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無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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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先退下吧……朕乏了……今日的事,就議到這兒……”李重盛揮了揮手,讓一眾大臣與皇子們都退下。

“父皇……”魏王李縝出列,向皇帝躬身行禮,雙眼中露出殷切的目光……

“你也退下吧!”李重盛打斷了他。

“太子……你留下!”待眾人都已出殿,皇帝卻又將已走至殿門口的李仁給喚了回來……

李重盛命太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銳利的目光再一次盯著他,問道:

“太子,你是儲君,國家的未來要交給你,對晉王今天的話,你倒是說說看……”

李仁忙又起身回稟道:

“父皇,兒臣也覺著,八弟今日所言甚為有理。父皇可命秋明禮先總領變法事宜,叫他先做起來,什麼田畝、民戶、人丁、丈量、造冊……諸般事項……讓他先……”

李重盛打斷道:

“你是說,這變法大事,讓秋明禮這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來總領?……仁兒啊……你今日也都聽到了,一提起變法,大家夥兒可都是打心裡不贊成啊!……連平日裡一向老成持重的長孫丞相,都公然反對,至於你舉薦的那個什麼‘元玉樓’麼,就更不是東西,事情還沒開始做,就喊難了,不難的話,朕要他這個戶部尚書作甚!……”

李仁慌忙跪倒,惶恐道:

“兒臣舉薦失人,請父皇治罪!”

李重盛冷冷地看了一眼李仁,溫言道:

“起來吧,這裡也沒外人,就我們父子倆,朕想聽聽……你對這變法之事,到底怎麼看?……”

李仁立起身,卻不敢坐下,心中思忖了半天,兀自怯怯地說道:

“兒臣以為,這變法麼,若真能增收稅賦、充實國庫,則固然是好,但……但眼下不宜操之過切,畢竟從前朝到我大乾這幾百年間,行的都是以人丁收稅之法,無論從官府還是到民間,上上下下,都已熟稔於心,也各自相安無事……如今突然改作以田畝計稅,對無地或者少地的平民倒是好事,可對於那些個……有地又田畝眾多的大戶……他們會怎麼想?如若鬧得群情沸湧、不堪收拾,該怎麼辦?……萬一更有人帶頭煽動,四處鬧事,到時攪得天下洶洶、國體震動……兒臣……兒臣深以為憂也!”

李重盛冷哼了一聲,道:

“所以,你就想讓那秋明禮來總領變法之職,你是覺著……若變法成了呢,你也有一份功勞,若變法行不通,果真到了‘天下洶洶、震動國體’之時,就用秋明禮這顆人頭來擋一擋,是不是?!……”

李仁趕緊雙腿一曲,匍匐跪倒,顫聲道:

“兒臣……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只是覺得……八弟之言,似有些道理罷了……請父皇恕罪!”

李重盛雙目中一道如火如電的光芒射向李仁,唬得李仁趕緊低下頭,只聽皇帝的聲音如高崖蓋頂一般傳來:

“還在拿你八弟說事!……晉王這樣說,朕不怪他,你是太子,是儲君!你處處不以蒼生為念,時時不以家國為憂,一心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大事情你做不好,小事情你沒少做!……平日裡就知道往各個部堂裡塞人,你塞得又是個什麼東西,六部的堂官要都是象元玉樓這樣的小人,你不用等變法,我大乾的國體就會完啦!……”

李仁嚇得渾身篩糠,後背已是冷汗如雨,說話也是含糊不清:

“兒臣……兒臣知罪!”

……

過了片刻,李重盛又嘆了一聲,似乎覺得累了,揮了揮手,讓太子起身。

李仁不知道是不敢起來,還是嚇得腿軟,竟還是匍匐於地上,旁邊的高良士見狀,趕緊跑來將李仁攙起……

李重盛道:

“朕若記得不差的話,那秋明禮二十年前身兼太子賓客,他也算你半個老師吧……”

李仁道:“正是!”

李重盛道:“朕記得,當時,義兒、縝兒還小,也是陪著你一道在東宮讀書?”

李仁點頭道:“是……”

李重盛目光轉為柔和,緩緩說道:

“兩個多月前,朕將秋明禮打入詔獄,青衣衛裡的人曲解了朕的意思,竟私自將他打成了殘廢……要不是你四弟及時入宮進諫,朕險些釀成大錯,後世史官刀筆如鐵,可要說朕妄殺忠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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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躬身行禮道:“父皇千古一帝,萬世明君,開創大乾七十年太平盛世,將我大乾國力推至極盛,就算殺了一兩個佞臣,後世史官,又怎能誣得了父皇千古仁君的盛名?!”

李重盛不禁搖首嘆道:

“佞臣?……在你眼裡,你的授業老師竟然是個佞臣!在你四弟眼裡,他那只是陪讀的半個老師,卻是個大大的忠臣!……朕告訴你,如今,我大乾正需要象秋明禮這樣,敢於犯言直諫的諍臣!……朕看你,閒暇的時候,還是多去去你的秋先生那裡,讓他給你多講講,什麼才是真正的聖賢之道、為君之道……”

李仁急忙回道:“兒臣知道了,兒臣日後當經常去秋先生那裡,躬聆教誨!”

李重盛道:“至於那個什麼……元玉樓,朕本來……是想將他貶出去做一個八品的司馬……算了,朕看你的面上,就讓他去當個四品的員外郎吧,這戶部尚書的位子……便交給你的秋先生……”

李仁躬身施禮道:“兒臣代秋先生,謝父皇聖恩!兒臣舉薦失人,惶恐無地,請父皇降責!”

“太子……你要記住!今後,你就算要塞人,也要塞幾個有能耐的人……”李重盛最後說了一句,便揮手讓太子退下……

看著太子李仁誠惶誠恐,碎步退出殿外的樣子,李重盛不斷搖頭,這時,一陣睏意襲來,他當真是有些乏了,於是便和衣躺了下去。旁邊的高良士趕緊小跑上前,輕手輕腳地取了一件真絲錦紋的褥子過來,讓皇帝舒舒服服地靠著,再慢慢地把皇帝的靴子脫下……

“咳!朕的這個兒子,將來能當一個好皇帝嗎?……”李重盛暗自嘆息了一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顧自在御榻上睡下了……

殿外,一臉懊惱的李仁走在大明宮正午的陽光裡。冬日溫暖的陽光也不能驅散李仁心中的陰霾,他一邊走,一邊心中暗恨:“好你個秋明禮!好你個四弟!什麼時候?你兩搞到了一起?!”

……

三個時辰後,酉時,長安城醴泉坊,徐府。

徐無病散值之後,便邀了秋明禮到自己府上作客,秋明禮欣然應允。

到了徐府,秋明禮見徐無病的宅邸竟如此豪闊,不禁捻鬚笑道:“無病,你的府邸可是比老夫的草堂,闊上一倍都不止啊!”

待得無病引秋明禮進門之後,更有管家董來福上來殷勤扶持,一路之上,“老爺、徐老爺……”之聲不絕。徐府僕人丫鬟之多,竟看得秋明禮眼為之花,不禁又暗自說道:“看這府裡的情形,可不止一倍了”……

徐無病將秋明禮引至後花園,幾人就在假山池子旁的聞雨亭中就坐。無病向秋明禮引薦了胡依依和舒恨天兩人,說到胡依依時便稱“姐姐”,說道舒恨天時,便臨機說了一個“書仙老哥”的稱謂。

那徐府的管家董來福甚為精幹,招呼幾個丫鬟,流水一般上菜,小小一個亭子裡,竟堆滿了各種珍饈美味,有些菜餚,秋明禮竟連見都未曾見過……

秋明禮不禁大感驚奇,再看身旁就坐的兩人,一個美若天仙,一個醜如侏儒,他便問道:

“無病,你的這一所宅子,從何而來?你如今怎過得如此闊綽?還有……”

無病笑道:“老師……這些事,先不忙說,來來來,吃菜,吃菜……”

秋明禮見無病不願細說,便也不再多問,拿起一杯胡依依剛斟滿的六十年陳老鳳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胡依依卻問道:“秋先生這腿?”

秋明禮笑道:“哎!……在牢裡被打折了,不礙事,不礙事……秋某一根柺杖在手,又何懼之有啊!呵呵呵……”

胡依依道:“民女略通醫道,先生的病腿,可否讓民女一看?”

秋明禮擺手道:“不敢勞,不敢勞啊……”

在胡依依的堅持之下,秋明禮只好伸出左腿,捲起褲管。胡依依又為秋明禮診了半天脈象,說道:“秋先生放心,你的左腿筋脈雖傷,根骨尚好,待民女配好藥丸,就讓無病賢弟給你送來,秋先生只需依照我的法子服用,民女擔保,三個月後,秋先生便可行走如常……”

秋明禮心道連太醫都治不好的傷,你一個民間女子粗通醫理,又怎能治好?但口中也只有抱拳為禮道:“如此,秋某不勝感激了!……”

徐無病拊掌笑道:“這敢情好啊!胡姐姐,若我老師真的能行走如常,無病可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吶……”

胡依依笑得兩眼如一彎新月般眯起,道:“小無病,你只需記得姐姐對你的好,便夠啦……”

一旁的舒恨天小眼一斜,卻不以為然道:

“這算什麼,我老姐姐行醫濟世,醫道高深,這世上的腿傷,只要她老人家想治,就沒有她治不好的腿!……除了……除了她自己的那條腿……那天要不是我老舒出馬……咳咳……”

胡依依瞪著眼睛看著舒恨天,兇道:“哪天你這條老鼠(舒)腿斷了,看我給不給你治!……”

舒恨天眼中恍似露出了幾滴委屈的淚來,兀自嘟囔道:“人家跟你素不相識的,你都給他治,我可是把你那條大長白的美腿,給治得一丁點瑕疵都沒留下,你卻還對我這般狠……都道女人心,海底針……嗚嗚嗚……”

徐無病看他們兩個加起來都有兩千多歲的老妖,在那兒兀自鬥嘴,心中不覺微哂,當下也不參合,只管給秋明禮倒酒……

秋明禮這番大難不死,胸襟本就一寬,這次到了無病的家裡,聽著舒恨天與胡依依似懂非懂的話語,但覺甚有童趣,更是心中欣然。此時,天色已暗,董來福張羅著僕人在各個院落掛滿了燈,這一下,更顯得整個徐府,燈火輝映,富貴逼人……

酒過三巡,胡依依不勝酒力,便與舒恨天都退下了……

晚風陣陣吹來,捲起地上落葉紛飛,吹動池水乍起漣漪,聞雨亭中,一老一少兩人,暢談天下大事,暢飲天下名酒,只恨金盃未滿,不覺時日匆匆……

秋明禮喝得醉意熏熏之時,卻忽然心有所動,不由得一把拉住了無病的手,說道:

“無病……你知道,老夫如今,最憂慮的是什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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