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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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會拿大口杯子,”李廣元想道,“小巧玲瓏但易碎的白蘭地酒杯與他不相配。喂,勤務兵,拿大口杯子吧,出心地幹一杯,畜牲。”

但勤務兵拿的正是那只白蘭地酒杯。他敲敲杯子下杯底,然後用手捂住,又聞了聞,帶著遐想笑了:“有股雅麥卡酒的味兒。”

“對呀,他在領事館幹過。”李廣元想到,他在這囚,獨自一人,而不是在招待會上用大口杯喝白蘭地。”

不遠處傳來幾聲爆炸聲。從東方傳來的炮聲已經聽習慣了,但現在炮聲近了。李廣元覺得,他已分辨出機槍的掃射聲,不,他心裡反駁說,你在用理想代替現實,你不會聽到交火的槍聲,倘若聽到了,就意味著我們的人在附近,既使他們在附近,我還是與他們相距十公里,也許二十公裡。

“聽著,李廣元,”勤務兵說,“您猜得出您的下場嗎?”

“猜得出。”

“您能出多少錢讓我幫您從這裡逃出去?”

“您辦不到。”

“如果辦得到呢?您怎麼知道我辦不到。出多少錢?”

“您說個數兒。”

“十萬美元。”

“拿鋼筆來。”

“幹什麼?”

“開張支票。”

“不。”勤務兵說.“我要現金。”

“我身上沒有現金。”

“您的錢放在哪裡?”

“銀行。”

“哪個銀行?”

“好多呢,在瑞士有,在蘇黎世也有。”

“在莫斯科呢?也許那個國家沒有銀行?”

“為什麼,當然有。您不怕那個司機聽到您的話?”

“他在睡覺。”

“常凱申什麼時候來?”

勤務兵聳聳肩。他把細長的酒杯放回去,換了一隻大肚杯子,斟滿白蘭地,象喝茶一樣慢慢地喝光。他的喉頭貪婪地沿著細細的咽管滑動。

“您考慮一下,李廣元。”勤務兵開啟房門,“交十萬美元,我幫您逃走。不過留給您說出‘好吧’這話的時間可不多了。”

他走了出去,隨手把門鎖上。

“他說的是實話,”李廣元想。他自負地想到他猜出勤務兵肯定會用大口杯子喝酒。“他的確在想方設法搞到十萬美元,然後溜之大吉。老鼠要從船上跑掉了。也許必須答應給他這些錢?必須說錢藏在我的秘室,藏在地窖裡為什麼不呢?也許你還指望常凱申會向你提出什麼建議?也許你在心靈深處仍然對此寄予希望,儘管你不想承認。是的,我顯然不敢承認,因為我沒有完全瞭解這個人:他難以預料,好象是賭博的輪盤上繞大圈的小球,誰也不。預料到它會停在哪個數字上、”

“哎,勤務兵。”李廣元喊道.“勤務兵。”

勤務兵很快走進屋來,似乎剛才他就在門口等待召喚一樣。

“那麼好吧,”李廣元說,“假設我同意。”

“沒有時間假設,李廣元。,如果同意,就說同意,告訴我地址,我們就走”

“在浦口,我的家裡。”

“藏在什麼地方?”

“秘室。在汽車庫旁的地窖。”

“您畫張圖。”

“哦,勤務兵。您可真聰明,我畫完圖,您拿了錢,可我還得呆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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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您是要呆在這裡,我離開。我給您摘去手銬,隨便您去什麼地方。”

“可在別的房間的人呢?”

“這不是我的事,而是您的事啦。”

“好吧,拿鉛筆和紙來”

勤務兵從口袋裡取出鋼筆和小筆記本。他摘掉李廣元的手拷,說:

“不過要標明南北方向,免得我如果在那裡什麼也沒找到的話,您說找沒好好找。”

李廣元畫出地窖的平面圖,標出了秘室的位置。他解釋說要在聽起來發空的牆壁上輕輕敲打一下,牆皮就會很容易掀開;錢放在金屬盒裡,共二十三萬美元。

維利仔細看了平面圖,問道:“燈的開關在哪裡?”

“在左邊”

“明白了。”維利嘆了口氣,“謝謝,李廣元,不過不走運,敵人已經突進了市區。”

“什麼時候?”

“昨天。”

“那您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勤務兵咧開嘴笑了:“看著一個人固執己見是一件樂事。何況我們已經敲遍了您的地窖的牆壁,後來還用探測器檢查過,有鐵箱子大概會發出響聲。”

李廣元又想起了一九三二年五月的一天。在夏天的小茬,一群身穿制服還有那兩輛車。他停住了自己的車,打算掉頭。他回憶起那些傢伙的得意洋洋的面孔。他們看著他困在狹小的空間裡。他擔心碰著那兩輛車,可司機卻站在一邊,不願幫忙,甚至懶得動一動身子。

“看著一個人固執己見是一件樂事。”

“倘若這是他身上固有的呢?”李廣元想,“倘若他生來就是個壞蛋呢?不是所有人生來都有善良或者高尚的品格。或許,一個誠實的政權必須有意識地剔除人身上的野蠻,盡一切努力表現出美好、憐憫、英勇、慷慨可是,如果向他們頭腦灌輸的思想說他們是最偉大的,他們的歷史是美好的,音樂是最有才能的,理想是世界唯一所期望的,那麼又怎樣達到這一目的呢?培養他們鄙視整個世界,但如果你只看到自己的人民,也就是自己的話,那麼其他的人,甚至同胞們就只會在一邊觀望;自我中心學說總是使人遭受災難性毀滅。這一學說使人們對所有不屬於他們的美好事物產生野蠻的嫉妒。沒有比嫉妒更可怕的了,它是道德上的鏽斑,它使人從心底與國家分離,它沒有正義感,樟腦球也除不掉它的氣息可憐的人,可憐的女人。”施季裡茨又想起了那個女人,她很好地談到了我們的‘壯士歌’但願她一切順利,那她就會明白應當明白的主要東西。她那會兒是從‘聲音’想到了‘壯士歌’,依據‘聲音’談論‘壯土歌’。有天賦的孩子就是這樣。他們在模仿成年人。她曾經談起她的教練,如果教練下令,她會從窗戶跳出去。‘壯士歌’是一門科學,是歷史的範疇?而在歷史中容忍誤差和小小的疑問就是犯罪。這樣就使梅思品那樣的人篡奪了控制意識形態的權力。他們把人變成愚昧的群體。她曾經談到民間創作與我們的民間文學之間的共性。”

他又聽到了父親的聲音。父親在給他讀《兒童教育》這本書的片斷。這本書沒有完整地保留下來,但僅僅保留下來的部分也是令人驚嘆的“聽一聽吧,如果不能全部接受,那麼就接受一半吧。”父親當時說,“在這段話中你感到他崇高的性格了嗎?萬能的不是在下令同所有有天賦的人一樣,他儘量帶有幽默感,他多疑但卻善良,他沒有企望人們完整地接受他的思想,只是希望部分的。”

“可我怎麼對她說呢?在這些年的工作中,我在這裡學會了在與別人談話時拼命問我已經知道的、不感興趣的事情,而且裝出對真正感到重要的事情漠不關心的樣子。就是這樣進行工作的。我一定會成為演員,以等待必要的對白為生。如果說演員都是預先瞭解了自己的角色,成功地背下了對白,記住了場面設計的話,那麼我則是不得不以即興發揮為主,好象是在亂哄哄的雜技場。在這種地方,人們不能原諒有停頓,他們會吹口哨,起鬨,把你趕下臺但我的下場不是被起鬨,而是在地下室被處死。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會向她講述故事。歷史不能從‘聲音’來獲取,而是要深入其中,好象洗禮時進入聖洗盤一樣。應當一飲而下,好象在沙漠中喝到了水。我會告訴她的等一等,你告訴她什麼?你什麼也不能告訴她,因為你口袋裡放著一個鋒利的刀片,隔壁還有那些以別人取樂的人。看著別人受折磨,你們會變得這樣有力量,你們被一切可能的恐懼沾汙了,你們……”

“嗨,分隊長。”李廣元聽到司機高喊著。他明白,常凱申來了。

軍事情報局在大本營的代表在得知吳四寶已離開汪未經之後,找到副官請他報告汪未經,抽出五分鐘進行一次緊急而且極其重要的談話。

他知道,最早接到電報的不是汪未經。報務員們好象猜到要來這封電報,好象部長的助手事先通知過他們,電報來了就立即先交給他。一分鐘後此人就到了吳四寶那裡。軍事情報局在暗堡中也進行著自己的系統的工作。將軍臨行前做了相應的指示,他前往“南方”的山區,是為了訓練自己的骨幹,準備在“勝利結束後的工作”。

他把所有送到他辦公室的情報做了比較。他斷定,恰恰是吳四寶在阻止汪未經前往山裡躲避,恰恰是吳四寶對梅思品這個愚蠢的幻想家、已經受到損害的病人施加影響,使他相信只有在南京才能夠找到戰爭的出路。梅思品是唯一真正相信瘋狂思想的官員,吳四寶在利用這一點。他巧妙地按動侵鍵,讓它發出他所需要的聲音。他象以往一樣躲在暗處,而梅思品在明處撒謊,他在勾畫出一幅幅勝利的圖畫,預言出現奇蹟,汪未經就入迷地聽著,臉上還浮現出滿意的微笑,但合上雙眼時,臉色又象以前一樣呆板。

他的確竭力照搞清吳四寶的邏輯。

他做過努力,但是毫無結果。他瞭解吳四寶那神秘的愉快樂觀,瞭解他體格健壯、具有農民式的麻利、擺脫了道德規範的充分自由、謹慎的瞞天過海的貪婪。所有這些品質集中在一起使這個有經驗的間諜、天生的顯貴、老於世故的人無法想象吳四寶會象汪未經那樣決心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明白,最大的可能是吳四寶逃之天天,甚至比他這位軍事將領更有可能。他知道,吳四寶在全境設立的秘點有七百四十餘個,而在南京起碼有三百個。他從大本營的一個報務員那裡得知,有一個網連著東南亞和歐洲。秘密機構的人和一批與常凱申有聯絡的高級官員在這張網中發揮著領導作用。這個鏈條不是為了吳四寶本人又是為誰設立的呢?普通的邏輯預先證明了下列問題;何時這一鏈條可以進行工作?只能在汪未經消失之後。這種情況最有可能在何處發生?在南京這兒。如果汪未經被拖到堅不可摧的堡壘,戰爭還將會持續一個月、兩個月,而本質上各不相同的盟國之間的關係又是這種狀況,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即使要投降,也絕不是無條件的,而是把權力移交給在本土上的軍隊和那些現在準備立即把南京拱手讓給英美的力量;還可以把武裝力量的精銳部隊收縮到江陰堡壘,現在那裡除了警衛營,衛隊的人連影子都沒有。難怪軍方請求汪未經把最忠於他的師投入前線,這個計謀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在江陰堡壘,汪未經將會滿足軍方的意願,或者是軍方採取自己的行動,完成一九四0 年七月二十日沒有成功的事情。當時上校的炸彈奇跡般地沒有傷及他。別的人會幹成這件事的,這種人太多了,只要能把汪未經從這裡騙走,只要他失去了吳四寶和76號的令人窒息的監視。

汪未經立即接見了他。他詢問對方的身體狀況;“您的臉有些浮腫,也許應該讓我的醫生給您看一下。”他問起戰場的訊息,滿意地聽到了回答。戰爭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繼續,而不是象某些人認為的那樣毫無希望。然後他又扯到能保證他性命的重要事情。倘若他現在要戰勝吳四寶,就得讓汪未經相信他的正確的話,而要做到這一點,只有寄希望於軍隊冷酷的邏輯和隸屬關係上的法規,汪未經作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軍士,內心中已經對此服服貼貼。

“我的老師,”他說,他強調他的報告不大吸引人,“我剛剛獲悉您解除元帥職務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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