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忽然遇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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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六、酉時、長安城醴泉坊、徐府前廳】

“師傅!”

徐恪領著李君羨步入自家的大門,甫進前院,就迎面撞上了朱無能。

“師傅?誰是你的師傅?” 李君羨望著眼前這位肥肥胖胖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一團霧水。

“噢,君羨兄,我來為你引見,這位是我的結義二弟,名叫‘朱無能’。”徐恪忙向李君羨引見道。

他轉身拉起朱無能的手,笑著嗔怪道:“二弟,他是我的君羨大哥,你當尊他一聲‘大哥’才是,怎地呼起‘師傅’來了?”

“可是,大哥啊……”朱無能摸著自己的肥肚,不解道:“你是我的大哥,他又是你的大哥,我到底該叫誰‘大哥’才好呢?”

“這個……”徐恪望了望李君羨,一時竟答不上來。

“所以嘛,我還是叫他‘師傅’好!”朱無能憨憨說道。

“可君羨大哥並不是你的師傅呀!”

“誰說的,他就是俺老朱的師傅!”

徐恪扭頭望向李君羨,“君羨兄,你教過我二弟功夫麼?”

李君羨仔細盯著朱無能看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你二弟我連見都未曾見過,更別提教他功夫了。”

“師傅啊!您這話可沒良心了……”朱無能上前一步,帶著委屈的神情,嘟囔道:“那一天俺老朱還送了您五百兩銀票呢!”

“原來那五張銀票是你送的呀!”李君羨呵呵而笑,摸了摸朱無能的一顆大腦袋,問道:“那一天我還奇怪呢,怎麼我一覺醒來,懷裡多了一堆銀票?小兄弟,平白無故你送我五百兩銀票作甚?”

朱無能任憑李君羨撫弄,神態還甚是親暱,甕聲道:“我見師傅可憐嘛!你那一天就躺在大街上,穿的破破爛爛,鬍子比頭髮還長,不知多久沒洗澡了,人又這麼瘦,好像三天沒吃東西,俺老朱看得心裡難受,是以就把老鼠(舒)哥哥的銀票全給你啦!”

“原來如此……”李君羨笑著謝道:“小兄弟當真是個豪爽之人,五百兩銀票就這麼送給了一個從不相識之人,君羨心中著實感激,可君羨實實不是你的師傅,你還是隨無病賢弟叫我一聲‘大哥’吧!”

“大哥?也好!可是……”朱無能摸著自己的肚皮,又望望旁邊的徐恪,猶豫道:“這邊是大哥,這邊也是大哥,到底哪個‘大哥’才是我大哥呀?!”

“哎呀!你們兩個煩不煩!”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從前廳中傳來,話音剛落,舒恨天便已從前廳中跑到了朱無能的跟前,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夯貨,怎地這麼死腦筋?!”他手指著李君羨,“你叫他‘大大哥’”又指了指徐恪,“叫他‘小大哥’,不就得了?”

“這個好哎!”朱無能憨憨笑道。不過他旋即又搖了搖頭,“可他們兩個都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大小,幹嘛要叫‘大大哥’‘小大哥’?”

“你這肥腦袋在想啥呢?”舒恨天勉力提高自己的身子,右手捏住了朱無能的一隻大耳,訓斥道:“這一大一小是以年紀而論,無關乎身高與體形,你明白麼?!”

“小舒,不得胡鬧!”後院中又傳來了一個清潤悅耳的女子聲音,須臾間,胡依依也來到了前院中,手指著舒恨天教訓道:“今日有貴客在此,你怎地還這般沒規矩?”

舒恨天立時放脫了朱無能,老老實實地站立一旁。

徐恪見狀,忙上前為李君羨引見道:

“君羨兄,這位就是你心之念之的‘仙子姐姐’,也是今日晚膳的掌廚,江湖有號‘碧波仙子’胡依依!”

李君羨乍見胡依依翩然現身,肌膚綽約宛若仙子、身姿娉婷猶如神女,一時看得呆了,待得徐恪說出“心之念之”幾字,頓時臉上一紅,忙訥訥言道:

“賢弟,我何嘗‘心知’……”

胡依依上前朝李君羨斂衽為禮,道:

“小女子胡依依,見過李將軍!”

“使不得!”李君羨急忙拱手還禮,“在下李君羨,見過仙子,久聞碧波仙子醫術蓋世,俠義無雙,今日一見,君羨心中不勝榮幸之至!”

徐恪又拉過舒恨

天的手,說道:

“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半解書仙’舒恨天,君羨兄,你與書仙老哥,多親近親近!”

李君羨忙朝舒恨天拱手,兩人互道久仰,各自寒暄了一番。

已是酉末時分,胡依依早已備好了晚膳,五人遂一道進入前廳就座,董來福隨即帶著丫鬟送上酒菜,大夥兒一邊飲酒吃菜,一邊隨意暢聊。

這一頓晚宴,徐恪主要是為慶賀李君羨頭一日進青衣衛上值所設,開席之前,徐恪便將李君羨重獲天子起用,非但爵名盡復,而且新任青衣衛巡查千戶一職的經過,又與在座諸人約略說了一遍。

當下,眾人便盡皆舉杯,共賀君羨榮膺巡查之職。

桌上已滿是佳餚,然胡依依見徐恪興致頗高,又聽過他先前“掌廚”之語,遂起身又到廚房為眾人烹製了四道拿手的菜餚,俱是鮮美可口之極,吃得李君羨與舒恨天連聲叫好不已。

而朱無能則是只管自己埋頭吃喝,哪有功夫來叫好?

自然,只有佳餚,不見好酒,哪能稱席?徐恪親自去酒窖中捧來了一罈四十年陳的“汾陽醉”,將泥封拍開,倒酒入杯,霎時間,整個前廳內便酒香彌散,氣味濃郁悠長,令人聞之不免怡然欣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恪想起之前兩人在衛裡所言,隨即問道:

“君羨兄,你方才說起青衣衛裡的那幾個千戶,覺得他們各自如何?”

李君羨慢飲一口,當即回道:

“楊文淵貌忠而實奸,大愚而若智,除了溜鬚拍馬之術厲害,實則一無是處;諸樂耘仗著自己年資最久,總是倚老賣老、誰也不服,他雖滿口仁義之言,內心卻是響噹噹一個無恥小人!至於張木燁麼……”他又飲了一口,卻還是搖搖頭,“我倒真的有些看不透他!”

“哦?我倒覺得這幾個人裡,應是張千戶最象一個實誠君子了……”徐恪想了一想,卻道:“之前小弟辦理貓妖為祟害死韓王一案,幸得他相助,這才讓翠雲樓裡的百餘女子,僥倖得以不死。”

說道韓王李祚被貓妖祟死一案,李君羨望著徐恪眨了眨眼,忽然笑著道:“賢弟說的是翠雲樓裡的那個‘明月’吧?賢弟可真是好手段,竟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在含元殿裡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敢跟聖上叫板!”

“明月?明月是誰?”聽得徐恪還有這樣一段趣聞軼事,胡依依頓時來了興趣。

“仙子還不知道吧?”李君羨細品了一口好酒之後,便將徐恪當日為救翠雲樓裡的頭牌“明月”姑娘,不惜忤逆天子,在大殿上公然上奏,為一眾青樓女子開脫免罪的經過,與在座諸位細述了一遍。不過,他畢竟也是道聽途說而來,個中不明了處,又難免誇大其實了一番。

“小無病……”胡依依聽罷,笑意盈盈地望向徐恪,“你不錯呀!為了一個素味平生的妹妹,竟差一點觸怒皇帝,若不是魏王及時襄助,你這一身官服恐怕今日又穿不上了!姐姐想知道,那位‘明月’妹妹,她究竟是怎樣一位女子?竟值得你這樣為她……”

“這個……胡姐姐……”一說起“明月”之名,徐恪立時神情忸怩道:“君羨兄說的也著實是……浮誇了一些,當時情形,無病不過是據實而言,畢竟,韓王之死,與翠雲樓裡的百餘女子無關,聖上卻定要將她們一併處死,如此草菅人命,實在有違天道至善之理,是以……”

胡依依打岔道:“姐姐問的不是翠雲樓,姐姐在問你,那位明月妹妹,她如今人在何處?”

“這個……”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她……她好似……好似開了一家……”

“哎呀!”舒恨天嘴裡嚥下了一口大肉,不耐煩道:“明月在長樂坊開了一家豆腐作坊,名字叫作‘永客恩’,生意好得不得了,每一日門前都要排起長龍,連長安城裡最有名的‘咸陽郭豆腐’都自愧不如呢!”

“永客恩?怎地起了這麼個名字?”聽聞明月的豆腐生意居然蓋過了“咸陽郭家豆腐”,徐恪欣慰之餘,不禁心感好奇,遂沉思著問道。

“放心吧!”舒恨天斜睨了徐恪一眼,有意無意地說道:“‘客’是客人的‘客’,不是你徐恪的‘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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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不過,跟她買豆腐的人,嫌‘永客恩’這三個字拗口,私底下都稱她家的豆腐店為‘明月豆腐店’,現如今,一說起‘明月豆腐’這個招牌,長安城中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吶!”

“書仙老哥,你怎地對明月的事這麼清楚?”

“這個嘛!”舒恨天也學著李君羨的樣子,俏皮地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問問家裡的老姐姐,這‘明月豆腐’她喜不喜歡?”

胡依依展顏而笑,“小舒,原來你每日拿來的‘明月豆腐’竟還有這麼個由來?”

“那是!”舒恨天得意地言道:“老姐姐,說起來,你和小貝能吃到如此好吃的‘明月豆腐’,最該感激的,還是無病老弟呢!”

舒恨天又笑嘻嘻地撞了一下徐恪的胳膊,悄聲道:“老弟,說起這‘明月豆腐店’,你可得好生謝一謝老哥哥呀!她豆腐店生意大好,惹得同行嫉妒,若不是我幫你護著明月,那豆腐店已不知被人砸了多少回了!”

徐恪略略一想,便知舒恨天話中之意,長安城的豆腐原是“咸陽郭家豆腐店”一家獨大,在城裡已開了好幾家分店,如今被明月橫空出世這麼一攪,生意自然大受影響,那“咸陽郭”乃是百年老號,豈能咽得下這口氣?再加上明月本人又是身姿窈窕,豔麗非常,長安城中的浮浪子弟也定會眼饞,自己這數月來分身乏術,又抽不出身去照看明月,若不是有舒恨天暗中相護,非但“明月豆腐店”招牌難保,更兼明月本人,興許都已被人欺侮了不知多少回了……

當下,徐恪端起酒杯,朝舒恨天敬酒道:“書仙老哥,瞧不出你平日裡東遊西逛,吃吃喝喝,暗地裡竟做了這一件大好事,來,無病敬你一杯!多謝你這數月來照看明月!”

李君羨聽聞這其中的故事,心下也感佩舒恨天身粗心細、暗行仗義之舉,遂舉杯一併敬酒道:“書仙老哥,我替無病兄弟一道謝你,咱哥倆今日一見,不知怎地就覺分外投緣,來,幹了這杯酒!”

“好說,好說!”舒恨天也端起酒杯,與徐恪、李君羨碰過酒杯後,一飲而盡。

胡依依卻忽而幽幽一嘆,眼光直勾勾地盯著徐恪,問道:“小無病,這位明月妹妹如此心靈手巧,光是一手制豆腐的功夫就這般了得,姐姐心中仰慕得緊,你何時帶她來徐府中,讓姐姐也見上一見?”她抬起纖纖素手,指了指前廳之外偌大的院落,“你看咱們這徐府裡這麼大,好多房子都空著,若是那位妹妹住在外頭不便,倒不如讓她搬來府裡住,一來大家夥有個照應,二來也好讓姐姐與小貝有個伴,你說呢?”

“這……這個……不妥吧?”徐恪舉杯飲了一口,飲得倉促了點,險些嗆了出來。

“有何不妥?!你莫不是嫌棄人家青樓女子的出身?” 胡依依臉露不滿,正色道:“姐姐聽李將軍所言,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女子,被迫淪落風塵,也是命運所逼。似明月這般的奇女子,連姐姐都憐她愛她,你難道也如那些俗世男人一般,嫌她身子髒了不成?!”

“這……”徐恪臉上一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委實沒有想到,自己與李君羨只是在品評青衣衛中的幾個千戶,無意間說到了明月,竟扯出了這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前塵往事來。如今被胡依依這麼一逼問,他有心推拒,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但若要他就此答應,他心中無論如何也是不願。

一直以來,他心中對明月都是憐憫與關切之情,之所以不惜觸怒天子也要救她性命,全因為想起自己從小所受之苦,一時興起同病相憐之故。自始至終,他對明月都從無半點非分之想,如今聽得胡依依言外之意,竟是要他將明月也納入徐府,這如何能讓他答允?

這時候,李君羨想要搭話,幫徐恪脫出窘境,然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也不知該如何以對。

坐在下首的朱無能,顯然還未吃飽,仍是不住地拿起美酒佳餚,一個勁地往肚腹裡塞。

氣氛一時就陷入了無比窘迫的境地……

舒恨天把酒杯一頓,是時候該自己出手了。他先是微微一嘆,隨後便道:“我的老姐姐啊,你有所不知,其實……明月姑娘已經有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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