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正國本(卌六)部衙會議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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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四千四百兩。”高務實默唸了一下,開口道:“這是按白米白麵的價格大致估算的,不過我看不必撥付現銀。遼東苑馬寺去年的玉米和稻米都頗有盈餘,本來應該是今年拿去賣掉入賬的,現在不妨換個思路,直接從苑馬寺撥付食物。

七三開吧,七成玉米配三成大米。目前玉米比麵粉便宜不少,可謂量大管飽,換了玉米之後還能給幹活的人多吃一點。

另外據我所知,以往遼東徭役用工,服役之人需要自帶鹽巴,這一次算皇上恩賞,鹽巴就由遼南鹽場出了吧。這件事我會行文鹽場,運費也不必工部負責,京華商社將順道送去鐵嶺與開原。”

前面說的那些也就罷了,無非是高務實精打細算。但鹽巴由遼南鹽場提供這話一說出來,眾人就連忙發出一片讚譽,連石星也不得不附和一番。

大家都是明白人,高務實說是說“算皇上恩賞”,可那遼南鹽場裡皇上只是佔乾股,根本就不管其中的運作。現在雖然是掛皇上的名頭髮鹽,其實東西都是高務實自己出。

鹽在後世顯得不值幾個錢,可在此時卻不便宜。當然,價格這東西是比出來的,那不妨比一比。

後世曾有一張房契,上頭寫的是萬曆十五年七月,安徽境內許姓居民買到一別墅,該別墅佔地五畝,有樓房三間,平房二十八間。

像這樣一處別墅,放到後世的北京或上海,價值數千萬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即便在安徽,售價怎麼著也得數百萬以上吧?可人家許先生只花了紋銀一百零六兩。

一百零六兩銀子價值幾何呢?萬曆十五年夏天,江南鬥米二錢,按糧價折算下來,一兩銀子大概相當於後世160元左右。也就是說這一百零六兩銀子還不到軟妹幣兩萬元,放在高務實穿越那會兒,這麼點錢甭說買別墅了,就算是普通商品房,也是連一間廁所都不夠的。

由此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大明的房子很便宜,至少南北二京以外的房子顯然很便宜。

同樣在萬曆十五年,同樣在安徽,人們買一斤鹽,卻要花三錢銀子。按每錢銀子摺合十六元計算,每斤鹽賣到了四十八元,而後世的加碘食用鹽,平均每斤只賣一塊多錢。

由此可以得出第二個結論:萬曆年間的鹽是很貴的。

其實,據《明史》食貨志記載,官方向“灶戶”(專門負責制鹽的農戶)徵購食鹽,每四百斤僅支付大米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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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一石大米重約一百九十斤,按每斤一塊六毛錢計算,一石也就是三百零四元。官方用三百零四元就能徵購四百斤鹽,說明“灶戶”每生產一斤鹽的成本決不會超過一塊錢。

那麼問題來了,市面上的鹽價怎麼會漲到四十八元一斤呢?

問題出在流通環節。假設你是萬曆年間一位老闆,想弄些食鹽來賣,那麼你首先必須向鹽運司申請鹽引,也就是經銷食鹽的許可證。

憑鹽引支到鹽後,還必須到批驗所接受檢查,然後你必須去指定的地點賣鹽。賣完了鹽,還要把鹽引交給當地衙門。

這一整個過程不但麻煩,還要花不少額外的錢——此時的衙門吏員明面上的福利待遇普遍拉胯,就等著從別處找補貼了,你主動送上門去,他們自然要用拖著不辦的方式提醒你,直到你主動把白花花的銀子送進他們的腰包。

很多年前高務實就曾經和高拱說過,鹽商雖然賺得多,但其中很大一部分花銷又轉給了“其他人”,因此不能光逮著鹽商痛斥。鹽商當然可以罵,但更關鍵的是,秉政之人一定要思考這一整個產業鏈到底問題出在哪,不然就不可能根治。

回到鹽價,此時食鹽的生產成本雖然很低,但附加在運輸和銷售環節的成本卻是非常驚人的,那些賣鹽的老闆們吃了這麼大的啞巴虧,豈能不將鹽價連翻幾十個跟頭?

可能有人會說,既然鹽商把鹽價定得很高,那幹嘛不甩開鹽商,直接去找灶戶呢?這主意不錯,可惜完全不現實,因為中國自漢武帝以後就幾乎一直實行食鹽專賣制度,除了持有許可證的鹽商,其他人是不能找灶戶買鹽的,大明當然也不例外。

您要問為什麼,或許大明的官員會給您解釋:從鹽商那兒買的鹽叫商品鹽,從灶戶那兒買的鹽叫小產權鹽,商品鹽才合法,小產權鹽是不合法的。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高務實作為戶部尚書,合法不合法這個問題只要皇帝不插嘴,那他就是最終定義人。他說從遼南鹽場支給,那這批鹽的去向就一定合法——但是別忘了,省掉中間環節之後,這批鹽的成本並不高。

權力為什麼值錢?高務實這番操作就是生動範例。

災後重建的人力問題解決了,但還有其他問題不好辦。石星等大家安靜下來,又開口道:“閣老仁慈,不過當地房屋垮塌如此之多,工部在遼東卻沒有多少木料庫存,這重建所需的物料卻不知該從何獲取?”

石星這麼一說,高務實還沒回話,卻惹惱了戶部四侍郎中排名最末的趙於敏,他面色不豫地道:“此乃工部當管,大司空怎好一句話便推得一乾二淨?”

石星知道自己在實學派面前早就不可能洗白了,因此也光棍得很,當下便呵呵一笑,道:“趙少司徒要這般說,本部堂也無甚可辯,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個道理趙少司徒不會不知吧?

工部自打交了財權,如今連多存一根木頭都得先報戶部審批,而戶部卻似乎總覺得工部儲存太多,不僅有浪費之嫌,甚至是故意從中漁利。

因此,這些年來工部在各地倉庫所儲的木料石材那是一年少似一年。以如今工部在遼東所儲物料而言,我看頂多也就夠重建兩地的城門樓子,那些衙門、倉庫、營房什麼的……恕本部堂無能為力。”

趙於敏冷哼一聲,道:“有那麼艱難麼?就地燒磚、就近伐木,難道不行?”

“趙少司徒官宦出身,對建材物料看來不甚了解。”石星哂然一笑,道:“不知趙少司徒可否聽過這麼一句話:‘槐木椽,榆木梁,柿木柱子夯土牆’?”

這說法趙於敏還真沒聽過。他趙家乃是山西長治名家,其父趙希夔是嘉靖十四年的進士,歷任直隸安州知州,山東東昌府同知,四川、雲南僉事,貴州參議,湖廣副使,陝西按察使、右布政使,河南左布政使。

換句話說,他爹退休的時候已經是從二品的高官,他家什麼條件還用說嗎,怎麼可能去瞭解民間建房要從什麼物料?

眼見趙於敏遲疑,石星語帶不屑地笑道:“槐者,懷也,有念舊思古之寓,即不忘祖宗是也。而槐木又是‘鬼伏之木’,將槐木當作蓋房的椽子使用,可以利用‘家鬼’來抵禦‘外鬼’之侵襲,因此可以鎮宅。故在建房之時,民間喜用槐木做椽子。

榆,木材紋理通直,花紋清晰,彈性頗佳,更重要的是不易變形,亦不易開裂,而且耐溼耐腐。即便屋頂出現漏雨,短期內也不至於使榆木梁腐朽。另外,榆和‘餘’諧音,有‘家有盈餘’之意,因此民間喜用榆木做房梁。

柿木即黑柿木,自古以來就被尊稱為神木,亦有趨吉避凶之功用。此木質地堅硬細緻,紋路曲折變化多端,黑褐色的木紋有直線細紋、捲曲雲紋、山水狀紋,可謂萬般變化,因此能使屋中更具生氣,民間故喜用柿木做樑柱。

至於夯土牆……莫非趙少司徒不知磚屋貴於土屋,且土屋頗有冬暖夏涼之效,民間疲敝,可比不得趙少司徒家中可以夏取鎮冰、冬燒地龍呀。”

想不到一句話沒說好竟然被石星一頓嘲諷,趙於敏面色漲紅卻不知如何反駁。其實他家雖然條件不錯,但也只能做到“夏取鎮冰”,那“冬燒地龍”卻是真不至於。

這玩意即便因為這些年煤炭產量飛速提高而降低了使用成本,但除了皇上、王爺、勳貴們之外,一般也就只有高閣老這種不知自己有多少錢的人家才燒得起。

然而石星居然還沒說完,他繼續道:“另外,這建房的木料可並非隨砍隨用的,各型木料均需提前風乾,而且風乾所需時間也各不相同,有的需要三月,有的需要年餘,甚至還有一些需要更久。

若是未能風乾便在建房時用了,輕則發黴長出蘑孤來,重則幾場暴雨積水便會垮塌……所以,趙少司徒所謂‘就地燒磚、就近伐木’,還真是不行的。”

趙於敏被石星說得面紅耳赤,不知該如何回答。與會眾人裡頭自然有懂建房的,也不是不能想出辦法來,可是無論怎麼想,到底也擺脫不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但凡戶部不肯批銀子,說什麼都是白搭。

而現在的問題是,大夥也都知道,沒有哪個地方會專門存放大量的建造用木,因為木料也是要佔庫房的,放那麼多存著,倉庫和看倉庫不要成本的嗎?

換句話說,現在的問題其實還不光是戶部肯不肯出錢,而是遼東本地估計一時湊不出那麼多合用的木料。那麼,如果這些木料還要從關內運輸過去,那可真是豆腐捧成肉價錢,太不值當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半天,愣是沒商量出個結果。眼看著事情糾結在這種細節上,高務實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道:“肅靜!”

眾人一齊住口,目光都朝這位大明財神望去。

高務實當然變不出木頭來,不過……他也不必變,因為他有。

“遼南鹽場附近有京華的一處造船廠,原是為遼東建造內河船隻所建,規模不大不小,其間存放有不少木料,應該大部分都是已經風乾的。”

他嘆了口氣,擺手道:“如今春節雖過,但遼東卻還冷得緊,若是不能早些重建,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凍斃於我等束手無策之下。

建材之木就去找船廠要吧,倘若遼東船廠不夠,我便著人從山東再送一些,價格麼……就按市價七成來算吧。”

這話說完,自然又引來一片稱頌,甚至高務實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善人。木料這玩意兒,市價七成基本就是成本價了,而高務實既然答應由京華來提供,那麼根據經驗,這運費也會由京華自負……那就是賠本賺吆喝啦。

對於這個結果,石星是很滿意的。他雖然在任何方面都完全不能和高務實比,但既然雙方肯定是無法妥協的,那麼透過此事噁心噁心高務實,似乎也挺讓人開心。

遼東災情說完,大家自然又商議起浙江和南直隸的災情。南方出現冰災在大家看來自然很少見,不過高務實卻不覺得奇怪——小冰河期嘛,降水線南移,低溫範圍也隨之南移,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現在的麻煩不在於已經報上來的兩處災害,高務實更擔心的是南直隸與浙江其他離省府較遠之地其實也受了災,只是還沒來得及上報。

按照一般經驗來看,這兩省其他地方的災情恐怕也輕不了。那麼如果真是大範圍的冰災,南直隸、浙江兩地民間必然因此損失巨大,不僅勢必會影響江南經濟,更可怕的則是大把災民出現在江南腹地。

“江南災情恐怕非止兩處,現在大家商議救災,也該把這一點考慮進去……”

高務實這般說著,眾人也都看著他,但是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匆匆跑來一位戶部司務,很少見地顧不得規矩,在門口便叫了一聲:“閣老,宮中急訊:東廠提督王安自縊身亡!”

東廠提督王安自縊身亡?

這訊息傳來,與會眾人頓時一片譁然。堂堂東廠提督,而且是年紀並不大的東廠提督,居然就這麼突然死了?

與眾人略有不同的是高務實,他關注的重點在於“自縊”——不是意外,不是他殺,當然也不是被賜死,王安是“自縊”的。

高務實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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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早上7點,大夥兒應該還沒醒吧,那我這時候更新出來似乎也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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