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續了一會，寧上陌受不了這樣的氣氛，率先開口：“你什麼時候醒的，要喝水嗎？”

巫馬涼不言不語，只是閉上了眼睛。寧上陌走到桌子邊，倒了杯茶，端到床邊，斟酌了一下，道：“剛剛的話，你聽到了？”

巫馬涼突然睜開眼，黑沉沉的眸子裡竟然充滿了憤恨。寧上陌微微低下頭，巫馬涼這反應，已經不用多說了。

寧上陌沒話找話：“你的腿感覺怎麼樣，我幫你看看。”

“別碰我。”巫馬涼冷冷地出聲，眸子除了恨意，還有不解和悲傷。

寧上陌心裡酸澀，這是南郡王啊，南郡王何時出現過這樣的表情，被巫馬涼一吼，寧上陌神色有些黯然，過了一會，又抬起臉，勉強笑道：“你的腿越快治越好，免得再受之前的苦。”

聞言，巫馬涼直直地盯著她：“你是不是還是要走，還有，剛剛為什麼不肯承認？”

寧上陌一怔，解釋道：“我會治好你的腿再離開，不會現在就走。”

“有區別嗎？”巫馬涼冷笑，終歸是要離開，如果讓他選擇，他寧願不見到她，那樣，至少他可以欺騙自己，起碼她對他，不是那麼無情。

“如果你終歸要離開，我的腿不用你治，你現在就可以走，你也不用擔心我，天下這麼多名醫，總能找的到可以醫治的大夫，我不會死的。”巫馬涼漠然道。

這些帶著明顯賭氣的話，讓寧上陌心裡一跳一跳的疼痛，只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如果可以選擇，她並不想離開啊。

見她竟然不接話，好像預設了這個提議一般，巫馬涼氣壞了，就那麼迫不及待的離開，那又為什麼要回來。

“你出去！”

驟然一聲怒喝，將滿腹心事的寧上陌嚇得一大跳，抬頭，愕然的望著他，見巫馬涼皺著眉頭，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驚慌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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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傷口疼與不疼，你會在乎？”

寧上陌動作微微一頓，嘴角牽出一絲苦笑：“我在乎，我怕你傷口裂開，我怕你傷口癒合不好，很怕，怕的要死。”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次輪到巫馬涼發怔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譏誚的揚了揚唇角，一字一頓地道：“我不相信。”

她以為他是小孩子，那麼好騙嗎？

這樣的巫馬涼她以前從未見過，寧上陌不由有些束手無策，呆呆地坐著，半天才道：“你為何不肯相信我，我記得，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

“你敢說這句話？”巫馬涼眼裡快要噴火了，似是想起了寧上陌在他懷裡慢慢閉上眼睛的情形，眼眸霎時又冰冷了幾分：“之前銀針一事，你敢說你沒騙我？寧上陌，就連你借用顧婉兒的身體，你也從來沒有跟我透露過一分一毫！”

寧上陌狂汗，這麼說，她不是沒騙他，而是一直在騙他，張了張口，辯解道：“我是有苦衷的。”

“好一個有苦衷！你別跟我說，這次離去也是有苦衷的吧，你讓我相信你，這一年多，你但凡有點心，就該知道回來看一眼。”

見他越說越激動，寧上陌有些擔心，巫馬涼身上的傷口需要靜養，不能動氣，本來這對冰山一樣的南郡王來說，根本不需操心，誰知，今天的南郡王，非但跟冷靜掛不了一點鉤，還變成了一個咆哮的話嘮。

“好好好，是我錯，都是我的錯，你別亂動。”寧上陌主動認錯。

巫馬涼轉過頭，像是連看也不願意看她一眼。寧上陌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她要怎麼說，有些事情，說出來只是讓兩個人都痛苦，又何必徒添煩惱。

房間裡安靜下來，寧上陌見銅鼎裡的香快沒了，起身準備去舔一塊，聽到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巫馬涼以為她要離開，驚怒地道：“你要去哪裡？”

怔了一下，寧上陌趕緊解釋：“香沒了，我添一塊。”

巫馬涼沒再說話，神色漸漸平靜下來，這一瞬間，寧上陌非常想哭，可是望著他冷凝的側臉，只能把眼淚強忍下去。

當初為何要相遇呢，既是相遇，只是普通關係就好了，為何又要是這樣糾纏不清的關係。寧上陌心裡，頭一次對天問，有了不滿的情緒。

“你睡了嗎？”寧上陌輕聲詢問。

巫馬涼雖不會打，但顫動的睫毛表示，他並沒有睡著。

寧上陌緩緩地開口，訴說起自己這一年多來的事情：“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變了一個樣貌，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我只能選擇接受，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的習慣。”

“這個身體的家在南疆，說來還真是巧，當年我們還一起去尋過藥，因為需要生存下來，我就離開了原來的村子，四處流浪，給人看病，多少也能得幾個銅板，一天的生活無憂。”

“後來，我遇到了溫君故，對了，在南疆的時候，我們就有過一面之緣，就是做輪椅的那一次，但是他當時也不認識我了，只是把我當大夫，請到了將軍府給他爹爹治病。溫君故平時會弄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反正，時間長了之後，他認出了我是借屍還魂的。我也就把之前我們一面之緣的事情告訴了他。給平南將軍看病之後，我的生活好了許多。”

“但是我也不是經常在將軍府，我想四處去走走，幫幫那些看不起病的窮人，這一次，來到京城附近，是因為，這附近有個地方突發瘟疫。我聽說的症狀跟我之前醫治過的一種病很像，剛好，我也想到北方遊歷一番，就這樣來到了京城。”

寧上陌絮絮叨叨，也不管巫馬涼聽沒聽，自顧自的說著，語氣說是跟人聊天，還不如說是她在回憶這一年的生活。

巫馬涼冷硬的臉，不知道何時放鬆下來。一個說入了迷，一個聽入了迷，房間裡，寧上陌不大的聲音，緩慢而舒適的流過巫馬涼的耳朵。

不知不覺，心彷彿泡在了一大潭名為悲傷的池水裡，忽上忽下，沒個著落。他本以為自己只剩下了恨，當她把她的生活這樣平靜的徐庶出來時，他才發現，從來就不是汗，而是求而不得，愛而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