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有朝一日躍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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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友,既要領兵,那本官自當授予你官職,當下事急從權,本官便先斬後奏了,暫封你個宣節副尉。雖說只是個八品武散官,但也算是食我大唐俸祿掛名的一方官員了,待你立了軍功,本官再稟明朝廷,予你正式冊封。”

陳遙還在琢磨,不想魚景堯卻是來了這麼一句,然而未等陳遙反應過來,他下一句則更是突兀。

“有了官職便就有了官身,有了官身便要考慮開枝散葉之事,本官見你身負大才又儀表堂堂,如此,甚得本官心意。若小友不嫌棄,本官便替我那不成器的酥兒說個媒,擇個良辰吉日,將你二人的婚事給辦了,至此以後,本官這刺史府,便就是你的家了。”

這話嚇人,對陳遙而言,甚至比山澗破廟裡那具白毛殭屍還嚇人,若不是身死魂穿站在大唐末年,換到二十一世紀,有人敢這麼和自己說這種事,陳遙絕對有理由相信這人是想騙自己懷裡這一對腎。

不過陳遙如此震驚也實屬正常,不僅是他,連一旁的梁晃聞言差點都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漢子自打步入刺史府,就跟打了雞血一般始終渾渾噩噩看不清局勢,他完全不知為何說著說著,魚大人居然就要把自家千金下嫁給陳遙這小子了?這話一出也把他嚇得夠嗆。

不過到底不同於陳遙,愕然片刻,回過神來梁晃卻是朝陳遙眨了眨眼,那表情好似在說——

嘿!果然有你小子的!

陳遙呢?他這會想哭的心都有。

這都什麼情況?這什麼展開?這魚家老小怎麼各個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啊?這第一次見面送吃送喝送房子送九年義務教就不說了,第二次見面直接送八品大員外帶如花閨女啊?還說不是饞自己兩顆腎?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啊!

“陳小友?”見陳遙一臉愕然,魚景堯微微蹙了蹙眉,他再度抬起茶盞,不動聲色地反問道,“莫非小友覺得……酥兒配不上你?”

“魚大人——我——”

陳遙哪敢說肯定配不上啊,他配不上魚寒酥才是真的啊,但自己早一千多年前就心有所屬了啊,是個渣男啊,大哥你把女兒往渣男身上推是什麼操作啊。

“大人言重了!末將這兄弟是驚喜過了頭,還望大人海涵,容末將開導開導他!”

見陳遙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梁晃比他還著急,秉承著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忙單膝跪地拱手見禮,爾後更是湊到陳遙耳邊小聲嘀咕道。

“賢弟!想個甚呢?!一日魚躍龍門得富貴!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還吞吞吐吐個甚!得了官職進了魚家門,那好歹也是刺史駙馬爺!往後這濮州地界,誰還敢不拿正眼瞧你?嘿!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富貴了,果兒他們那群孩子豈會撈不到好?大哥知你對果兒那丫頭的心意,這有何難,到時候將果兒姑娘接入府中納為小妾,一樣歡好!那魚姑娘也非潑辣擅妒之輩,定然不會為難與你!再說了,憑老弟你的手段,兩位小娘子又豈會是你的對手?”

……陳遙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愣頭愣腦一身正氣的梁大哥,在說到這些方面話題的時候居然比村口那些老婆娘還雞婆,這著實重新整理了陳遙對他的看法,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傢伙!

愣神間聽著梁大哥嘀嘀咕咕聒噪了片刻,陳遙也懶得搭理他,回過神來當即一拱手,正色道。

“魚大人好意草民心領了,但婚配一事……恕草民難以應允,還望大人收回成命。”

“哦?”

魚景堯聞言目中一寒,他覺得自己這一番推波助瀾走得很是順手,這小子完全沒理由拒絕,但他的確拒絕了,這就讓魚景堯很是惱怒了,不過面上仍未顯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想了想,魚景堯將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了一旁顯得非常著急的梁晃。

“小友不願的理由……可否告知本官?”

梁晃沒注意魚景堯的眼神,他還在著急為何陳老弟會拒絕得這麼果斷,但陳遙卻是注意到了,正因如此,陳遙心中更是不解。

魚寒酥如何?就陳遙看來,自然是娥眉淡掃,態生兩靨,朱唇貝齒,延頸秀項。若是再長幾歲,當真是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戳眸中一段光,非一般女子不能比擬。

而陳遙自己呢?他也不是和尚,更不是小李道長那種鋼鐵直男,所謂食色性也,說不動心那肯定是假話,肯定是要掉收藏掉訂閱徹頭徹尾的假話,但他當下確實不能答應,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為這事實在是不合邏輯啊喂!

因為陳遙實在是想不出到底為什麼這魚大人會突然來這麼一手啊喂!

就因為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就因為自己才氣卓然冠絕天下?要這麼說的話……

好像也有這種可能啊?

看吧,心智不堅的後果就是如此,陳遙都開始有些恍惚了,潛意識裡都開始在給自己,給岳父大人找理由找藉口了……

然而就在此時,渾渾噩噩的思緒中突然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畫面,陳遙迷亂間似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幕。

溫暖的晨風颳起雪白的窗簾,斑駁的陽光灑滿地面,福爾馬林的味道似有若無,那張掛滿淚痕卻始終強顏歡笑的臉龐時隱時現……

陳遙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果兒,他還有果兒,今天若是答應了這門親事,自己傷害到的,就不僅僅只是魚姑娘,還有果兒。

“大人。”

打定主意,陳遙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不去想魚寒酥留在自己腦海裡那一顰一笑,那婀娜身段以及那爽朗的武人禮,他衝著魚景堯深施一禮,義正言辭道。

“承蒙大人厚愛,然草民只是一介莽夫,流落至此,已是承了大人莫大的恩情,豈敢再登堂入室想那駙馬一事?魚姑娘於我亦有恩,草民不敢高攀,還望大人收回成命。”

“你——”見陳遙說得在情在理,反倒是魚景堯不知該如何接話,一時間顯得很是氣惱,照這麼發展下去,今日諸事都將功虧一簣了。

“大人!”關鍵時刻還是梁晃出場解了圍,他急走兩步擋在一臉難以置信的陳遙面前,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大人明鑑!陳副尉的言下之意是!是……”

“是如何?!”魚景堯有些不耐。

“是指婚配一事,當由他們自己抉擇!魚大人令愛一騎絕塵!豪氣幹雲且不輸男兒!如、如此,魚大人若是直接將其婚配與陳司馬,末將以為……不妥!”

好像也有那麼幾分道理?魚景堯聞言一愣,覺得這梁副使說得倒也不錯,自己的酥兒脾氣確實有些孤傲,若是未經她同意直接將親事定下來……也的確不太妥當。

“那你以為當如何?”魚景堯想了想,忙問道。

陳遙剛想岔話,不料話頭再次被梁晃打斷,這漢子沉聲介面道,“末將以為,當將此事先告知大人令愛,讓其自行決斷,大小姐若無異議,此事可成。陳司馬是擔心若現下應了這門親事,到時萬一出了紕漏……”

這豬隊友啊!真是好口才啊!

陳遙站在梁大哥身後聽得一愣一愣的,都恨不得鼓掌叫好,這傢伙!

話到此間,魚景堯也回過味來,稍一琢磨,覺得這人說得不錯,反正自己既然已經提出婚約,那麼也算是表明了態度,剩下的正如他所言,只需去做做酥兒的思想工作即可;雖說這些時日並未從酥兒口中打探出什麼,但作為父親,自己女兒那點小心思還是能瞭解的,如此一來,讓酥兒自己去與這小子交好,不信他不進套!

“哦……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看我這老糊塗,梁副使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稍一思忖,魚景堯當即佯裝恍然大悟,撫掌大笑,連連讚許。

見危機解除,梁大哥轉頭望著一臉黑線的陳遙,給他咧了個標準的勝利微笑。

陳遙望著這漢子,都恨不得拍爛自己的腦門。

與陳遙的迷惑不解與憂心忡忡不同,出了刺史府,梁晃顯得興奮異常,彷彿今日得了官職與婚約的不是陳老弟而是他梁大哥。

這也讓陳遙愈發鬱悶,不過都不等陳遙說些什麼,這一根筋的漢子便已是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起來,甚至不顧他人意願,將陳遙整個抱起來,就那麼在大街上轉了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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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哥——”陳遙是真無奈,但他很理解這漢子為何如此高興,也正是因為能理解,所以就更無奈了。

“陳老弟!大哥我果然沒看走眼!當初第一次見你和果兒那丫頭,我就覺著你小子風華正茂,氣宇不凡,便是那時你小子一副蓬頭垢面邋里邋遢的模樣,但梁大哥我也看出來了,假以時日,你小子絕對是個逸群之才!”

兀自欣喜若狂了一陣,這漢子總算是消停了下來,然行為消停了,嘴上仍舊是喋喋不休,他忘我地拍著陳遙那可憐的小肩膀,反反覆覆嘮嘮叨叨都在說這些事。

陳遙能理解,突聞如此一飛沖天的喜訊,梁大哥是打心底裡為自己高興,但陳遙也不好說什麼,他知道梁大哥對今天所發生的事全然沒有往深處去想。

“好了!陳老弟!人生得意須盡歡!你就別愁眉苦臉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了!要我說啊!那魚姑娘對你也不比果兒姑娘差,那日大哥一見她看老弟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果兒姑娘那邊你若是難辦,那梁大哥替你說去!”

見陳遙始終高興不起來,梁晃以為他在糾結果兒的事,當即一拍胸脯抬腿便要走,好在陳遙眼尖,當即一把將他給拽住。

“梁大哥你就饒了小弟我吧,還嫌不夠亂吶!”陳遙苦笑。

“誒?陳老弟你可別這麼說!今日刺史府一行,好事可全然你小子給佔了!魚大人召你為幕僚,一來便是這參佐之職!雖無品級,然到時主兵修甲,協理軍務,樁樁件件都不離你手,老弟你如此聰慧,這行軍司馬一職有多重要,無需大哥提醒了吧?”

行軍司馬陳遙還算有點印象,換到後世大概就類似於參謀長,不過所謂參謀長,那也是以節度使為主,畢竟這行軍司馬到底是隸屬於節度使府,前期多由中央任命文士出任,魚景堯身為濮州刺史,卻是給陳遙封了個節度使府裡的重要官職,這操作也是夠夠的了。

當然了,成年人做任何事背後都有其目的性,魚景堯這麼做並不難理解,而且加授官職都還算好,陳遙唯一想不明白的,還是魚景堯賜婚這一手。想要拉攏自己的話……這一手未免也太下血本了,畢竟自己根本也沒能讓他如此捨得的理由不是?

文人在某些時候很容易就會鑽牛角尖,梁晃說了半天見陳老弟還是一副憂心模樣,又覺得可能真是因為果兒姑娘的事。意識到這一點,這實心的漢子終於也收斂了笑容,略一琢磨,方又勸慰道。

“陳老弟,大哥知你與果兒姑娘情投意合,真的,大哥非常能理解,若是換了大哥我,如此世道,能有這樣一位好姑娘陪著自己顛沛流離,哪怕一日三餐無著落,大哥也心滿意足的!真的!”

見陳遙一臉蛋疼地瞅了瞅自己,梁晃馬上又接著說道,“但老弟你仔細想想,若是錯過這刺史駙馬,日後兵荒馬亂的,你又當如何?難不成繼續帶著果兒他們那群孩子流浪?魚姑娘真的不錯,你信大哥一回,進了刺史府,待到明兒開春,將果兒姑娘也接進去,一生的榮華富貴豈不手到擒來?誒,我知老弟你不看重這些,然凡事不也得為他人考慮考慮不是?”

“梁大哥的意思小弟都明白,但是——”

“嘿!要我說呀,老弟你也別想太多,萬一那魚姑娘拒絕了呢?對吧?女子慮事常不按正理,若真如此,那魚大人也無話可說,你也能安心守著果兒姑娘,行軍司馬也照做,豈不美哉?”

“梁大哥我——”

“好了好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跟個小娘們似的,其他先不說,今日可是老弟你新官上任的大日子,不行,大哥得為你慶祝慶祝!走!大哥請你喝酒去!”

“梁大哥我——”

“別囉嗦,走走走!”

夕陽餘暉灑下,將這兩人的身影拖得很長,萬家燈火,映照得濮州城亮如白晝,然無人知曉,在那些燈火難及的陰影裡,究竟藏著什麼。

城外幾里處的小樹林裡,一少年身著粗布麻衣,頭戴斗笠,正斜靠於一片樹影之中。濃蔭匝地,月光穿過交橫而錯的枝丫落在他身上,斑斑點點。隨著城內陸續響起的沉悶街鼓,少年自懷中摸出一支竹笛,片刻之後,悠揚的笛聲便自林中緩緩傳出。

一曲終了,少年直立起身,轉頭再望一眼不遠處置身於繁星燈火中的城池,爾後抓起身側之物,一躍縱下枝頭,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少年的竹笛很是普通,然手中所握,卻是杆碗口粗細、丈二長短的黝黑鐵棒。

濮州城的規模並不大,在唐一朝也不過就是個萬戶中州而已,如此,各類小道消息傳得極為飛快,陳遙不勝酒力,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他也沒敢多喝,將喝得爛醉的梁大哥送回軍營之後,他自己便也回了城南小院。

一夜無話,天剛矇矇亮,便就有人打上了門來。

沒的說,還是那魚凡信。

關於任命與賜婚一事,最早得到訊息的自然還是魚府上下,這也包括魚寒酥與魚凡信。任命陳遙為行軍司馬一事魚寒酥倒也不覺意外,只是聽聞父親竟然將自己許配給了陳遙,這讓魚寒酥極為震驚,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魚寒酥不知所措,但魚凡信就不一樣了。

這些時日魚大公子一直與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窩在一處,一群紈絝子弟不止一次討論過要如何從陳遙那落魄乞兒身上找回場子,這幾日聽聞此子進了軍營習練武藝,本想就此讓他吃點苦頭,不料還未有動作,便突然得知自己父親對其又是加官又是賜婚,這讓魚凡信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

魚凡信自然不知其中緣由,得知此事,他的震驚程度完全不亞於魚寒酥,在魚府和自己老爹鬧了整整一宿不得要領,次日清晨便是齊備人手直奔城南而去。

在魚凡信看來,今日若不是陳遙這臭乞丐死,就是他魚凡信亡!想一步登天踏入魚府?簡直就是痴心妄想!做他的春秋大夢!

其實自打陳遙鬥酒疊牆詩如洪、一夜題遍院中牆的事蹟在濮州城內傳開之後,當初於鬧市縱馬這群少年郎便已是收斂了許多——

倒不是他們忌憚陳遙,只不過看這小子短短幾日便弄出這麼大陣仗,不僅得呂公賞識,更是處處受魚寒酥維護,如今可不了得,連魚大人都如此待他,真可謂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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