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話 報復(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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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深吸一口氣,靠在床柱上。

那種傷痛,饒是百年之後的今日想起來,依舊刻骨銘心。

盧氏的人,在那場交戰中,並沒有殺掉她。

因為同行的人,除了盧家的人手,還有魏帝身邊的暗衛。

對皇帝而言,他要親自審問寶壽帝姬這個前朝餘孽。

也需要藉助寶壽帝姬,將當年林氏的漏網之魚,悉數打撈殆盡。

儘管對盧氏而言,他們的目的,是殺掉另一個出現的帝姬。

寶壽帝姬,不管真假,只能有一個。

但這個目的,不能為外人道,更不能讓皇帝知道。

而正是這般各懷鬼胎,給了天歌殘喘存活的機會。

……

到了上都之後,皇帝因忙於平定西南武清遠的叛亂,御駕親征。

宮中佳麗又對天歌這個讓她們容顏受損的“奸商”虎視眈眈。

所以在聖令之下,她便被安置了盧府。

彼時,易相革職去後,易家因子孫相爭而起內亂,御史大夫盧之南成為大周的第二任相國。

可是天壽不永,在一場刺殺中,盧之南替皇帝擋箭身亡,其子盧光彥便在聖詔之下繼承了父親的相國之位。

成為大周朝最年輕的丞相。

奉命關押天歌的,便是盧光彥。

只是天歌不曾想到,在盧府的日子裡,她先見到的人,並不是盧光彥,而是另一個人。

也正是這個人,讓她終於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

皇帝打放線釣魚的主意,所以吩咐盧家安置她的這座院子,可由著她任意走動。

但對彼時已心如死灰的天歌來說,這四方天空下的自由,不如沒有自由。

那一日,她依舊在窗邊枯坐,看著外面落了一地的枯葉,想著徐芮,想著褚流,想著那些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褚流的死,讓她流盡了眼淚,也哭瞎了一隻眼。

青光茫茫中,憑藉剩下的那只,她依稀看到有人走進院子。

那是一個女人。

衣著華貴,卻形銷骨立。

那人一步步走近,她也看得越來越清楚。

誥命的華服穿在她的身上,好似竹竿上掛著的布,左右晃盪,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沒能認出這人是誰。

直到那人喚出一聲。

“趙天歌。”

……

趙天歌。

窗邊的天歌身子一顫。

這個名字,已經許久不曾有人叫過了。

這個名字,還是在她十三歲之前,在趙家生活的時候。

李氏將她發賣後,她被四處轉賣,做過婢女,進過青樓,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卻唯獨沒有天歌這兩個字,更沒有再用趙這個姓。

直到當年恰巧被一位林姓老者所救,得他賜姓為林。

趙天歌。

會這樣連名帶姓叫她趙天歌的人,迄今為止只有一個。

天歌堪堪回過頭,藉著黯淡的天光,湊近了些,才藉助那只混沌不清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長相。

“是你啊。”

是你啊。

趙雲珠。

“虧得你還認識我。”趙雲珠冷笑一聲,一如當年的驕縱蠻橫,“你怎麼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你不也一樣。”

天歌難得接話。

這是她到盧府所說的第一句話。

聲音是許久不曾言語的粗糲。

說完這句,四周一片死寂。

然而緊跟著,趙雲珠卻忽然大笑了起來。

慘淡,又悽寂。

一個是曾經風光一時無二的趙大小姐,一個是怯懦卻又尊貴的寶壽帝姬。

別於年幼無知時,再見遲暮閨中日。

一句互嘲,相隔十年,誰知都落得如此光景。

“我說隔壁院裡是誰住了進來,原來是你啊。”

發出一聲喟嘆,趙雲珠自顧找地方坐下,清高依舊在,只是對這裡的簡陋卻似渾不在意。

天歌聽出那話裡的刺,也不由開口。

“瞧你這一身的誥命服,前些日子,盧光彥承襲相位後,魏寧所封的一品夫人,便是你麼?”

趙雲珠咧嘴一笑,渾不在意。

“你倒是膽子大,連皇帝的名字也敢直呼。”剛說完這話,趙雲珠忽然點點頭,好似恍然,“不過也是,按你的身份與跟陛下的淵源,也確實有資格也有理由這麼叫——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找到的真的寶壽帝姬,竟也跟我一樣慘淡。”

天歌沒有再說話。

趙雲珠所說的這些,不能再撩動她的情緒。

天歌移開視線,再一次望著院中枯黃。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雲珠忽然猛烈咳嗽起來。

“身子不好,便在屋裡待著。”

天歌看著窗外,出聲提醒。

外人都道盧光彥的夫人光鮮亮麗,可直到今日一見趙雲珠,她才知道,趙雲珠也是個可憐人。

趙雲珠咳了許久,才停了下來。

“我本是來看,他是如何寵著心心念念的真寶壽帝姬,卻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光景。”

望一眼周圍的淒冷慘淡,趙雲珠長舒一口氣,自己開始絮叨。

“你知道嗎?當初我嫁給盧光彥的時候,外面那些人都說,他是少年英才,風華絕代。能紆尊降貴,瞧上我這麼一個曾經養在商戶的女子,是我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縱然我出身元家,也是攀了高枝才能成為盧家婦。”

“先前我想著啊,就算元家不如盧氏尊貴,但也算世家大族,如何能配不上他盧光彥?”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所謂的元家,也不過是一個幌子,我根本不是什麼元家女,而是青城趙家,清河村趙家的女兒。”

“一個農女,能嫁給當朝相國,你說,是不是高攀了?”

聽到這話,天歌的手腕不自主的顫了顫。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趙雲珠忽然笑了,靠近天歌,宛如醉酒一般,嬌俏而笑,悄聲道,“意思就是,他娶我,是以為我是你,以為我是寶壽帝姬。”

“哈哈哈哈!你說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是你的替身呢……”

天歌強抑著內心的翻湧,聽趙雲珠忽而正經,忽而瘋癲的話語。

也是那時,她才知道,為什麼趙雲珠本在青城這個小地方,最後卻會成為盧家婦。

……

當初李氏一怒之下,將她賣給牙婆,趙家就只剩下雲珠一個女兒。

再加上肩頭早有疤痕在,這個孩子,自然而然,便被認為是當年的寶壽帝姬。

李氏一直期待著自家女兒的錦繡前程,如今元家來接人,自然滿是欣喜的將女兒送到了富貴宅中。

“認祖歸宗”成為世家貴女的趙雲珠,因為門第的提升,自然而然得到了跟朝中權貴公子的會面機會。

也正是這樣的機會,讓她結識了風光霽月的盧相之子,盧光彥。

對於整個上都雲陽的少女而言,盧家大公子盧光彥,是真正的翩翩公子,更是朝思暮想的良人。

可是這個良人,卻瞧中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戶女兒。

甚至盧家公子還親自求皇帝賜婚,錦繡華府八抬大轎迎娶了趙雲珠。

年少慕艾的風雅美談,誰都不曾料想,竟是機關算盡的精心圈套。

……

最開始,夫妻和睦琴瑟在御,簡直羨煞旁人。

可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夢幻泡影,開始被逐一戳破。

那一日,盧光彥找到趙雲珠。

“當年你在趙家的時候,是否還有一個妹妹?”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凝重,讓趙雲珠不解,卻又不得不坦誠而言。

“是有一個妹妹,只是她自小怯懦,且相貌平庸,又因為犯了極大的錯處,便被母親發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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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都貴女的排擠,在趙家的日子,是趙雲珠最不願提起的記憶。

而趙家那個最討厭的丫頭,更是讓趙雲珠不喜的存在。

可是既然是她的夫君問說,她自然不能不答。

“相公問說這個,可是有什麼事?”趙雲珠很是關切。

然而盧光彥,卻沒有回答。

深深地望了妻子一眼,便轉身離去。

沒有一句解釋的話。

那時候的趙雲珠並不知道,正是這一次的對話,註定了她在盧府急轉而下命運。

……

自那之後,盧府因主母無出,多了不少美人。

而盧光彥來她屋裡的時候,也越發的少。

更多的時候,是在養著姬妾別院中。

醉酒嬉樂,好不瀟灑。

另一頭,漫漫長夜,趙雲珠哭過,也鬧過,最終只能一人獨守。

一哭二鬧三上吊帶來的結果,是丈夫越發的不滿,與再也不願踏入門中的決然。

一時之間,盧府也逐漸流言四起,甚至傳出休妻的說法。

為了當家主母的位子,趙雲珠只能強作賢淑。

她忽然想起李氏自小教給她的氣度和風度。

是的,只要坐著一日主母的位置,那些妖精便翻不出浪花。

可縱是如此,趙雲珠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她曾問過盧光彥身邊的人,但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這翻天覆地變化的緣由。

直到她偷聽到盧光彥在書房中與別人的對話。

……

那是關於前朝帝姬寶壽的故事。

也正是這件事,趙雲珠才明白了所有的緣由。

盧家要找的人,是寶壽帝姬。

盧光彥原本費勁心機想娶的人,也是寶壽帝姬。

可是因為趙雲珠肩頭的傷疤,讓當年暗中去青城接帝姬的人放鬆了警惕,以為那是昭懿皇后為了保護女兒所為,所以接回了趙雲珠。

直到江南有訊息傳來,盧光彥才知道,那道疤痕,趙家的另一個女兒肩頭也有。

只是,那一位,容顏更似昭懿皇后。

趙雲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內的。

當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騙局,所有的一切爭搶都沒了意義。

愛是假的,心是假的,山盟海誓也是假的,那麼,什麼是真的呢?

沒有什麼是真的。

只有謊言,才是真的。

……

趙雲珠死在了回去後的那個晚上。

“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你,寶壽帝姬。我想看看,我為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究竟長成什麼模樣。”

這是趙雲珠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的愛情,以寶壽帝姬開始,也以寶壽帝姬終結。

自始至終,在盧光彥眼中,需要的,都是有利用價值的寶壽帝姬,而不是那個嬌俏可人的趙雲珠。

看到天歌的那一天,也是趙雲珠徹底死心的日子。

也是在那天之後,天歌第一次見到了盧光彥。

那個讓趙雲珠芳心錯付,至死方休的人。

那個一直派人追殺自己,又奉命將她囚禁在此處的人。

他來告訴她,雲珠的死訊。

“你不悲傷嗎?她到底是你的姐姐。”

悲傷嗎?

為什麼要悲傷?

天歌覺得這個問題很是好笑。

對趙雲珠來說,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況且,她早就不知道什麼悲傷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眼睜睜看著徐芮和那些工人慘死刀下的時候?

還是看著褚流為保護她萬箭穿心的時候?

這顆心,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痛。

“因你而死的人,又多了一個呢。”

盧光彥聲音悠悠,嘖聲感慨。

天歌看不見盧光彥的神情,可她感受得到他定是滿臉的幸災樂禍。

“因我而死嗎?”

天歌搖了搖頭,這種荒謬的歸罪,已不能再將她擊垮。

“害死他們的人,不是我,是你。”

天歌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

“你跟那些藩王一樣,等待取魏氏而代之,所以你們盧家從最開始,便暗中尋找寶壽帝姬。御用脂粉中,摻雜石灰的事情,也是你們做的,一路追殺我的人,也是你們盧家的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的野心,而非是對魏寧的衷心。”

這些日子的枯坐,也非全是枯坐。

“看來,你倒不是真的蠢。雲珠說你性格怯懦,如今看來,倒也有幾分膽識。不過,你說這種大實話,不怕我要你的命嗎?”

“將我關押在此的,是皇帝,不是你們盧家。只要魏寧還在位一日,你便不能,也不敢取我性命。”

“你說的對,眼下,我確實不能取你性命。不過,陛下能不能回朝,還是另外一回事。但我相信,在此之前,宮中的那些娘娘們,想必很想見到你這個毀去她們容顏的人。”

天歌已經能想象到自己會面臨什麼。

但這些,都不重要。

死,她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可是,為什麼?”

寶壽帝姬,與盧氏並無冤仇。

若林氏與盧家有仇,那在王朝覆滅的時候,這仇怨,也早應了結。

“林氏與盧家無仇,但蔣家有。父母債,子女償,昭懿皇后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的全部討回!而眼下,這一切,才剛剛開始……你最好別死那麼快,撐得久一點,這樣,才會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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