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雙保險並打包寄存了易碎的通關道具後, 繆宣三人繼續走上探索的道路。

雖然“迎客賓館”算得上是新出現的鬼蜮，並且沒有足夠的新聞提示，但就今天來看這片大堂是安全的, 能夠作為據點。

只找到離開的站點, 這裡就能作為暫時休憩的地方。

出於安全的考慮，嫚妮被暫時留在迎客賓館裡, 錢醫生和那對初中生小情侶也留了下來, 他們心中的算盤無非就是等到時候跟著大部隊直接去站點，避免在探索途中可能遭遇的風險, 有這種想法情有可原, 但可以避過一時卻避不過一世。

在鬼蜮裡, 情報就是一切，有能夠收集情報的機會卻錯過無疑是自尋死路。

不過這種事情虞舟幾人見的多了，對此他們也沒什麼想法, 他們對人類同伴基本上沒有要求, 只要乖乖不惹事就算是配合, 而遇到這種隊友他們也不介意帶一帶。

被融合入停車場的走廊同時擁有了兩個鬼蜮的特徵，既有“墨西哥農場”的高瘦仙人掌, 同時也有“燈具保險”中出現的燈具, 只不過後者的燈被挪到了地面上,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因外力被破壞, 但繆宣等人是不會去嘗試的。

順著走廊又拐了幾個彎後, 三人的面前出現了令人眼熟的維修站, 但這一次的維修站不再是一個閉合的小區域, 所有的玻璃門都被卸下, 走道邊是一片被圍牆半包的空地, 直接暴露出了“南錫4s汽車店”的內景。

這裡的灰色磚牆壁被特意刷白了, 仍然是不變的法語標籤和廣告，一面牆壁上掛滿了輪胎，而櫃檯前也仍然是簇擁著彩旗與鮮花的展臺，只不過這一次的展臺不再是全部空蕩蕩的了。

在最醒目的展臺上，拜訪了“一輛汽車”。

這是一個被砍下了四肢的男人，他的身上被噴上了刺目驚心的紅色油漆，他的臉部在嘴的位置向嘴角方向被割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枚探照燈被鐵釘鉚在牙齒上，射出猩紅醒目的光芒。

展臺是雙層的，上方是玻璃下方是鏡面，中央還鑲嵌著燈光，這讓旁觀者透過鏡面就能看到斷肢最血淋淋的地方，那是骨骼和肌理的橫截面，它們被一層透明的膠狀物封住。

最可怕的是這個男人還活著，他看到了走廊後轉來的四個熟人，他激動地扭動起肥胖的身軀，從喉嚨裡發出近乎非人的慘叫！

這輛“汽車”不是別人，正是在上一個車程前被留在服務站的黃凱。

這一幕是如此的瘮人，見多識廣的三人都沉默了，馮錢嶸更是被嚇得呆滯，他一把捂住嘴，猛得後退了幾步，渾身發抖。

楚恆撇過頭不去看展臺，只低聲提醒馮錢嶸：“別發出太大的聲音。”

馮錢嶸忙低下頭，走到拐角處低頭就吐了。

也就在此時，櫃檯後轉出了導購員，它還是那副老樣子，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胖乎乎的身材看上去有些像是企鵝，笑起來的模樣十分熱情。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它搓著手對幾人彎了彎腰算是打招呼，隨後又轉向繆宣，“這位先生，鑑於您已經上了黑名單，所以您不能進入我們的店鋪。”

繆宣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倒是楚恆有些心動：“這東西……？”

繆宣看著導購員又變長了一些的血條和藍條：“它變強了，只有你一個人的話會很懸。”

楚恆皺了皺眉，隨後瞭然：“應該是因為‘吃了’一個人。”

“各位不進來看看嗎？”見沒有人願意踏入維修站，導購員露出傷心的神情，他邀功一樣地指著自己的展臺，“這是我們新進的車輛，是所有汽車店都還沒出現過的型別，請看看它的線條是多麼的流暢，符合人體構造，絕對舒適，而且還是大容量載具，您看這個塗裝，這麼鮮亮的紅色……”

“不必了！”

虞舟厭惡地打斷了導購員的推薦，他轉向繆宣：“我們走吧……”

展臺上的黃凱仍然保留著清醒的意識，他聞言開始劇烈地掙扎，從喉嚨裡溢位的、含混不清的嘶嚎令人膽戰心驚，他對著虞舟幾人的方向瘋狂地扭轉起脖頸，那探照燈的光亮直直對準了每個人的臉。

這是痛苦又絕望的求助，但不論誰都知道這求助必然是無果的，沒有人能夠奪回一個已經被鬼蜮掠奪走的生命，就像是死亡不能復生，時間無法倒流。

繆宣三人紛紛挪開視線，快步向前走去，但馮錢嶸就沒有這樣穩定的心態了，他幾欲崩潰，錯亂的躲避著探照燈的光線，求助般地望向楚恆。

楚恆嘆了口氣，拉了他一把：“別看，別想，別管。”

四人終於走出了維修站的領域，他們剛把身後的哀嚎甩開，前方又有新的燈光亮起，又是一個不陌生的區域。

是“海妖懸崖”的休息室。

—————

迎客賓館裡，坐在大堂中的四人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撥。

錢醫生低著頭吃餅乾喝水，小情侶依偎在一起，而嫚妮則縮在角落裡抱著腹部，偶爾因為反胃會忍不住嘔吐。

喬俏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但她總覺得嫚妮的腹部正在不斷地鼓脹。

正常人怎麼可能會這樣懷孕，這個女人壞的……這一定是怪物吧？！

要是怪物撕開了她的肚子爬出來……這裡的服務員一定不會管的。

喬俏忍不住看了一眼收銀臺，收銀臺後穿著制服的鬼怪朝她露出一個微笑，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叫人膽戰心驚。

收銀員的身後是旅館大堂中常見的裝飾壁畫，同樣是大塊大塊的色塊拼接，但它是冷色調的，和賓館外牆壁上的廣告畫不一樣，看起來還挺協調。

喬俏本來只是想掃一眼，但這幅畫卻像是能黏住她的視線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就看得入了神。

喬俏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神，她腦中還在想著孕婦的事情——本來就是嘛，能控制住怪物的也只有那三個男人，他們明明說好了會負責的，但現在全都一走了之，不會是早就知道這女人有問題，然後讓他們留下來做犧牲品吧？

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那些恐怖的小說裡，他們這樣的新人都是拿來當炮灰的。

一定是這樣的吧，反正他們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弱勢群體，那幾個男的一定不會管的，長得一個比一個帥，但卻沒有一點同情心，都討厭死了。

要是江哥比他們厲害就好了……

可是不對比根本不知道，在學校裡還是校霸的人在這個鬼地方根本什麼都不是，打架誰也打不過，有些生僻字還不認識，性格又衝動……

“俏俏，俏俏……俏俏？”

喬俏猛然回神，看到了身邊面露擔憂的男朋友，因為接連幾天的疲勞和髒亂，每個人的身上都飄著濃郁的酸臭味道，但江耀祖像是沒聞到一樣，硬是要湊過來抱著她。

喬俏心裡討厭極了，她抿緊了嘴唇：“幹什麼？”

“你在想什麼？”少年緊張地看著小女友，“在這裡別走神了，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我守著你。”

“哦……”

喬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她轉過頭，再一次看到了角落裡嘔吐的嫚妮，不知怎麼的，她心裡頓時就湧起了強烈的不安。

“江哥……”喬俏小聲道，“我們別等在這裡了吧？我們繼續往前走好不好，找一個沒人的走廊待著，那總比這裡要安全。”

江耀祖一愣：“可是這裡有乾淨的廁所，沙發也很舒服，而且也沒有會殺人的陷阱啊，他們不是說了——”

“他們說的就對嗎？！你怎麼什麼都聽他們的，他們叫你去死你也去嗎？”喬俏眼圈紅了，壓著聲音指責，“他們那麼厲害，那怎麼還是有這麼多人死了，他們根本就不關心我們的死活，那個孕婦也不知道是懷的什麼，反正他們不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情都影響不到他們。”

江耀祖猶豫了：“可是走廊裡有燈和仙人掌，而且我們也要上廁所的……”

“只要不太大聲不就好了，想上廁所就暫時回來，睡覺還是在外面睡。”喬俏心意已決，她拉著江耀祖的手臂站起身，“這裡就留給錢阿姨和那個孕婦，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也不會波及到我們。”

“江哥，我不想死！”

江耀祖拗不過喬俏，他有些擔憂地忘了一眼掰著餅乾的錢醫生，最後到底是隨著女孩的動作站起了身，喬俏面露喜色，當即就拉著他往外走。

少年人的社會閱歷是多麼淺薄，他們的心思全部都寫在臉上，這讓錢醫生和嫚妮一眼就能看穿，眼間他們推開賓館的大門，嫚妮面露嘲意，自顧自地低下頭，而錢醫生還是有些不忍，起身道：“小江，小喬，你們留下吧，這裡更安全。”

喬俏有些心虛，便拉著男朋友走得更快了，江耀祖只好撓了撓頭，謝絕：“不用了錢阿姨，你注意安全。”

錢醫生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賓館的大門，只嘆了口氣，便又坐回她的位置。

小情侶如願離開了旅館，他們看著走廊地面上不斷出現的燈光和仙人掌，不由而同地降低了說話和行走的聲音，兩人默默地往前走，打算找一段拐角先小睡一會兒。

迎賓旅館已經被他們拋到了幾個拐彎後，天空中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黑暗，而走廊裡唯一的光源來自地面上危險的燈，此時的走廊中是一片死寂，也只有呼吸聲稍微清晰一些。

喬俏心不在焉極了，她低垂著頭看著腳尖，前方似乎出現了暖色的燈光，她下意識以為又是那些暖色的廣告畫，但江耀祖突然停駐了腳步，拉著她的手也猛得縮緊，喬俏莫名其妙地抬起頭。

一道強烈的燈光打在少女的臉上，當少女適應了這燈光後，她看清楚了光源。

在彩旗與鮮花簇擁的高臺上，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和遭遇迫害而極度畸形的身軀，在這張屬於黃叔叔的臉上甚至還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在這一刻，喬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摔倒在地上，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因恐懼而發出了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啪嚓！”

喬俏的尖叫聲落下，隨之響起的卻是燈泡破裂的聲音，一張保險單慢悠悠地飄到了少女的手邊，她低頭看去，在賬單一欄上看到了——【左肺】。

喬俏呆住了，恐懼和驚惶讓她淚如雨下，什麼意思……這是要割走我的肺嗎……怎麼這樣……

江耀祖也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壓著聲音道：“俏俏，你、你叫了——這、這是——”

喬俏如夢初醒，她拿起保險賬單就往男朋友的手裡塞：“江哥、江哥，你救救我，我不要——救救我！”

江耀祖的手中被塞了保險單，他也看清楚了那苛刻的賬單要求，他想他應該要把這東西扔掉，但喬俏還抓著他的手，熟悉的臉上滿是卑微與祈求。

少年捏著保險單的手顫抖起來，他猶豫了，但還未等他做出決定，胸口內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咳咳！”

賬單消失，江耀祖捂著嘴咳出了血，劇痛讓他跪倒在地面上，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左肺已經被這段走廊奪走了。

喬俏連忙掏出口袋裡的香辣海帶絲：“江哥快吃——能穩定傷勢的，你快吃！”

她看著少年一邊從氣管中咳出鮮血一邊倉皇地塞著海帶，不知為何，胸膛裡又湧起了竊喜。

—————

休息站還是那副德行，一排裝潢精美的沙發，以及一副描繪濃墨重彩的繪畫。

只不過這一次的繪畫換成了一位坐在海邊岩石上懷抱豎琴的海妖，在黑色的岩石下還有遇難者從水中露出頭與肩頸，抬頭仰望著海妖，黑色的岩石與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楚恆轉頭看著身邊的畫架以及畫家經紀人：“看著眼熟，這是哪一副？”

虞舟秒回：“《塞壬》，和上次的《美人魚》是同一個畫家沃特豪斯的作品，應該是1900年代的。”

“……‘海妖懸崖’真是主題鮮明，表達重點從不偏離。”繆宣忍不住吐槽，“海妖人魚的主題應該是很常見的，難道那位‘海妖懸崖’的塞蓮就這麼喜歡沃特豪斯？”

“也許是喜歡前拉斐爾派吧。”虞舟接道，“畢竟是公認的色彩明麗，優美動人，聽起來就是能令真正海妖喜歡的型別。”

話題進入了律師的知識盲區，於是楚恆閉麥埋頭，直到三人走過這一段休息區。

在休息區之後，幾道拐彎又把三人送到了一個岔路口，這一回的岔路外接連了三條路，虞舟拿出便籤本，開始推測簡易地圖。

“假設巴士停留的區域為入口，那麼我們在入口處也遇到了三條分支，我們選擇的是最左邊的道路，呂詩麗母子則走了最右邊。”

虞舟在紙上畫出了一個紡錘狀的圖案，有點像是變形的“中”字，他點了點其中的兩條線條：“而我們現在又遇到了三條岔路，其中這兩條很明顯是在往出口方向延伸，因此我姑且猜測它們就是另外兩個岔路，大廳、廁所、餐飲區和便利店就分別分佈在這兩條路徑上。”

繆宣點點頭，指了指另一個岔道：“那麼按照這個推測，這條路的前方應該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下一個巴士即將到來的停車點。”

“沒錯，正是如此。”虞舟把這條線表粗，“現在就是繼續探路了，先走哪一條？我建議找汽車站。”

這個提議得到了三人的共同讚許，於是他們走進背離出口的那條岔道，而事實也正如虞舟所料，沒等他們轉過幾個彎，岔道就豁然開朗，露出了終點的模樣。

那是一個和“起.點”處一模一樣的站臺，只是這個站臺完全脫離了圍牆，它的周圍沒有任何包圍，徹底暴露出坦誠的黑暗。

站臺上立著三人極其眼熟的公交牌，而站臺下卻不再是停車位，而是清清楚楚的鐵路軌道，黑色的鐵軌下是枕木和石子路，它帶著鐵軌向兩方延伸，直直地走進無窮的黑暗中。

繆宣驚訝地望著這個奇特恐怖又有些壯闊的站臺，在這裡他能夠看到整個服務站的輪廓，灰色的磚牆將服務站包裹起來，唯有此地暴露在黑暗之中。

空曠的站臺上沒有絲毫聲音，沒有風也沒有灼熱，但站臺邊緣並沒有欄杆之類的防護設施，它無聲地宣告著遠離，彷彿靠近就意味著墜入黑暗。

良久後，楚恆眺望著鐵軌的一段道：“……完全看不到盡頭，最末端好像有一點光，但是太微弱了，我覺得應該是我的幻覺。”

“一個好消息，我們找對地方了。”虞舟則在觀察了公交牌後道，“這就是我們最開始見到的那個站牌，看……我們的小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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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站牌的杆上黏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貼紙，它是透明的，非常不起眼，只有轉換角度的時候才能透過不同的反光發現它。

繆宣突然抬起頭：“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虞舟和楚恆同時一愣，幾秒後，楚恆猛地看向鐵道的另一邊：“有東西過來了！有光！”

又是幾秒鐘過去，這一回連虞舟也聽到了，那是屬於大型汽車行駛才會產生的引擎和噴氣聲，它由遠及近傳來，而在這聲音之後緊接著出現的是一輛公交車。

一輛開在鐵軌上的公交車……

這輛公交車有著白綠二色的圓潤外殼，看上去非常老舊，標識上標註著碩大的白底字，只是很可惜都是亂碼，唯有一個“96”的數字格外清晰。

虞舟懵了：“京市公交？不……這個塗裝，是我小時候的京市公交。”

這輛九十六路公交車就這樣泰然自若地開道三人的面前，它穩穩地在站臺邊停下，慢悠悠地對著三人開啟了車門。

公交車中是一片空空蕩蕩，硬塑膠椅和內壁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就連司機的位置上都沒有人。

楚恆看了看公交牌，隨後忍不住道：“九十六路是——找到了，這是什麼旋轉的路線？！”

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三人當然是不會乘坐的，而九十六路也沒有等待顧客的耐心，它就這麼敞了敞車門意思意思，在幾秒鐘後又麻溜地關上車門，順著鐵路溜溜達達地開走了。

這……竟然還有點可愛。

三人目送九十六路消失在鐵路的另一端。

虞舟總結：“看來這裡會經過許多車輛，而我們的巴士還沒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