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三並未砍掉整株樹，而是擷取了樹身上一些尺寸合適的枝幹部分，然後用帶來的繩子捆起來，領著大芳下山。

臨離開之前，他還在附近摘取了幾捧黑色的野果。

山裡只有這一片才長有這種果子。

大芳這時方才反應過來，季父帶自己走這麼遠，原來是為了採摘果子給她。

這一細節，讓她頗受感動，尤其是在如今這年代，季家家庭條件又貧苦的情況下，就更加顯得難能可貴。

接下來的時日，大芳偶爾進山採藥撒種，還跟著季家夫婦一起去鎮上拿藥材換錢。

當然，她每次也沒忘記給劉郎中留下一些治療外傷所需的草藥。

後者原本還不想收，但她說是順帶採回來的，對方也不好推脫，但也會回一些藥粉之類的作為回禮。

此後，季家得了什麼吃的用的，依然不忘想到劉郎中，後者自然也不例外。

你來我往之下，兩家的關係也愈發走得近了。

……

轉眼間，一年時間過去。

新一年的春天，草長鶯飛，本應是萬物復甦的季節，鄰居鄭國卻忽然挑起了與衛國之間的戰爭。

衛國本就弱於鄰國，加之戰事突發，國君在和大臣們商討之後，不得不頒發了徵召所有曾從軍的人員，返回兩國戰場的命令。

沒多久，訊息就傳到了東興村。

季家二老聽說了要打仗的訊息，一時間對在邊界服役的季大狗和季二狗擔憂不已。

這時，劉郎中忽然來訪。

待他說明來意之後，夫妻二人就更為惆悵了。

原來，劉郎中曾是軍中大夫，此番徵召，他也得前往兩國戰場去，兩日後便要出發。

他來季家，也是想提前告知季家人一聲，畢竟情況緊急，劉郎中也要提前做些準備，怕自己到時候忙起來，忘記告知自己在村中交好的友人，留下遺憾。

從對方的言語和神態中，大芳看得出來，劉郎中這一回是心存死志，抱著回不來的打算。

交談之後，季老三和孫氏邀劉郎中留下一起用飯，後者卻拒絕了，而後轉身離開。

不過，臨走之前，他把自己帶來的一個包袱交給了大芳，是幾本醫書的摘抄本。

他說大芳有學醫的天賦，如果將來有條件，可以多學些字，然後研究這幾本書，等到將來學透了，說不得還能給人瞧病。

待有了這一門好手藝，也就不愁嫁了。

大芳本就無心嫁娶，對劉郎中後面的話自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對方給她留下這些書的舉動，無疑是認可自己過往贈送草藥的舉動。

季老三和孫氏認識的字有限，但基本的“醫”“藥”這樣的字眼還是識得的。

他們當即意識到，劉郎中這是送了一個很大的人情給他們家。

畢竟這年頭，書籍是十分寶貴的，價格更是高昂。

尤其是普通人家，壓根就沒有渠道獲得這樣的東西，再者，他們即便有些存錢，也都用來生存了，萬萬不敢奢想著用來購買書籍。

夫婦二人善解人意，明白劉郎中應該是忙著回家準備東西，顧不上招呼他們。

所以，二人便打算準備些耐存放的乾糧，給劉郎中帶著路上吃。

這樣一來，他們便也開始忙活起來。

季家沒啥好東西，倒是有些粗糧。所以他們便蒸了粗糧窩頭和粗糧餅，然後放到擦乾淨的簸箕裡，放到院中曬上。

等到乾透了，也就不容易壞，路上就可以當乾糧吃了。

大芳也沒有閒著，在家裡給父母幫忙。

次日，她還抽空一人上了趟山，採摘了些草藥和山貨回來。

夫婦二人對於大芳的舉動，並未阻止，蓋因在她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他們認為自己的么女天生聰慧，一般的人和野獸，根本佔不到她絲毫便宜。

這還要從去年秋天的一樁舊事說起。

鄰村有一不務正業的混子，有一天，他在東興村附近瞎轉悠，恰好碰到了從山上下來的大芳和季老三。

他趁著父女二人走近了，故意倒在二人面前碰瓷，說他們把自己給推倒了，還摔傷了，吆喝著讓他們賠錢。

最後，錢沒賠著，這混子還被大芳直接上前打了一頓，偏生等到混子那幾個狐朋狗友來了，還沒有在他身上找到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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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人本想仗著人多，直接要挾季家父女倆要錢要糧算了，也不碰瓷了，直接改明搶了。

誰知，還沒待季老三動手，大芳一個人就把他們全給打了。

那天之後，那幾個混子再沒來過東興村。

回到家，夫妻二人問起大芳怎麼會打架的事，她就說是路過鎮上的武館時，偶然間聽來的。

加之，大芳平素裡又表現得記憶力很好，觀察力也很到位的樣子。

自那之後，夫妻二人就認為自家閨女是天生聰慧之人，也就不怎麼擔心她獨自出門會被人欺負了。

甚至後來某一次，她還在山中打死了一隻小野豬。

這一舉動，轟動了整個東興村。此後，她多次單獨進山，季老三和孫氏也不再攔著她了。

到了劉郎中準備出發的前一日上午，大概是因為季家一早就給自己送過來了乾糧，他覺得過意不去，便又過來了季家一趟，問季老三和孫氏，有沒有信件要託自己捎帶給季良盛和季良開。

他還主動提出要親自代筆，幫他們寫信。

季良盛和季良開便是原身的大哥和二哥的大名。

季家五個子女，原身叫季良萍。

其餘四個子女的名字，除了同有中間的“良”字以外，後面的字則分別對應了“花”“草”“盛”“開”這四個字。

其中，季家兩個兒子分別排行第二和第四。

聽到劉郎中的話，季家夫婦二人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

他們雖是農戶人家，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衛國邊界地帶上上下下那麼多服役之人，想要從中找出季家的兩個兒子，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所以，他們即便十分渴望給兒子帶信，但在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感謝了劉郎中一番，回絕了他的主動幫助。

不過，劉郎中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看出二人的遲疑，所以索性讓二人放寬了心，就說自己盡力，但能不能找到季家的兩個兒子，只能看緣分。

季老三和孫氏聽了這話，當即松了口氣，還主動提出請劉郎中幫忙寫信和捎信。

待對方寫完，帶了信件離開。

大芳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提出了自己籌謀數日的想法。

“爹，娘，我想跟著劉大夫去戰場。”

“什麼？”

“你這女娃子，說啥糊塗話呢？”

“就是，你當戰場上是鬧著玩兒的嗎？”

夫妻二人都嚇壞了，當即一唱一和起來，試圖打消大芳這番不切實際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