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惡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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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維拖著踏上古墓巨蠍穿行過深邃的地下時,彌昂閉上眼休憩,直到被維拖到一個不知何處的房間扔上毯墊後才睜開眼。

“抱歉,吵到你了。”維撓了撓頭坐在一旁,“也沒想到帶你去哪不會被注意到,這裡是一個等著拆除重建的鐘樓,我之前臨時找的的據點,門被封死了,因此一般該沒多少人會來。”

“你注意到我不見了?”

“當然,我想去找你但沒有人見到過,因此我快把努恩明面上的和地底下的地方翻遍了,你的古墓巨蠍也感覺不到你在何處,直到地底下的魔法之風湧出引起我們的注意時我們才一路挖下去找到那裡。”維揹著光坐在彌昂左手側。

“真是,發生了很多事呀。”彌昂輕聲道,回想著在地底經歷的一切,一時間陷入沉默。

“你還好嗎,說點什麼吧,至少告訴發生了什麼?”維似乎對這種沉默感到些許不安,伸出手但卻又停在半空。

彌昂看向她,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一片冰冷。

“沒什麼,只是很高興你在這裡。”

維愣了剎那,旋即神色逐漸柔和下來:“你得休息一下,我該去幫你找到水和食物。”

“不,我得知道我離開有多久了。”

“到今天的話應該有十二天。”

“這麼久嗎?”彌昂嘆了口氣,不知道這些天努恩的情況又會有什麼變化,希望他沒有錯過太多。

“所以說什麼能把你拖這麼久?”

“惡魔和他的走狗們而已,就和以前一樣,不過是新把戲,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彌昂坐起身,力氣逐漸恢復了,而且沒有頭痛,想來他已經足可克服那些毒素與幻覺對他的影響,“你最近關注過努恩的事情嗎,事態有沒有變化?”

“很少,不過努恩似乎一片平靜。”維想了想,“你讓我照看點的那個女孩,我有跟去看過兩次,她都和那個叫尚-保羅的人呆在一起,基本都是她被邀請出去的。”

彌昂點了點頭:“有發現端倪嗎?”

“沒有,也許他隱藏得太好了,我怎麼看都覺得可疑,你猜他就是我們那天碰到的那個惡魔王子?”

“有可能,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他給我的感覺異常不同。”彌昂回想著此前與惡魔王子的遭遇戰,在此前惡魔王子以人類的身形隱藏在陰影下,雖然音色全然不同,但其舉手投足中的感覺與那個來自努恩外的年輕貴族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而且我總覺得,他似乎在向我訴說著些什麼,在夜幕下向我低語,訴說故事以及一種對人類而言原始而純粹的感情,他和我面對過的所有敵人也許都不同,因為他帶來的毀滅不來自墮落者常見的自我取悅,而是,一些其他的什麼,這很古怪,與我認知的相差甚遠,我想在此前或許有什麼錯過的真相,而現在他正希望將整個努恩變作他的舞臺,讓所有人切身體會他所傳達的感情,但那究竟是什麼,我可說不準。”彌昂抬手時碰到一件硬物,他轉頭看去,那是被他帶出的陰影之矛。

此刻這件神器彷彿失去了全部力量般平放在他手旁,深黯的矛身表面上光彩全無,只有表面很淺的周圍隱約能看到一些氣流擾動般的景象,令其彷彿一片被擷取的陰影般。

“這可是個危險傢伙,我乍一接觸就感覺到了,不過它的力量似乎暫時被耗盡了,但即使如此作為兵刃它也依然媲美任何神器。”維掃了一眼陰影之矛說道。

“誤打誤撞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居然最後會落在我手上,不管怎麼看,它都是凝聚著混沌力量的兵刃,不過看起來我似乎給努恩的混沌教派製造了一個大麻煩。”彌昂將之握在手中晃了晃,回想著此前在地底的經歷。

“確實不小,要知道地表上完全能感覺到地底發生的震盪,差不多整個努恩都有輕微震感,而中心的上方地層塌陷了數米,但幾乎沒有人員傷亡,我猜那也許是混沌教徒們的據點之一?”

“至少有上百人,而且有不少高層,他們應該無人倖存。”彌昂回想了一下,雖然他造成的傷亡似乎還沒有那個惡魔對混沌信徒們造成的傷亡大。

“那他們應該會收斂些了,獵巫人可還沒放鬆戒備。”

“不,他們只會加快腳步。”彌昂站起身,“我們也得儘快開始行動了。”

“就猜到你會這麼說。”維聳聳肩,“不過先跟我來,我有份禮物要暫時送給你。”

***

尚-保羅漫步在地下,少部分的古老隧道靠著結構與建材在坍塌中支撐了下來,但四周看起來依然滿是破敗的殘骸,這條徒留的道路彷彿一道地底的傷痕般銘刻在這裡,風沙與陽光都進入不了這裡,只有少許滲出的地下水帶來滴答的聲響。

他繼續前行著,破碎的神殿與雕像遺落在他的步伐後,那些詭譎而猙獰的雕像在他經過的瞬間崩潰碎裂,直到他來到這條路的盡頭,一個被塌陷的碎石所掩埋的空間。

一陣破碎的聲響後,他前方擋路的磚牆被切裂為數十碎塊,而他則走入其中顯露出的一小塊空間,接著他提起手中的提燈,將遮光板開啟了些,他其實不需要燈光的光芒也能看清,但他似乎依然習慣於這種貼近人類的做法。

燈光攀上那些破碎的岩石,它們掩埋著唯一挺立著的高聳承重柱,一些紫色的晶體反光在岩石中亮起。

尚-保羅伸手握住了一塊紫色的晶體碎片,一陣哭泣與狂笑混雜的聲音鑽入他的耳膜,他搖了搖頭,手一用力將晶體捏成了細碎的粉塵。

他轉向一旁的黑暗,讓光照亮那處:“你好,安妮塔。”

女人走出陰影向面前的人提裙行禮:“大人,我知道你會來這裡。”

“讓你恭候多時了?”尚-保羅不鹹不淡地問道。

“沒有。”安妮塔依然低頭保持著行禮的姿態,“我正在準備收拾殘局。”

尚-保羅輕笑一聲後搖了搖頭:“無謂,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安妮塔沒有多說什麼,尚-保羅凝視著這片廢墟,許久後彷彿嘆了口氣:“我早知道不能懷有期望,但不曾料到她的失敗會如此徹底,行樂者協會的大半高層都葬身於此或是成了食糧,她們以為在這裡的東西能瞞過我,但其實我早已知曉,畢竟這裡有誰比我更接近地獄呢?”

“大人,您……”安妮塔有些不安,色孽的惡魔王子理應華麗不凡,激情、放縱而又墮落,這才是歡愉之神僕從應有的面目,但尚-保羅的身上卻似乎展現出些許格格不入的憂鬱來,這讓她費解又不安,但出於對升格者的尊重她從未有在意過這些,對其懷疑也在其展現的無可置疑的力量下煙消雲散。

“她們擔心什麼我一清二楚,而事實上,在我的慾望與夢想裡也從沒有他們活下去的餘地,而現在她們已自尋墳墓,你們呢?”尚-保羅回過身看向安妮塔,雙眼完全被紫黑色所佔據,腳下的影子顫動不止,彷彿在拉長變化。

安妮塔幾乎要將頭垂在地上:“一切都會如你所願,大人。”

“你可以走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新的絲者,行樂者協會的殘餘也歸你,去把殘局收拾好,不過損失這麼大,靠你把控住局面也不現實,必要的話就動動那些受我們影響的力量,反正你們也不需要這些太久了。”

“是。”安妮塔轉身離開,不敢回望一眼,逐漸消失在隧道深處的黑暗中。

尚-保羅站在黑暗中,無數只有他能聽到的竊竊私語開始響起。

你做的事可沒一件符合我的心意。

我倒覺得他做得不錯。

他太固執了,太憂鬱了,缺乏激情。

但他足夠美麗。

不夠完美。

他會讓一切少上許多樂趣,就像那個騎士……

尚-保羅忽略了那些低語,只注意到最後一句,他走到廢墟之間,扭曲晶鏡早已因為魔法的消散而一同瓦解迴歸,但他依然能捕捉到一些殘留的東西,因此他能感知到,看到些許的殘片,因此他知道了彌昂來過這裡,而這的一切,顯然拜他所賜。

“果然,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做到的,但可真是了不起的壯舉。”尚-保羅輕輕吹了聲口哨,“你傷了那家夥,而我也一向不喜歡他,不過你總是在給我帶來麻煩,你不明白,早在工匠們動工興建的那天,在蠱惑的僧侶將這城市奉獻給神靈之前,惡兆便已被銘刻在岩石上了……”

***

瑪麗卡坐在圓桌前的椅上,用銀勺攪動著面前牛奶與水果的混合物,今天尚-保羅約她在這裡見面,不過很罕見的,一向總會比她到得更早的尚-保羅今次顯然有些遲到了,雖然瑪麗卡有些奇怪,但她覺得尚-保羅並非是個會不守時的人,顯然是有什麼事拖住了他,因此她依然等候在此。

幾乎每天他都會來拜訪一次,大多數時候還會約自己一同前往某處,無論是歌劇院、俱樂部還是畫廊,顯然休閒娛樂佔了大多數,只有幾次才和她提起過正事,而她也不知道尚-保羅究竟打算怎麼幫助自己,如果說他們的對手是努恩大法官的話,一個沒什麼人脈的官僚子弟和不知能否影響努恩的年輕貴族又能有什麼作為?

還是說這是在追求自己,那樣的話自己會不會表現得太冷淡了,或者說是他眼光太差,偏偏要找一個有點固執又書呆的人,努恩有的是才華樣貌不缺的貴族小姐,他們又沒有什麼舊緣……

瑪麗卡苦笑一聲,她居然開始想這些了,明明她一心只想為父親報仇,至於更多的……她看著自己在銀器上的倒影,沉思許久後也沒有任何結論。

“不愧是學者,你總是能思慮到許多。”話語打斷了她的思路,瑪麗卡轉頭看到一旁街道邊的尚-保羅。

尚-保羅首先開口致歉:“抱歉我遲到了,因此剛剛發生了一件重要的……家族事宜。”

“沒什麼,我的時間還不算緊缺。”瑪麗卡起身,“那麼今天有打算嗎?”

“還是我們第一次去的歌劇院,之前的那位歌手今日還會登臺。”

“聽起來不錯。”

“你有些鬱鬱寡歡?”

“我害怕自己在荒廢時光?”

尚保羅的步伐停了下來,看向瑪麗卡的眼神意味深長:“相信我,你還會有更多的時光。”

瑪麗卡在略微疑惑中再次來到了努恩大劇院,與此前無二的一同進入到劇場中,看手繪的畫報今天似乎是又有了新的劇目登場。

透過稜鏡的燭光如流水轉動,伴隨著以整個大廳為共鳴腔的管風琴奏樂,樂隊的伴奏率先迴響,伴隨著帷幕的一層層開啟,瑪麗卡得以再度見到此前的那位歌手。

這次的她穿著一身紫黑色的羽織長衣,臉上依然戴著面具,帷幕後沒有巨幅的背景板,只剩下黑色的暗幕布,而那極具穿透力的歌聲彷彿無視距離的阻撓跨越而來。

她此次唱得是一首敘事詩,絕大多數的敘事詩都會取材自當地的故事,而這次舞臺上歌謠中所傳唱的故事顯然她從未聽聞過,那種悠遠滄桑的感覺彷彿來自遠方群山的邊緣。

“透過一層層永恆的積雲

凝視天空中漂泊的星辰,

既有信仰,也懂得愛憎,

未曾疑惑,不褻瀆神明,

無數的往事如過眼雲煙,

很難把它們一一記得清……”

瑪麗卡不懂得歌詞所敘述的故事,儘管能感覺到其中所飽含的歷歷深情,出於好奇她轉過頭看向尚-保羅,希望他能告訴她些什麼,但在轉頭看到他的神情時卻愣了神。

尚-保羅凝視著舞臺上的少女,神情平靜,而在他眼中,似乎能感覺到一些,好像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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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瑪麗卡最後忍不住問道。

“嗯,抱歉我有些失態了。”尚-保羅回過神來,臉上的神情再次變回了那副波瀾不驚的笑容,“我記得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和你講過我們家族祖先的故事,不過被後面的事打斷了,你還記得我講到哪裡了嗎,我該把剩下的告訴你。”

“好像是……有一條蛇?”

“嗯對,一條蛇。”尚-保羅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嘴,“當那個男人無助地向他能想到的任何神祇祈禱的時候,一條在雪地中未受無懼寒冬的蛇從他的背後緩緩遊移過來,接著那個男人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你說什麼都願意,很好,那就一言為定。’男人轉過頭看到了那條渾身閃耀著寶石色澤的蛇,與蛇的雙眼對視了許久後,他回到了馬車內,那天晚上他享用了一頓美餐,他會活下來,而且和他的家人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不過不是這些家人。”

“你是說……”瑪麗卡猜到了略過的故事部分,有些反胃地捂住嘴。

尚-保羅輕輕點了點頭:“那個男人離開了雪原,賺了能淹沒他兩輩子的財富,娶妻生子,離世時他是一位備受尊的富裕貴族,但他還揹著用錢無法還上的債務,他答應了那條蛇後的欠債,並且將糾纏他的子孫後代永不停歇的債務,那條蛇會一次又一次的來到這個家族要求還債,而只要應允了,那這個家族的富貴就會一直維持下去,而他們所要做的只不過是獻上些血肉,打點一下黑暗中的資產,幹些見不得光的髒活,這有什麼難的,最多不過是獻上一代人的首個孩子,你覺得呢?”

他低頭看向瑪麗卡,四周因為歌劇表演遮上了燈光,但尚-保羅那雙深藍如寶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陰影中依然熠熠閃光,他的神情讓瑪麗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打心底感覺到一絲恐懼,既是為那個故事,也是因為其他的一些存在。

尚-保羅忽地直起身,原本籠罩的陰霾感忽然消散了,微弱的光照亮,他露出溫和的笑容道:“當然,這只是故事而已,你該不會覺得我會這樣口口聲聲指責自己的家族是一個異端吧?”

瑪麗卡不自在地點了點頭,但不安感卻始終無法消散,而此時舞臺上的歌聲和奏樂都已經停止了。

“我們該回去了。”瑪麗卡低聲說道。

“沒錯。”尚-保羅點了點頭,旋即起身。

兩人一同離開登上馬車,如往常般準備將瑪麗卡送回宅邸,一路無言,瑪麗卡看著窗外蹙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穿越內牆的大門回到紐斯達特城區後,街道變得擁擠而喧囂起來,這是努恩白天的常態,形形色色的人群走在街道上,馬車艱難地與對向而來的馬車會過,行駛的速度頓時放慢了許多。

“你在擔心什麼事?”尚-保羅看向瑪麗卡開口。

“太多了,因此沒有想多餘的事情。”瑪麗卡回應。

“那是想某個人嗎?”尚-保羅勾起笑容。

“怎麼會?”瑪麗卡微惱地看向他,尚-保羅的金發散在腦後,瑪麗卡盯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結識的那位巴託尼亞騎士,不知他現在在努恩最華貴的宮殿怎樣了。

“看來我猜對了。”尚-保羅挑了挑眉。

“你……”瑪麗卡剛響開口反駁,但一陣劇烈的轟鳴打斷了她的話,接著整輛馬車開始不斷地顫抖起來,頂上的木板開始不住地傳出碎裂的聲響。

“危險!”尚-保羅猛地抓住瑪麗卡的肩膀將她向後拖去,接著一把帶利齒的劍刃從馬車頂部切裂而入,劍鋒直指向剛才瑪麗卡所在的位置,陽光從車頂破碎的裂隙中滲入。

撞開馬車的門帶著瑪麗卡翻滾而出,尚-保羅回身看到馬車前的車伕已經身首分離,失控的馬車向著周圍的人群撞去,引得一旁的馱馬同樣受驚亂竄,街道上的人群避之不及。

“那家夥……”瑪麗卡在翻滾的眩暈中匆匆一瞥看到了馬車頂上的那人,他個子很高但並不健碩,身上穿著暗紅的長袍並有白色的皮革綁帶,手持著猙獰的長劍,兜帽與口罩遮住了臉,只能看到一雙無光近乎乾癟的眼球,而更重要的是,那與當日刺殺她父親的人是相似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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