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危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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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谷老兒納命來!”劉仁瞻大吼一聲便縱馬往周軍的帥帳衝去。

不等劉仁瞻靠近,帥帳後衝出一股騎兵,當先的也是一名老將,只見他黑麵獨眼手持騎弓抬手朝著劉仁瞻就是一箭。

那支箭去勢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釘在了劉仁瞻的胸口,劉仁瞻疼得呲牙咧嘴抬手掰斷箭桿,大喊一聲“殺!”,便縱馬朝著對方衝了過去。

趙弘殷雖然仕途不順可卻有真本事,不然年輕時也不會被李存勖看中留在身邊,他扔掉騎弓兩腳狠磕馬腹,馬速驟然加快,他手裡的槍頭直奔劉仁瞻的前胸而去。

劉仁瞻沒有長柄的兵器自然不好和趙弘殷硬拼,他立刻舉劍格擋猛擊趙弘殷的槍頭,這一下只覺得右手都震麻了,心中直呼,“好穩,好膂力!”

他手中的黑雲長劍一翻,順著槍桿直接划向趙弘殷的脖頸,趙弘殷一擊不中改刺為掃,槍桿直擊劉仁瞻肋下,就在雙方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兩人齊齊的咬牙悶哼。

劉仁瞻肋下挨了一記,身子不由得一歪,原本划向趙弘殷脖頸的長劍,只落在了趙弘殷的肩頭,兩人都受了傷,卻沒有誰要罷手的意思,縱馬衝進敵陣之中肆意的砍殺。

劉仁瞻一劍刺入一個周軍士卒的心窩,拔劍而出的那一刻血如噴泉,此刻劉仁瞻上猶如血洗,粘稠的血漿將銀甲染紅,順著甲葉不停的滴落,瞧見一個空檔他縱馬衝入周軍帥帳,可帥帳之中早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李谷的影子。

周軍上下沒有誰會想到劉仁瞻會趁著他們明軍收兵的時候掩殺,沒有極大的膽略是萬萬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正在奔逃李谷,對劉仁瞻即痛恨又傾佩,前些時候積攢下來的驕矜之氣已是化作滿腹的灰心,也許自己真的不太適合做統兵的將帥,回到營地就上疏皇帝請他換帥。

剛剛進了大營連口氣都沒有喘勻,留守的營中的韓令坤就找了上來,見李谷一副狼狽模樣便問道:“大帥這是出什麼事?”

李谷用手肘支著腦袋嘆道:“劉仁瞻趁著老夫鳴金收兵的時候趁機掩殺,老夫吃了大虧,你速速帶一支兵馬去接應收攏潰兵。”

韓令坤似乎並不意外,“怕是唐軍籌謀多時就等著這一日了。”

“你知道?”

“屬下也是剛剛知道!白延遇和徐羨叫人送來口信,有兩萬唐軍進入壽州境內。”

李谷聞言並不緊張,反而面上一喜,“正好圍城打援,這兩萬人現在何處。”

兩回攻城戰打得他萬般沮喪,在城外有兩萬唐軍,正好發揮一下周軍的野戰優勢,只要打贏了既是功勞也能提振一下士氣。

誰知韓令坤卻道:“這兩萬人,有一萬五千在壽州東南方向,似乎盯上白延遇和徐羨了,另外還有五千水軍已是進入淮河了。”

李谷如遭雷擊什麼功勞、士氣統統不想要了,“現在唐軍的五千水軍到了哪裡?”

“兩人沒說,估計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這兩人!”李谷嘆口氣道:“你立刻派斥候沿著淮河探查,若有唐國水軍動向即刻來報,再親自帶人去接應壽州城外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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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潰散的周軍,劉仁瞻並沒有趁勢帶兵掩殺,倒不是他心慈手軟,只是怕碰上接應的周軍,不想再冒再大的風險,因此周軍死傷不算太大。

可也足以叫李谷肉疼,他只得不斷的教人收攏士卒據營自守,派出攻打寨堡的周軍也陸續回來,唯有徐羨和白延遇卻沒有回來更沒有訊息,這叫趙弘殷不禁焦急。

他再次走進中軍大帳,見了李谷就開門見山的問道:“大帥可曾有紅巾都的訊息?”

李谷放下紙筆苦笑道:“趙虞侯這已是你今天來的第三趟了,若有訊息老夫自回派人通知你,你只管在帳中好生養傷就是。”

“不過是小小的刀口不礙事的,不影響屬下上陣殺敵。”

“那就好,昨日多虧了你帶人將敵軍攔住,不然老夫可能就做了劉仁瞻的刀下亡魂了,老夫已在奏疏上表明你的功績。”

“此乃屬下應盡之責不敢居功,屬下想問……”

李谷搖頭道:“尚未有訊息!”

“大帥可曾派斥候去找過?”

“已是去了,只是壽州周圍二十裡都沒有他們的蹤跡,也沒有唐國援軍的蹤跡。”

這時一個親兵進到帳中稟道:“大帥,有一個紅巾都的士卒到了營裡,說是來求援的!”

李谷忙道:“快帶上來!”

當下就有一個紅巾都的士卒被扶了上來,並非是他受了傷,只是他全身癱軟顯然已經脫了力。

來人強撐著拱手道:“紅巾都副都頭羅復邦見過大帥、趙虞侯!”

李谷問道:“徐羨和白延遇兩人現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我們碰上了唐國的援兵攔阻脫不開身,他們此刻應該在壽州以東五十裡外,還請大帥速速發兵救援。”

趙弘殷迫不及待的問道:“他們已是被圍住了嗎?”

“沒有,只是一直被唐軍追趕,再不去救援只怕跑的更遠了。”

趙弘殷轉過身單膝拜倒,“請大帥給屬下五千人馬,由屬下率領前去救援!”

李谷捏著鬍鬚沉吟好久方才道:“好吧,速去速回!”

他剛要發令,突然有一個斥候闖入帳中稟道:“大帥,發現唐國水軍動向!”

“再哪兒?”

“距離浮橋最多半日水路!”

李谷聞言蹭的站了起來,怔了一怔而後道:“傳令,升帳!”

鼓聲咚咚的響起,軍中將校立刻帥帳與李谷商討軍情。面對唐國的水軍,他們這些步卒騎兵根本無從下手最關鍵的是撤與不撤。

就像是白延遇之前分析過的那樣,即便浮橋被毀了只要據營自守,來個五六萬唐軍,周軍也能從容應對,不過昨日一敗士氣低落到了極點,若是唯一的退路再被毀了,以兵大爺們平素的操守,怕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李谷與眾將用了一刻鍾的時間就做好決斷,立刻撤軍回到淮河西岸的正陽縣,眾將得了軍令紛紛離帳,唯有趙弘殷一人留了下來。

“大帥,救援徐羨和白虞侯的事……”

李谷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趙虞侯戎馬半生歷經數朝,有些事情比老夫清楚明白,這個時候即便老夫下令去救援,怕是你也帶不走他們。再說,哪有拿五千人去換三千人的道理,即便救回來了還不是困在東岸,任唐軍宰割!”

李谷說著竟拱手朝著趙弘殷一揖,“對不住了,趙虞侯!”

趙弘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面無表情的轉身出了帥帳,再帳外等候多時的羅復邦忙上前問道:“趙虞侯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趙弘殷的臉上露出難色只道:“老夫不能去救援知閒了!”

羅復邦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道:“為何?”

趙弘殷回道:“再過半日唐國水軍就到了,大帥與眾將決定撤軍!”

羅復邦怔了怔哈哈大笑道:“若不是我家殿直通知中軍,等唐國水軍斷了浮橋你們都不知道,現在你們卻要棄了他逃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大帥不是不救,只是現在沒有人願意留在東岸等死。”

“那趙虞侯也不願意救嗎?”

“非是趙某不救是趙某無能,難道趙某願意自己的女兒守寡不成。”

羅復邦聞言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趙弘殷喝問道:“你去做什麼!”

羅復邦頭也不回的道:“虞侯可以沒有女婿,但是俺不能沒有兄弟!”

——————

徐羨和白延遇尚未被唐軍圍困,不過也已經走到了絕路。一萬多唐軍截住他們的去路不斷的逼近。

徐羨和白延遇只能是見路就逃,漸漸的被逼到了壽州的東邊越走越遠,並非是羅復邦估計的五十裡,而是七十裡。他們離周軍大營已經有一百多裡,就算李谷真的派人來救援怕是也來不及。

徐羨突然勒住馬韁扭身對身後的白延遇道:“絕不能再逃了,再逃的話就到濠州了,到時候我們面對的就不是一萬五千唐軍。”

白延遇也道:“是不能再逃了,紅巾都騎著馬還好些,看看我身後的兄弟一個個跟霜打的一樣,再這樣逃下去,不等敵軍來殺都得累死。”

“你說怎麼辦?”

白延遇哼了一聲道:“你心裡頭有數了你還問我!”

徐羨拍拍白延遇的肩膀道:“老白我就知道你仗義,那我可就帶兄弟們先走了,若是我僥倖回到開封一定會替你照顧好家小的。”

白延遇翻了個白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你若是早點扔下我興許還有機會,現在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能逃到哪裡去。你就老實說怎麼打吧,能多殺一個是一個,反正我這輩子殺的人夠多了,怎麼著都夠本兒。”

“我打你看著就行,我若是贏了你就趁勢衝擊敵陣,如果我輸了你也衝擊敵陣然後下來陪我!”

“你也太瞧不起我白延遇了,以為我是貪生怕死之人,叫你在前面拼命我在後面看著,萬萬沒有這樣的道理。”

“老白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怕你礙事,懂嗎?”徐羨向四周看了一眼,見周圍是一片荒野地勢極為的開闊,“這裡不錯,就在這裡打了!”

徐羨叫眾人原地吃喝休整,他自己也從馬背上取下裝豆子的小布袋和水囊餵給馬兒,“大魁過來!”

“殿直有何吩咐!”

徐羨扯下自己的腰牌一起交給大魁,“你拿著我們的兩人的腰牌去見敵軍主帥!”

大魁不解的問道:“見敵軍主帥做什麼?”

徐羨乾脆的回道:“請降!”

大魁立刻露出鄙視的眼神,“你可真是沒種,還正式打就要投降,反正俺寧願掉腦袋也不投降!”

“趕緊的去,不然我這就砍了你的腦袋!”徐羨攆走了大魁,拿刀再地上割了一把乾草送到馬兒嘴邊,忽然瞧見地上一個陰影舉著槍向自己靠近,徐羨猛地轉身手中的橫刀指向對方胸口喝問道:“你鬼鬼祟祟想幹什麼!”

王二變一驚可轉瞬就惡狠狠的道:“別以為俺沒有聽見,剛才你說要向敵軍投降,俺真是看錯了你,俺是陛下親封忠勇之士,這就要為國除賊!”

他說著就把手的長槍向徐羨刺來,徐羨一側身抓住槍桿向後一推,順口罵道:“傻X!”

王二變立刻就摔了個四角朝天,他坐起來大聲喊道:“兄弟們都來看看,這斯派了人要向唐軍投降,俺想阻止他,他卻打俺還罵俺傻X!”

白延遇一巴掌抽在他的後腦勺上,“別丟人現眼了,趕緊的起來!”他走到徐羨的身邊輕聲的道:“你該不會真的要投降吧,剛才明明還說要打的!”

徐羨輕聲回道:“剛才那傻X說我要投降,眾士卒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反應,甚至有人臉上還有些期待。沒有的必死的決心,憑什麼三千人打贏一萬五千人!”

“我明白了,不過那唐軍的主帥要是真的允許你我投降了呢?”

徐羨一揮拳頭斬釘截鐵的道:“那就真的投降!”

李璟親封的北面行營都部署劉彥貞,是個實打實的官二代。他的老爹劉信是原本是個唐末的義軍,後來戰敗投靠了楊行密。

楊行密、李昪對劉信都很重用,在當時甚至有人說“漢有韓信,吳有劉信”,能被人拿來和韓信相提並論,可見劉信帶兵打仗很有手段。

可惜老子英雄兒子狗熊,劉彥貞並沒有遺傳到老爹的天賦,沾了老爹的光蔭封大理評事,後升遷為屯田員外郎。

老爹死後劉彥貞更是官運亨通,先後做了海州、楚州的刺史。其在任時曾將灌溉農田的小湖引入護城河,以至於農田無水澆灌,禾苗乾涸而死。

到了秋天劉彥貞再催促百姓交稅,無糧可交百姓只好賤賣田地,劉彥貞則時趁機大肆收購,之後又把湖水引回去,等地價升上去再高價販賣,僅此一事便知其品行敗壞到了極點。

按理說這樣的官員早該摘了官帽子,不過此人拿錢四處賄賂,朝中官員都稱讚他知兵善政,再加上他擅長阿諛奉承,李璟很吃他這一套,又升他做了神武統軍。

神武統軍是李唐時禁軍的官職,南唐仿唐制故而也有這個官職,能把身價性命交給劉彥貞這樣的貨色看顧,也不知李璟被灌了多少的迷魂湯。

這不,周軍攻來,李璟就立刻派了這位“好本事”的心腹大將派到壽州禦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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