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這聲音從破開的喉管斷口裡隆出來,模糊而嘶啞。
無數根血管在破口上翻動著,如同拱泥的蚯蚓,抓住了即墨的殘臂,捲進了喉管,鑿起了攪拌機般的碎響。
“咳——咕!哦——”
破喉中黏糊的吞嚥與悶哼,再加上翻騰的血管,組成了極其衝擊理性的畫面。
咕嘟——
吞嚥的聲音響得似乎有些過分,他終於擰回了轉折的腰,挺直了脊柱。
咔吧!
骨骼的轉響實在讓人有些噁心。
他的面孔此刻已經被一層黑色的“冰”所覆蓋,但好歹算是一種填充物,埋藏了那惡雜的血肉。
“呼——”
寒氣,將雨絲凍結成了冰。
他往前進了一步。
“真不錯。”
冰面裂開了一道縫,他又說了一遍:
“真不錯。”
第三步的時候,裂痕龜裂,脫落,露出來的是爬滿冰紋的皮膚。
“我不得不承認,MEI的理念雖然幼稚而天真,但不得不承認,當一個幻想成為事實時,開花結果總會令人身心愉悅。”
他抬手,蓋住面孔,一陣搓揉,黑色的冰碎落,露出了一個令人心悸的微笑:
“這才是生命的終極,這才是進化的終點,這才是世界的秘密。”
他做出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全身冰藍的紋路晶瑩地亮著。
只是一個呼吸,就從惡魔成為了神靈。
新生。
美妙到讓這個古老靈魂都為之顫慄的詞語。
“太美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臂,盯著上面翻騰的紋路。
自從與這具身體完美融合後,他從來就沒有受過這樣嚴重的傷。
他清楚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如何的強大,可現在,他知道了。
這樣無所不能的美妙,自從被放逐到量子之海以後,再一次感受到了這讓他上癮的快感。
更何況,現在的他已經君臨整個虛數空間,根本不可能再被那種幼稚的手法給封印在世界之外!
野望?
不,這是正確!
已經,沒有任何的愚昧與落後會再阻止這份偉大的程序了!
他終於將視線重新繞到了即墨身上。
瞧,愚昧的最典型。
他細細消化著即墨的血肉,不出所料,【炎之律者】那讓人陶醉的崩壞能。
他當然記得那只手掌中嵌著什麼,他打算在徹底殺死即墨後,再好好享用那顆【寶石】,正如同美宴的前菜與正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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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這佳餚僅僅只是塗了香料的紙殼。
眼前,又一次閃過熾熱的紅。
即墨空蕩蕩的右臂斷處再一次生出了火焰,沿著那絢麗的花瓣,閃爍出的卻是赤色的紋光!
又是一顆火炎的結晶!
轟!
如果不是凱文及時低下頭,恐怕他還要再來一次那極端掉san的修補模式。
那叢剛剛生出的白毛卻還是遭了火,卻也很快被冰寒的體質所熄滅。
【疾疫寶石】……
不可能,那隻手已經被“吃”掉了,除非……
他抬起頭,卻看到了深再廢墟黑暗中的那一點紅光。
那是火焰。
那是炎紋。
那是屬於“怪物”的特徵。
那是來自於“崩壞”的纏蔓。
咚、咚、咚——
鼓聲,伴隨著烈火與戟戈。
這是戰鼓。
也是心跳。
自那沉寂了五百年的胸膛中亮起。
“哈……”
凱文卻笑了,皮質扯出的一個牽強的笑。他盯著那個踉蹌卻恐怖的少年。
“你在尋死。”
將一枚【寶石】替代心臟,哪怕是“武器”也不可能承受與自身不相容的運轉核心,他非常期待這個瘋子最後會以怎樣悽慘的結局收場。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後退了。
退這個動作,始終都是源自於“顧忌”,即使是現在的凱文也選擇了暫時的退卻。
不論這顆核心對於即墨的後患有多麼大,此時此刻的威脅度也遠遠超出了預期。
“你怕了?”
這是陌生的聲音,像是從鐵板上撕出的一塊爛肉,焦黑而枯臭。
“我並不否認我的顧慮。”
凱文攤了攤手,又往後退了幾步,攤開手,還有些惡趣味地聳了聳肩,但那副面孔卻還是死魚般的僵硬:
“不過我突然發現一件事,也許並不需要我來動手。”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奧托了?”
這個名字當然是用於貶義。狡猾,卑鄙,下作。這三個詞語毫無疑問是對戰士最大的侮辱。
但凱文的神色沒有出現哪怕一分的動搖,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或者他自己就是一具活屍。
“不,我只是勝券在握而已。說句實話,即墨,MEI最大的疏漏就是她交給你的只是【黑釘】,而不是一整個【羽渡塵】。”
“……什麼意思?”
這句話讓即墨停下了腳步。
僅僅只是因為【羽渡塵】這三個字,觸碰到了他唯一敏感的神經。
“你還記得那場使得穆大陸文明徹底走向滅亡的轉折點嗎?”
即墨沒有回答,可他知道,宣告著大批淪陷與破滅的開始,不是大地的塌陷,而是掌控意識的律者將大量的人類拖入了迷夢的一瞬間。
“當然,現在的話,自然是沒有這個條件的,必須承認,這個世代所做的要比我們那個時候好很多,哪怕是現在這個時候,在星球的另一端,說不定還有人在享受著人生。”
“然而,進化會從這座城市開始。”
他的手指翻下,直指這片大地:
“就【羽渡塵】的本質而言,人類意識是極其具有誘惑力的養料,在缺少著使用者的限制和【釘】的穩固後,它就會成為一隻四處盜竊的亡靈鳥,收割著那連結肉體與靈魂的橋樑。”
即墨呆住了,就連進攻的姿態也收了起來,他站起身,甚至有些頹然:
“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我只是在消滅任何可能會阻礙我計劃的因素,儘管你的力量,你的準備,你的瘋狂都出乎我的意料,可這並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他又恢復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樣,那副令即墨噁心的神形。
“誠然,活人的意識不可能被【羽渡塵】所擷取,但是……加上崩壞能呢?”
“凱文……你不是要消滅崩壞嗎?你的理想不就是要拯救世界嗎?”
這一次,即墨的聲音終於透出了虛弱,透出了一點乞求。
“啊——”
冰藍的瞳子依舊沒有任何的波瀾:
“‘消滅’?這是自然的,當完成進化後,新生代將會徹底馴服崩壞,也會完全‘消滅’崩壞。”
他舉起手指,捻在一塊:
“另外,MEI應該沒有告訴你,‘識之律者’從未被消滅,它只是被封印了而已。”
這一句話,讓即墨遍體生寒!
“凱文!你住——”
嗒。
響指。
清澈地震碎了這座城市最後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