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婚姻從來乃大事。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陳遙以為她是氣憋上了頭,臉色變化如此巨大,恐怕要糟,然而話一開口,卻見魚寒酥一臉驚羞,方寸大亂——

這魚姑娘一面連連擺手,一面連回禮動作都亂了套,陳遙見她又是蹲萬福又是起拱手禮,搞了半天都沒搞出個正形,最後直接發展成了掩著口鼻一臉瑟瑟地瞅著自己。

陳遙不是傻子啊,兒女情長什麼的他早就經歷過了啊,一見魚寒酥這神情,他心裡猛然便是一咯噔——完了,梁大哥出的果然是餿主意!

“魚、魚姑娘?”

陳遙的心性並不柔弱,堂堂七尺男兒,什麼樣的風浪沒見識過?對他而言,這世上還有比淋巴癌或是甲方更難纏的對手麼?

……你別說,還真有。

陳遙最沒辦法應付的,就是這些女孩子——這也算是宅男社畜們的通病了,沒什麼好說的。所以這魚寒酥若是像平日裡那般彬彬有禮甚至是略帶強勢都還好,陳遙就怕她現在這樣,是真的難辦。

“陳、陳公子……”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略有失態,魚寒酥的臉羞得愈發滾燙,她一面用袍袖掩著面容,一面蹲了個萬福,怯怯然道,“兄長今日給陳公子添麻煩了……還望陳公子莫要與他一般計較,妾身給陳公子賠不是了……”

你看,陳遙就怕這個。見她如此,陳遙連忙擺手表示不打緊,今日之事自己也有錯在身,更不該無端動手,傷了那魚公子。

“公子海量……妾身替自家兄長謝過陳公子了……”

氣氛開始變得古怪,越說下去估計要越尷尬,果兒等一群孩子各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陳遙也不便明說更不知該如何說,一時間還真是有些束手無策。

不過好在到底是出身名門,魚寒酥稍稍平復了片刻,不再去想父親所訂下婚約一事,頓了頓,這小姑娘方才再次開口道。

“陳公子……妾身此次前來,一則是為了替自家兄長向公子請罪,二則……是想拜會一下果兒姑娘,敢問公子……可否方便?”

拜會果兒?

魚寒酥這話鋒轉得極為突兀,陳遙聞言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倒是身後的果兒一聽這話當即便拍著小手蹦蹦跳跳跑將出來。

“果兒見過魚姐姐~!”

小丫頭滿心歡喜,當即也有模有樣學著蹲了個萬福。她和自己陳哥哥一樣,也挺討厭那魚家大少,但對這魚姐姐,果兒卻是喜歡得緊。

俗話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果兒並不笨,她也明事理,當下自己和陳哥哥以及院裡所有孩子,能有如今的一切,都是拜面前這魚姐姐所賜,她和那魚家大少不一樣,她是個好人。

所以聽聞魚姐姐是來找自己的,果兒也顯得很是高興,當即便與其親熱了起來。

魚寒酥見狀掩口淺笑,她比果兒年長,又生在官宦之家,自然在身形上更顯窈窕,也比果兒高出一個頭來。見果兒堪堪跑將過來,魚寒酥當即便將這小丫頭攬入懷中。

說實話,陳遙對於女生之間的友誼其實並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來,這倆丫頭幾乎都沒什麼交集,但看情況……這倆丫頭當下可比自己和梁大哥熱絡多了。

至於魚寒酥為何會專程前來拜會果兒……這一點陳遙當下也不是很能理解,但女孩子說話,自己一個男生杵在邊上也不太好,招呼了一聲,陳遙便先自行回小院去了。

“魚姐姐,今日怎的這麼有閒,專程過來找果兒說話~”見陳遙走開,果兒嘻嘻一笑,開口問道。

“果兒妹妹,讓你受驚了,姐姐今日過來,是有兩件大事想與妹妹商議。”魚寒酥望著自己懷裡這小丫頭,也覺得古靈精怪煞是可愛,她抿嘴一笑,先給自家兄長賠了個不是,爾後才說起正事。

“是關於陳哥哥的詩詞嘛?”果兒眨巴著大眼睛,在她的印象裡,這魚姐姐可喜歡自己陳哥哥那些詩詞了,刻意上門拜訪也不是一兩次的事了。

魚寒酥搖了搖頭,她望著這小丫頭,頓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問道,“果兒妹妹……你覺得,姐姐如何?”

“嗯?”

果兒有些聽不明白,聞言從魚寒酥懷裡出來,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魚姐姐蕙質蘭心,又兼菩薩心腸,也不嫌我等粗鄙,自然是極好的呢~”

魚寒酥沒想到果兒這小丫頭嘴這麼甜,聞言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她攥了攥果兒粉嫩的小手,想了想,方才說道。

“果兒妹妹,有沒有想過……一直留在這濮州城?陪著你的陳哥哥,陪著姐姐?”

“誒?可以嗎?”

果兒一聽當即雙眼放光,她倒並非害怕吃哭,自關中流落至此,這一路上什麼哭她都吃過,但只要陳哥哥在自己身邊,她就都不怕,然而……即便是這樣,在果兒心中,仍舊希望能夠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她不怕吃苦,可她也不願陳哥哥一直吃苦,不願自己始終都拖累陳哥哥。

魚寒酥點點頭,抿著嘴唇躊躇好片刻,終於還是說出了口,“果兒妹妹……其實姐姐今日前來,是想告訴你,家父昨日……已是任命你陳哥哥做了這濮州行軍司馬……”

“啊?”果兒一愣,片刻之後旋即便是跳腳高呼,“真的?真的!我就知道陳哥哥一定可以!我就知道陳哥哥一定可以!”

看著這小丫頭又蹦又跳的模樣,魚寒酥內心突然覺得有些失落,果兒姑娘的欣喜她自是能理解,然其中的喜悅她卻無法敢同身受,有那麼一時半刻,魚寒酥甚至覺得,如果可以,她很願意和面前的小丫頭調換身份,她很願意是自己……陪著心裡那少年一同流浪,想他之所想,受他之所受。

“姐姐,姐姐,這麼說來,我家陳哥哥以後便是這濮州城裡的大官了?是這個意思嗎?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啊,是啊,果兒妹妹,從今以後,你陳哥哥便是我濮州行軍司馬,是個大官呢。”

“太好了!這樣一來,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們了!”

這個訊息對果兒來言無疑是這段時間裡聽到過的最好的訊息了,然而還未她高興太久,魚寒酥下一句話卻是讓她心頭一震。

“果兒妹妹……還有一事,昨日家父不僅任命你陳哥哥為行軍司馬,另外……還將姐姐……許配給了他……果兒姑娘你……”

雖說並未留在原地聽兩姑娘都在談論什麼,但陳遙其實不猜也能想到一二,女孩子之間能討論的事情並不多,他能想象得到。然即便如此,陳遙也沒什麼好說的,欲蓋彌彰沒什麼意思,他自己當下也挺心煩。

進了小院,陳遙便直接坐到了房門前的臺階上,這一日濮州上空陰雲密布,想來不過多時便會有場好雨,只是無奈天氣欠佳,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重。

還在琢磨要如何面對魚寒酥,冷不丁便聽到院門外傳來魚寒酥呼喊的聲音,抬頭一看,陳遙心下又是一凜——方才還嬉笑滿懷的果兒,這時候卻是緊抿雙唇、眼眶溼潤地跑了進來。

沒得說,定然是魚寒酥告訴了她什麼,至於是什麼……陳遙也猜到了。

“果兒——”

果兒聞言抬頭看了陳遙一樣,眼眶中原本還在打轉的淚水當即便滾落下來,她抽了抽鼻子,強忍住想哭的衝動,對陳遙說道。

“陳哥哥……你、你別怠慢了魚姐姐,我、我——我沒事。”說罷便跑進了房內。

衝周圍孩子使了個眼色,陳遙也不好跟進去,因為這時候魚寒酥也踏進了小院,與果兒相似,魚寒酥當下的神情也極為落寞。

“魚姑娘……”陳遙上前兩步拱拱手,打了個招呼,卻沒敢接著問下去。

魚寒酥搖搖頭,示意什麼都不用說,“陳公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也做不得主,若是因此傷害了果兒姑娘……寒酥在此給你賠個不是……”

“魚姑娘言重了,此事怪我……”

陳遙心下煩亂,他也知是自己不對,昨日回到小院當與果兒坦誠相見,魚府之內發生的事當是第一時間告之於她;而之所以沒這麼做,也是考慮到事情現下尚不明朗。雖說魚寒酥的態度如何還未可知,但應該讓果兒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事情被魚寒酥點破,陳遙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而且讓陳遙懊喪的還遠非如此,魚寒酥的態度如今也非常明了,這門莫名其妙的婚事,她估計也已默許——如若不然,她也不至於親自上門點破此事。

色字頭上一把刀,陳遙可是混社會的頂級社畜,這等好事別說碰,連想都不知道該怎麼想,但無論再怎麼莫名其妙,這其中的緣由始終令他無法釋懷,他總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細細深究,卻又無從領會。

“陳公子,這話當是妾身來說,果兒姑娘有情有義,你我之事,理應讓她知曉。”

魚寒酥搖了搖頭,彎彎的柳葉眉間帶著淡淡的愧疚,她知道果兒對陳遙的心意,也知此間是自己過於唐突了,但事已至此,又能瞞得了多久呢?

陳遙這都還沒表態,但看魚寒酥的樣子……怎麼好像已是將這事定了下來?這讓陳遙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古時談婚論嫁可不比當今,但陳遙還真沒看出這一點來,聞言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恰在此時,身側房門被人開啟,果兒一溜煙小跑出來,見陳哥哥和魚寒酥望著自己,這小妮子一抹鼻涕眼淚,跺了跺腳,倔強說道。

“陳哥哥若能娶得魚姐姐這般好女子,果兒自是欣喜,但、但是……果兒也喜歡陳哥哥,此生無論如何,都不會與陳哥哥分開,所、所以,果兒決定了,果兒……果兒答應魚姐姐,也入魚府,認魚大人做義父,待有了身份……再和魚姐姐一爭高下!”

哈?

果兒這話陳遙一時間沒聽太懂,反倒是魚寒酥反應過來,聞言噗嗤一笑,愁眉頓笑,嬌容再展,她快步上前,旋即便拉住果兒的小手。

望著面前一臉倔強還不停抽著鼻翼的小丫頭,魚寒酥心下也很是感動,伸手替她抹去眼角淚痕,方嘆氣道,“委屈果兒妹妹了,到時記入戶籍,你我便是一家人了,那時姐姐再為你做主,讓陳哥哥將你一併娶了,如此,也不枉妹妹一番如海情意了。”

直至此時,陳遙才算反應過來——這兩人究竟在說什麼。

之所以現代許多盧瑟有事沒事便會遙想古時並加以讚歎,其多半原因,還是痛斥今人居然把三妻四妾這麼重要的傳統美德給拋棄了,這讓許多男人憤恨難平——當然,陳遙偶爾加班到深夜也會想上那麼一想。

然而很可惜,事實並非真是如此。

唐朝的婚配制度是法定的一夫一妻制,一位成年男子只能有一位正妻。而至於納妾或是在府中養一堆歌伎什麼的……那也是有錢人的專屬——簡而言之,現代社會下的一夫一妻制度,其實恰恰是在為廣大盧瑟謀福利。

然而就算有錢人在唐朝可以圈養一堆小老婆,但這些女子除正妻之外,在當下的地法律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魚寒酥很清楚果兒對陳遙的感情,但與此同時,更為重要的,是她也看出……陳遙對這小丫頭的感情也非彼尋常。若是一般女子,魚寒酥也就算了,但她魚寒酥到底不是一般女子,奪人所愛這種事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至於退後一步成人之美?她也不願。

有些東西是不能被搶走的,比如第一次心動,特別,還是她魚寒酥的。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是弱者勸慰自己的無能話,魚寒酥算不上手眼通天,但秉承著一顆盡善盡美(平億近人)的心,還是讓她給想出了個折中的好辦法來。

她要嫁給自己心裡那少年郎,同時,也要讓那少年郎迎娶與其情投意合、生死不離的果兒姑娘。

兩全其美有何不可?而這其中的關鍵便在於“娶”,而非“納”,看似相同,然兩者在本質上是有區別的。

鑑於陳遙與果兒的身份,魚寒酥考慮得極為周全,畢竟在當下的世道,妾的身份極為低微,既得不到官家認可,也不會受到主家優待,更沒有繼承家業的權利。無論是主家小妾亦或是歌姬,只要不是明媒正娶,對主家而言幾乎等同於私有財產,是可以隨意買賣與轉送的。

而之所以如此,從文字表述上便可見一斑——與正妻結婚叫“娶”,要請媒下聘履行法定手續;而“納”只是收納之意,就如同買賣物件,是不需要媒人也不需要聘書的。

而且依照當前律法,不僅士族與庶族之間不得通婚,甚至還有規定不得以妾為妻,不得扶妾為妻。貴賤之別尤為明顯,妾室的地位可想而知。

魚寒酥很清楚陳遙的才學,也明白他日後定能有所作為,但這並不能抹去陳遙的出身,果兒亦是如此。他們二人經歷一番生死磨難,相互扶持一路自關中而來,其中感情自不必說。若是在這一方面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一視同仁,那說不好不僅是婚配一事,恐怕連行軍司馬一職,陳遙也有可能毫不猶豫地拒絕。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如此個性雖說令人討厭,但魚寒酥就是喜歡他這一點。所以經過多方考慮,若是想駕馭住陳遙,那斷然不能讓果兒受了委屈,納為妾室是萬萬不可的,若是能讓陳遙將其明媒正娶,那麼不僅可以解決這些事,還能表達出自己的誠意與魚家的包容。

但到底出身卑微,應當如何?這也簡單,既然貴賤不得通婚,那首先便是要給他二人一個合適的身份,這便是魚寒酥思索了一整夜想要解決的問題,陳遙的身份自己無需掛心,重點還是果兒——

不過還好,最後還是魚景堯給了她靈感。

雖說律法規定了一夫一妻制,而且不能都娶為正妻,但這也無妨,因為在當前婚配制度中,還有另一個比較特殊的規定——即“媵妻”制度。

古語之縢,指代從嫁,比如娥皇與女英,這一對姐妹都被堯帝嫁給了舜帝,這便是一妻一媵。到了唐代,媵雖不是法定的那唯一正妻,但比妾的地位要高得多,最重要的是受法律承認,與主家也是正式的夫妻關係,娶縭的時候也需要正式下聘書,受社會與整個家族承認。

不僅如此,律法上對娶縢一事還有明確的等級與數量限制,比如“五品,一妻三媵”,意思是五品官最多可以娶媵三人,所以娶縢一事,向來都只是貴族才可享受到的權利。

如此一來,只要果兒姑娘能夠脫離庶人身份,只要能給她一樣的法定地位與社會地位,那麼陳遙將來便可以正妻的禮數明媒正娶,將其結為縢妻,這應該也能讓陳遙安心,應該也是果兒最想要的。

唐朝風氣開放,女子多懷豪氣之心,魚寒酥雖是女子,但她並不糊塗,與其一輩子糾結對方的心意、一輩子面對對方的悔恨與愧疚,倒不如利用手中資源,將事情一次解決,一次做到最好。

如果可以,她絕不願自己成為房相夫人那一類女人,更不願見陳遙因情生恨,終日鬱鬱寡歡。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