現澆一打,就“封頂”了。過段時間,把模拆了。就該是水電安裝、內部裝修的活兒了。然後就是完成移交給糧食局的最後手續。

這小工先上去幹了一上午,一切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幹完上午的活兒,下班吃了午飯,又上樓去幹活兒。一干幹到下午4:50的樣子,“撲通”一聲從正在支模的樓頂邊上,直接墜落到了底樓水泥院壩上,當場就給摔死了。

因為死者就是中普鎮基瓦木村的人。很快,死者的家屬鄰居親戚朋友全都趕到了工地上。黑壓壓的幾十上百號人把整個糧轉站的院壩都佔滿了。

他們要找老闆討個說法。而現場除了一個負責修房子的人,誰也不知道“老闆”是誰。

大家便鬧唄。情緒激動的死者家屬們都已經動起手打負責修房子的人了。中普鎮的領導幹部,西龜公安中普分局的民警,還有糧食局的領導幹部、基瓦木村的村組幹部……大家都陸續趕到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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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把事態擴大了。現場領導很快便作出決定,又民警以把負責修房子的人“控制”起來的名義,將他帶至中普公安分局關起來。這既是對他的控制,也是對他的保護。

中普鎮黨委政府很快便接到了縣上的指示,無論如何先把死者遺體弄出糧轉站,最好是直接送回他家去,按民族風俗安葬了。實在不行就送到縣殯儀館去火化。反正就是不能留在現場,更不能讓遺體放著不葬。

這中普鎮一班人做了大量工作,總算是把死者家屬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他們答應先把遺體弄回去,按民族風俗3天下葬。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當天必須把死亡賠償金談妥,並一次性給付到位。否則,他們將採取一些過激的手段。不排除抬屍到政府討說法。

這聽說去就像是赤裸裸地威脅,但是實際上絕大多數死亡事故的家屬都是這樣一個心態。他們普遍把遺體當著一個死亡賠償金談判的“籌碼”。如果不把死亡賠償金談妥拿到手,就匆忙把遺體安埋了,似乎就少了一個最重要的“談判”籌碼。

也許,有的人會說。依法辦事,按程序走司法程序,該起訴地起訴,該請律師地請律師,為什麼一定要糾纏著政府要“說法”呢?這樣的人,其實是有些不瞭解社會裡一些實際情況的。

一來大家都習慣了,“有事就找政府”。因為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為著人民的利益服務的政府。二來大家都知道,司法程序有著一套很嚴密規範的程式。最直接的便是“誰主張,誰舉證。”大家沒有時間精力來完成這麼專業的事情。

就算是經過一番努力,完成了這些專業性極強的工作,官司也打贏了。最後,也許還要尷尬地面臨一個問題——官司贏了,錢卻拿不到。為什麼呢?因為,被執行人沒有可被執行的財產。

所以,大家都習慣性依賴政府。只要自己又跳又鬧,政府便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動用各種可動用的資源來滿足你、安撫你。為的就是一個目的,將影響降到最小,將事態控制住,不讓它失控而造成更大的損失,或者說叫“不引發次生災害”。一句話,把事情擱平為原則。

死者家屬雖然接過了2萬塊的安埋費,也把遺體接回去了。但是,就是談不攏死亡賠償金。就連調解能手羅紅紅軍都從西龜火線調集到中普來支援了。連續奮戰了一個通宵,口水都說幹了,嗓子都說沙啞了。雙方還是沒有談攏。

第二天一早。錢達橋便接到了瓦拉阿黑副縣長的電話,叫他去辦公室說點兒事情。

等錢達橋來到阿黑副縣長的辦公室。阿黑副縣長向錢達橋簡單地通報了一下事故情況。要求縣安監局立即前往中普糧轉站現場,按程序開展事故調查,但是事故情況先不要上報。調查也只是先固定證據,目的是以事故調查終結之後,依法將對事故責任單位處罰10萬以上20萬以下的罰款來促使“老闆”趕緊拿錢出來賠償死者家屬。

錢達橋領受了任務,便回到辦公室。將事故情況進行了簡單地通報,對任務進行了安排。但是他並沒有告訴大家,這個事故調查只是為了配合“調解”工作。

而木一接到了參加“事故調查組”開展事故調查的工作。自然是把調查筆錄等執法文書、照相機、攝像機等工具都帶上了。

安監局一些人,便在錢達橋的帶領下趕赴中普糧轉站開展“事故調查”。

到了中普糧轉站,木一和同事便開展現場勘察。經過對糧轉站事發當日當班工人的調查瞭解。大家很快就確認了事故現場,並找到了死者墜落的支模地點。

查清了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死者在進行支模作業的過程中,未戴安全帽、未拴安全繩,不慎踩垮模板,直接從12米高的樓頂墜落到下面的水泥地上,造成當場死亡的事故。是一起典型的違章作業導致的高處墜落死亡事故。

事故直接原因並不複雜,很快就查清楚了。現場人員的筆錄也很快就取好了。就剩下調查事故單位情況和相關責任人了。

這邊現場的“事故調查”工作基本上結束了。那邊已經瞭解到修房人有一臺價值40多萬的挖掘機。老紅軍局長,還有阿黑副縣長等等多管齊下,一邊旁敲側擊要求修房人拿錢賠償,一邊派人去找這臺“據瞭解的挖掘機”。

只是修房人還是一口咬死拿不出錢來,還說自己也是受害者。而這臺價值40多萬的挖掘機,也不是他的,只是他租來幫幹過一段時間的活兒。

怎麼辦?沒有錢,調解工作就進行不下去了。調解工作一旦進行不下去,難免會激化矛盾。如果死者家屬失去理智,難免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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