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話 墳塋與活著(元旦快樂+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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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家的祖墳城外寒山寺後的山上。

其實因著山寺的高僧普渡,這裡除卻蔣家的祖墳外,還有好幾戶家族的墳塋。

只是相較於別家而言,經年無人打理的蔣家祖墳便顯得與蔣宅一般落魄。

荒草枯藤,連帶著墳頭樹上凋零的枯黃腐葉,使得整座墳塋像極了亂葬崗外的孤墳悽惶。

霧氣氤氳裡,天歌回想著上一世褚流帶自己走過的小路,在偌大的蔣家墳塋間穿梭往來,最終俯身於一處凹陷處。

“過會兒不許多說話,若是遇到危險你就先逃。”望一眼跟著自己伏下身子的攬金,天歌小心叮囑。

攬金點了點頭之後,忽而又問:“你說,那些人今晚會來嗎?”

“不知道。看運氣。”

攬金:“……”

所以先頭這臭丫頭信誓旦旦的模樣只是因為看運氣?

那他放著大覺不睡跟著跑來幹嘛?

伏在地上關注著前方動靜的天歌並沒有注意到攬金的洩氣,就算可以,這黑壓壓的天色下,也無法看清攬金黑巾外帶面具下的黑臉。

說道理這也怨不得天歌,畢竟這種事情真的是要靠直覺和運氣。

當初褚流帶她來的時候,是在中元鬼節當天。

上山祭拜的人很多,為了隱藏身份當初褚流還想了不少辦法,最終才順利帶著天歌進入祖墳祭拜。

因為女兒乃是前朝皇后,所以蔣家祖墳也算是人皆避諱的存在,若是被發現在有人為蔣家祭祀,那麼定然會惹來不少麻煩。

只可惜當初褚流和天歌在姑蘇停留的時間有限,便是竭盡全力,也只能爭取到中元一晚的時間。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在褚流帶著天歌出現在蔣成和墳塋前時,那裡已經有了殘存的紙錢灰燼,以及淡薄的酒味。

從飄散的殘餘來看,應當是中元之前有人來燒過,而得虧天歌制香練就的獨特嗅覺,也才嗅出那逸散許久卻微微殘留的酒氣,應當是在約莫一日之前。

這便是為什麼她準備在今夜來祖墳一探的原因。

因為不敢肯定自己當初的猜測是否正確,所以今晚上山,本就帶了運氣的成分。

夜色愈發深沉,山風也開始捲起。

地上的落葉被捲動飄晃,天歌只能伸手擋住差點迷進眼睛的灰沙。

寂寂夜色裡,只剩下樹葉的婆娑和破空的風聲。

也不知瞪了多久,天歌的腿已經有些微微發麻。

就在她覺得今夜不會有什麼收穫,準備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幾聲落葉咯吱的響聲。

旁邊的攬金趴了這麼許久,也同樣有些腿腳發麻,見天歌欲起身,自己也撐了撐胳膊準備起來。

誰曾想胳膊還沒來得及抻直,便被天歌按趴在地上,再也動彈不能。

“有人。”

極輕的聲音傳入耳中,攬金登時停下了準備反擊的動作。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細微的落葉咯吱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一時之間,四周靜的可怕,就連風聲裡也帶出幾聲嗚咽。

隨著遠處的山鷂傳來幾聲悽鳴,那樹葉咯吱的聲音再次傳來,並且越來越清楚,越來越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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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裡,一道比濃霧更黑的影子漸漸靠近,從模糊朦朧的一片,到最後呈現出人形,最後站定在天歌和攬金藏身地的不遠處。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甚至連眼睛都敲不出。

但根據體型,卻看得出是個男人。

此刻,這個身披斗笠的神秘男子站定在蔣成和的墳塋前,忽然跪伏餘地。

這陡然一跪,不僅讓天歌看愣了眼,就連旁邊的攬金也有些愣神。

同是祭拜,但墳塋前之禮卻是不同。

學子拜師長是一禮,子女拜父母卻又是另外一禮。

眼前這人所行之跪禮,赫然正是子女之拜!

天歌依舊按著攬金,可是卻已然感受到被自己按著的人的身體在微微抖動。

縱然心中著急,可天歌卻生怕攬金做出什麼衝動之舉來。

只是天歌沒有想到,縱然手下之人渾身發顫,但卻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那般跟著自己一起,看著那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從袖中拿出紙錢焚燒,然後緩緩將酒水灑於墓前。

然而可惜的是,做所有這一切的時候,男子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這便徹底斷絕了天歌準備竊聽的打算。

祭禮終結,男子緩緩起身,顯然準備折身離去。

到了這個時候,自然沒有半分猶豫的道理。

袖中銀針飛出的同時,天歌腳下借力,撐地而起直奔那男子而去。

虛空劃破的聲音傳來,黑衣人陡然回頭,寬袖一揮掃落天歌甩出去銀針。

“白銀未央!”

天歌揚聲一喊,藏匿在暗處的白銀與未央二人齊齊現身,一左一右衝著黑衣人襲去。

一直關注著黑衣人的天歌發現在自己出聲之時,黑衣人的身形有一瞬的凝滯,不過很快,同樣一聲傳喚在墳塋中響起,喚出數名黑衣人來。

一時之間,雙方眾人纏鬥在一處,場面短時混亂起來。

原本跟著天歌起身奔來的攬金在聽到黑衣人聲音的瞬間心頭一涼,腳下的步子也就此停住。

那是一聲沙啞到宛如枯柴的聲音,如同山坳裡的老鴉,難聽到要人性命。

根本不是記憶中清朗如明日的少年恣意。

不是。

許是攬金突然闖出的動作太大,忽然站立杵著不動的動作又太傻,被左右圍擊的斗篷人身形一晃,竟是直接朝著攬金直衝而來。

天歌心中一驚,登時甩出天羅絲逼退對手之人,衝著攬金所在的地方運起凌雲步疾馳而去。

萬險之中,終是快於黑衣人一步,將攬金護了下來。

黑衣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如此之快,不過只一瞬的功夫,便在自己手底下將人奪走。

慌亂之中,攬金面上的銀色面具與面巾齊齊掉落,未至圓滿的月亮終於掙破烏雲山霧,探出了半個腦袋。

然而只這半個腦袋,也足夠黑衣人看清那張比女子還俊美的臉。

追擊的動作就此一停,給了天歌帶著攬金退出安穩距離的機會。

而這個時候,白銀已經率先一步趕到黑衣人跟前。

巧妙躲過白銀出手一劍,黑衣人再次發出老鴉般的嘯喝之聲,疾步躍入夜色裡,越去越遠。

而先前被他召喚來的同夥,也在這一聲嘯喝裡,隨同消失在黑夜之中。

山野荒墳再次恢復了先前的冷清寂靜。

“公子!”

等到未央趕至跟前的時候,攬金已經重新帶好面具,掛上面巾,看上去與先前並無差別就。

但天歌卻清楚,此時的攬金,怕是受到了什麼絕大的刺激。

不想讓攬金難堪,天歌看向周圍,問未央道:“白銀人呢?”

話題被岔開,未央渾無意識,當即回稟道:

“追著先頭那黑衣人去了。林公子,還要再追上去嗎?”

天歌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先帶攬金回去,你在這裡等半個時辰,若是白銀折返,你與他一併回宅,若是半個時辰還沒有等到人,便自己回來。”

未央雖擔心攬金,但見自家主子並無吩咐,便按照先前安排,依照著天歌囑託在原處等待白銀。

……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輕鬆許多,約莫走了一刻鍾的時間,天歌終於開口:

“方才那人……”

“那不是雲山的聲音。”攬金的話裡帶著冰涼。

想到攬金此行的期待,天歌正準備出言安慰,卻聽攬金緊跟著接了下一句話:

“我現在可以確定,你說的沒有錯。雲山沒有死。”

天歌的腳步頓住。

“你說什麼?”

“雲山沒有死。”

月色下,攬金直視天歌投來的目光,冷靜、認真、肯定道:

“蔣雲山沒有死。”

“他沒有死在十三年前的破城之夜,也沒有殞命於其他不幸之中。”

“直至眼下,元和十三年七月十四日,他還活著。”

天歌望著攬金,發現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除卻堅定不移的篤信,還微微泛出一層晶瑩之色。

莫名的,天歌彎了彎唇角,將目光移開,轉身向前走去。

“既然如此,這一趟也不算白跑。我們趕緊早些回去,準備著手找人吧!”

……

在攬金和天歌回宅後不久,白銀也提著劍回來。

面上的氣餒之色,一看便知並沒有追出什麼結果來。

攬金揮了揮手,正欲讓白銀下去,卻見白銀忽然持劍跪地:

“白銀無能,請閣主責罰!”

攬金按了按眉頭:“起來吧,對方人多,你就一個,追不上也在情理之中,不必過多介懷。”

然而跪在地上的白銀卻沒有動,直到攬金說第二遍,他才站起身來,抱劍離去。

看著白銀離去的身影,天歌的目光閃了閃,卻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天歌遂直接開口:

“方才在山上,為何你那般肯定雲山先生沒有死?”

攬金輕笑一聲:“我若說是直覺,你信嗎?”

“信。”

一個信字,讓攬金的笑容凝住:“可現在我快要不信了。”

天歌沒有理會攬金的反覆,而是直接戳破今晚的所見:

“若是雲山先生已死,今晚你我不會看到那子女之禮的祭拜。儘管,那人到底是不是雲山先生還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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