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男孩這時候已經能夠說話了，令人不禁再次感慨這種再生能力的強大。

他看著面前的人們，又回頭望一眼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屍將，這才講出實情。

原來在核爆發生時男孩和媽媽恰好躲在地下室，因此倖免於難。

但地下室裡沒有多少吃的，在經歷了半個多月在恐懼和飢餓之間的掙扎後，母子二人終於決定走上地面。

一開始地上幾乎沒有了黑屍，只是殘留下來輻射極強，尤其傷害人們的皮膚、眼睛和呼吸道。

一段時間後，小城裡開始出現輻射黑屍的蹤跡。再到後來，越來越多的黑屍湧入小城，地上的世界越來越危險，媽媽外出尋找食物的間隔也就越來越長。

直到有一天，媽媽沒有回來，餓極了的男孩獨自走出避難所，迎面卻是一張熟悉的猙獰的面孔……

這樣的過去令所有人為之沉默。蘭曦瞧見男孩和屍將的脖子上掛著同樣款式的藍水晶吊墜，心中已經信了七分。

她記得在小學時代這種藍水晶吊墜是很流行的。

那時候電視上的商家曾大肆宣傳著藍水晶的平安寓意，以及這種尋常礦物在保健方面的效果。

那時候除了像她這樣的單親孩子，小學裡幾乎人人都有一件母親送的藍水晶飾品。

“可是，你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一個隊員驀然說道。

“難道是想拿我們來喂這頭黑屍？”

這樣的想法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還記得男孩之前說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活人了。

難不成那些活人都是被他這樣殺死的嗎？

他是一名能力者，身上還有槍……

還有這只被他圈養的黑屍。

四階屍將啊，一個普通黑屍到底要吃掉多少活人才能變成四階啊。

人們頓時後退半步，看著男孩的視線中有警惕，有厭惡，更有一股深深的寒意。

在狼崖城的價值觀裡，殘害同胞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的。

唯有蘭曦還期盼著男孩能說出些不一樣的回答。

比如他是為了自保，畢竟是這些陌生人先闖入他的領地。

郎華曾說過，末世中一個人做出什麼樣的事都不奇怪。難道不是嗎？

可惜男孩卻沒有否定這些猜測，他只是顫抖著將那頭半殘的屍將護在身後，一味地向所有人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你們放過我們，放過我和我媽媽。我給你們磕頭了……”

“咚咚咚”的聲音響徹陳非心頭，他忽然感覺心中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悲哀。

“你在幹什麼？”陳非上前一步將那男孩拉起來。

這時他才發現男孩竟十分瘦小，纖細的胳膊上幾乎摸不到二兩肉，或許真實年齡比之前腿側的十五歲還要小……

陳非用力拉著男孩，想要讓他遠離後面那頭小山一樣的屍變怪物。

可是男孩卻在抗拒。他哀求道：“不要，不要殺她，求求你，求求你們……”

“你給我看清楚！”陳非指著男孩身後吼道，“你看看身後，它在舔你的血。它是黑屍，它和我們不一樣，它什麼都做得出來。”

“不，我不走，求求你，求求你們。真的，我不能……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就是因為它，你才襲擊的我們？就為了你那畸形的感情，你就要殺害自己的同胞？就為了一頭黑屍？！”

男孩的固執令陳非大感失望。

再想到受重傷昏迷的高叢，他胸中的怒火幾乎將要突破天際！

“你知不知道一頭四階屍將帶來的危害？你知不知道它以後會害死多少人？！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不要逼我把你一起殺了。”

“不，不是的，求你們放過她。那些都是我做的，是我引人來，是我開的槍，我願意償命。殺了我吧，放她走……”

“你！既然如此，那我就……”

關鍵時刻，是蘭曦將陳非攔下。

她望著跪在地上的男孩，眼中的神采暗淡，臉上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慼。

蘭曦輕聲道：“朋友，我懂你的感受。但是你要知道，它已經不是你的媽媽了。自從屍變的那一天起，你們就……”

她正要俯身扶起男孩，誰料卻被對方揚手將手臂打落。

男孩緊接著仰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遍佈血絲。

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放屁，你根本什麼都不懂！這是我媽媽！如果不是為了給我找吃的，她怎麼會被怪物咬中？你們怎麼會懂？你們怎麼會懂！

我知道的，你們不會放我們，我都知道的。果然那些人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不能接受我們這樣的人。

呵呵呵。不過我不會坐以待斃，就算要死，我也要你們給我和媽媽陪葬！”

陳非最先察覺到不對。他看到了什麼，那個男孩居然拿著一顆江東制式手雷！

那是放在每個人揹包裡的裝備之一，他是什麼時候拿到的？

“都別過來！不然就一起死！”

“你別衝動！”陳非喊道。

誰料男孩根本聽不進去。

他不但沒有放下，反倒直接將保險銷抽掉，留下手柄牢牢按在手裡。

接下來只要鬆開手柄，撞針杆就會引燃彈體內的雷.管，手雷中的火藥就被頃刻引爆！

“放我們走！”男孩狀若瘋狂地喊道。

一時間，陳非等人進退不得。

他想要徵求隊長蘭曦的意見，可誰知蘭曦此刻卻神情恍惚地呆呆站著。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記巨大的爆炸聲搶先響起。

這不是手雷的爆炸聲，從方向到規模都不是。

幾人感覺整個地面都在震顫，男孩也不慎摔倒在地。

手雷的手柄順勢脫落，彈體沿著地面咕嚕嚕滾了出去。

“不好，要炸了！”

情急之下，陳非只來得及彈體踢飛。

“趴下，捂住耳朵！”陳非喊道。

兩秒過後“轟”的一聲，手雷空爆。

巨大的聲浪在封閉空間內迴響，幾乎震穿幾人的耳膜。

末了，陳非搖晃著腦袋問其他人。

“剛才那聲大爆炸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入口那邊。”

“快，趙文你去看看！”

然而趙文還沒出動，通道口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在一步步的踢踏聲中，尤其又以聲聲嘶吼最為明顯。

屍群來了？怎麼會！

難道有人用炸藥炸開了通道口的汽車廢墟？

下一刻只見無數黑屍如同潮水般從通道口湧入，朝向這裡狂奔過來。

“快！集火攻擊！”

突然從出現的屍群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們意識到外界可能正在發生著什麼，但又想不明白原因。

這時候，蘭曦在機房角落意外發現幾隻碎裂的試劑瓶。

“這……是狼崖城的黑屍引誘劑！”陳非瞪大了眼睛。

該死！什麼時候的事？難道是剛進機房的時候！

陳非衝過去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領，大聲質問：

“是不是你幹的？是你引來了屍群？”

男孩此刻顯然也嚇壞了，他雖然有再生能力，但那不代表他不會死。

面對成百上千只黑屍的圍攻，即便是他也會在第一時間被撕成粉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只是告訴我捏碎這個就會有人來救我們，我真的不知道會引來屍群，真的，求你相信我。”

“相信你？我信你大爺！”

陳非怒氣衝衝地扔開男孩，急忙說道：

“不能在這裡等死。隊長，我們結陣衝出去！”

蘭曦卻反對說：“不行，這樣是自投羅網。必須從其他出口走！”

前面幾個隊員已經和屍群的前頭部隊交上火了。

嘈雜的槍聲和屍吼聲讓陳非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喂，小子。這裡還有沒有別的出口？”

“出口，我不知……”

“我沒有時間跟你囉嗦。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告訴我另外的出口，或者現在就死在我的槍下！”

這樣的話令男孩嚇了一跳，他哆哆嗦嗦地指向身後。

“那裡，順著這條通道一直走，就能從地庫的消防出口離開。”

“你最好沒有騙我！不然我陳非發誓，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會把你找出來碎屍萬段！”

“沒有，是真的。那裡沒被障礙物堵住，是我留下的備用出口。”

“隊長，我們快走吧。黑屍的數量太多，兄弟們頂不了太久。”

“陳非，你和趙文帶著高叢先走，我來為你們斷後。”

非常時刻，容不得半點囉嗦。

陳非重重點頭：

“好。隊長，你千萬小心，我們在外面接應你。”

“去吧。”

陳非和趙文抬著重傷的高叢很快離開了。

負責阻擊的隊員一個接一個地撤離，

剩下最後一人時，他卻發現那男孩已經解開女性屍將的鎖鏈，

此時正費力地拉著她向地庫深處逃去。

“走啊！算我求你了，快點走啊。”

隊員望著這一幕，對蘭曦提醒道：

“隊長，那家夥……”

“別管他了，你們快走！”

“是。隊長你小心。”

此時在通道口，沿著蘭曦他們來時的方向，上千只黑屍如同瘋了一般湧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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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某個瞬間，地下空間內突然傳來“噗噗”的爆響。

下一刻無數森白劍芒從群屍間橫掃而過。

在撕碎群屍後，染血的劍芒去勢不減，徑直衝向浩瀚無垠的漆黑夜空。

小區對面的辦公樓上，幾個黑袍人相視一眼，緊接著從那裡悄悄撤離。

離開地庫後，蘭曦很快和其他隊員匯合。

屍群既然能毫無預警地攻入地下，守衛門口的那兩人想必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黑夜將至，他們沒有多做逗留，很快離開了這裡。

更多的黑屍還在向這裡趕來，而他們人人帶傷，也不適合再繼續戰鬥下去。

第二天蘭曦找到陳非，同他說：

“你們送副隊長回去。接下來的路我決定自己走。”

“蘭隊，讓我跟著你吧。你自己在這裡太危險了。”

蘭曦搖搖頭道：“不，你們人少了我不放心。

這次是我大意了，核爆地情況複雜，黑屍進化速度也偏快，

我想接下來的路程會更加危險，你們不適合再繼續跟著了。”

……

在目送陳非等人出城後，蘭曦沒有回到臨時住所。

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她披上一件塗滿血汙的髒乎乎的麻袋，又向身上不斷噴灑藥水。

這是狼崖城出品的氣味遮蔽劑，本身帶有一種濃重的腥味，可以在一段時間掩蓋使用者本身的“人味”。

做好準備後，蘭曦再度回到昨天那座地庫中。

地下大廳有數不清的黑屍在遊蕩，如同災變前熙熙攘攘的商業街。

蘭曦和這些傢伙擦肩而過，有驚無險地來到地下三層。

最終在一座房間內，蘭曦找到了昨天的那對母子。

只可惜這時候男孩已經慘死，

那個女性屍將此刻正跪在地上，

一口接一口地吞食那具半殘的屍體。

血腥味十足的房間內，男孩面朝下安靜地趴著。

在屍將身後，蘭曦高高舉起梅霜劍，沉默良久。

一天後，蘭曦從小城離開，孤身一人前往核爆區域的中心地帶。

一週後，地下廣場的黑屍終於全部散去。

昏沉的陽光下，空氣中的黑霧隨風緩緩翻滾，

一頭女性屍將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陽光偶然照在她胸前的那顆吊墜上，留下一縷晶藍色的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