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分錢終於落下帷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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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在心底裡,張小強非常支援將三爺的房子留給哥哥張大強,也算是從別的角度為胞兄出份力。那房子他自然不能要,所以想透過自己的能量力排眾議,為張大強爭取到這座房子。在房子的分屬問題上,其他親屬他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六嬸兒和六叔。但現在六嬸兒明確表示了對房子的不爭態度,這讓張小強大大放鬆了心情。這樣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可以不必步步緊逼六嬸兒了,相反,可以在分錢上稍稍讓利給她。

“好了,”張小強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在三爺留下的房子上應該能達成一致,那就是:房子是我哥張大強的……大家同意這點麼?”

“同意,”大家七嘴八舌說,“老輩的傳統就是那樣:誰當孝子、誰站在椅子上對著西方喊那三聲兒,房子就是誰的。”

“好,”張小強道,“那麼現在,咱們面臨的只是分錢的問題……剛才我簡單考慮了一下,既然分錢嘛,就要公平、公正,做到不偏不倚,尊重每個人的意見,大家才能信服!……所以,我們就充分照顧我嫂子常明芬的意見,在分錢時要考慮功勞的問題;當然,也要照顧我六嬸兒,考慮法律上的繼承性問題!……那咱們就綜合起來,既服從法律的要求,也照顧個人的功勞問題,在繼承和功勞相結合的原則下分錢!”

“那你怎麼來結合繼承性和功勞性?”狄金花問。張小強早猜到她會問,因為她沒有功勞,所以最是擔心、也最是關心。

“這好辦!”張小強道,“每個人的功勞自己心裡有數,同時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咱們先將有功勞的數出來,然後從總錢數上按照各人功勞的大小,依次先付給他們五百元、四百元或三百元不等,之後再將剩餘的錢按照人口均分……關於這點,大家沒有異議吧?”

大部分人表示同意,六嬸兒一家人以預設表示同意,既然大家有功,她是沒法給人泯滅的,只能怪自己沒有功勞。“就是這樣,那剩下的錢也不能按照每戶老少人頭分攤,那樣的話,我還是不同意!”六嬸兒仍不甘心,還是找了個碴兒抗議著。

“當然不能!”張小強道,“從繼承上來說,三爺既有兄弟輩、也有侄子輩,不說孫子輩太小,就是輪也輪不到他們來分錢!……所以,剩餘的錢只能在三爺的兄弟輩和侄兒輩們之間平分!還有,大姑、二姑,你們和我表弟表妹都可以分,但我兩個姑父不可以分,因為他們比孫子輩更輪不到分錢……大家覺得怎麼樣?”

此話一出,大家笑。大姑說:“小強啊,你損啊,你把你倆姑父都認作孫子輩了你!”

“‘姑父、姨父當驢騎’嘛,這是中國的老傳統而已,這個玩笑不算過分!”張小強笑道。在笑聲中,大家接受了張小強的分錢建議,因為那真得很公平。

“另外,有分錢權利的個人也可以發揚一下大方風格,主動放棄分錢!”張小強又補充道,“為了表示我在分錢建議上並無私心,我主動讓出我能分到的那份錢!我一分錢都不要!”

聽到這話,大家紛紛議論起來。大姑張祖秀和二姑張祖玉也發揚起風格來:“我們兩人也不要,我們的那兩份大家統統拿來平分!”

於是,分錢行動終於在一片喜樂融融中進行。大家首先論功行賞,張祖華功勞最大,分錢最多,捧著一大把錢眉飛色舞;六嬸兒六叔一家人也各自捏著花花綠綠的鈔票,他們雖然不太高興,但也不太悲傷,當她們一家人離開後,分錢行動終於圓滿地落下了帷幕。

本次分錢,張小強吃了虧,但他不惋惜,相反感到高興,因為事情沒有失控,沒有鬧到雞飛狗跳、盡人皆知的地步,雖然不是真團結,卻在眾人面前維護了表面上的假團結。同時,張小強為自己在分錢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口才和舉措很是滿意。

透過這個過程,張小強進一步夯實了自己的家族和睦理論:唯有有人吃虧,才能維護家族團結,至少能達到表面上的繁榮。

這下好了,張祖慶終於逝去了,在辦完喪事後各自歸家,各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感覺到極是放鬆。那個單身人終於去了,再也不會病了,也再不需要住院了,再也不用在親情的約束下皺著眉頭去陪床了,也無須隨叫隨到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張小強娘李芹兒販的那菸葉,有一天終於批發完畢,興沖沖踏上歸家的路,既卸下了重負,又不需擔心被人惦記了。

那個獨身人張祖慶的所有親人們,也包括狄金花,回到家中後,每個人應該都是這麼想的。尤其是狄金花,因沒有了施以道德背叛的物件,也就不必再擔心揹負上可怕的道德親情的重擔。

“那個老不死的可死了,”回到家後,關上大門,坐在炕頭上的狄金花解恨道,“看見他就不順眼,我就來氣,天天氣我個好歹,天天咒他都不死……今天他終於死了,去這個禍害……我怎麼感覺比孫悟空去了緊箍咒一樣鬆緩?”

張祖榮、張海不語,可能覺得過於刻薄是不對的,起碼人在做、天在看呢,要是上天知道你在用惡毒的語言咒罵一個死去的人,他會怎麼做呢?這誰也不敢確定,不敢確定的事總是會讓人害怕。再說了,數落一個死人還有什麼意義!

張娥則不然,在聽到她娘一番解恨的咒罵後,她發出嗤一聲冷笑,也罵道:“他該!誰讓他當時不將房子讓給我呢!要是當時讓給我的話,我蓋上一溜大房子,一定會讓他單獨住一間,還天天伺候他,他能死得這麼快?”

張祖榮和張海仍不言語,大概也在腹誹張娥的那番話:你真要蓋了房子,真能將你三爺接進去,然後天天伺候他?這話你自己信麼?

“這老家夥就是該死!”狄金花又道,“眼見他忙活了一輩子,種子大半輩子韭菜、村裡又發了不下十年的老年補貼錢,他又獨身一個人,平常也沒啥出口錢兒,小輩們結婚生孩子他從來不給錢……我還以為他多少能存點兒錢,怎麼得也能存個十萬八萬的,誰知到頭來……每人才分了二百五!”

“知足吧,”張祖榮道,“三哥年年大病,月月小病,今天吃藥,明天住院,一旦住上院就不願意回家,多少錢能經得住花啊……也不想想,他都快十年不幹活兒了,除了村裡發的老年錢,也沒什麼其他收入……他能攢下錢?”

“怕是看到沒錢了,漸漸感覺到一切呼之不靈,才決定要上吊的吧?”張海道。

“那幸虧死得早,”張娥刻薄道,“再死得晚幾天,恐怕二百五都沒有了。”

“這話有點兒過了。”張海對姐姐張娥道。

“你呀,也真是,”張祖榮對狄金花數落道,“你也不算算,就這區區二百五十元小錢,你至於發表那麼多意見麼?……你看引出張小強的雷煙火炮來了吧?你看他把你貶得百嘛不是,但人家還句句在理,讓我在一旁幹生氣也沒有辦法!有三五次我都想跳起來扇他!”

“我也想扇他!”張海道,“那小子太囂張了、太刻薄了,仗著自己上過什麼勞什子破大學,就感到自己很了不起,還處處愛出頭……牛逼個啥呀,上學有啥呀,到頭來還不是沒錢花,腆著個臉開口向我這個土豹子借錢花!”

這倒是事實,因為在這幾年中,要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蓋房、結婚、生孩子、買車,還要每月付出四千塊錢為母親買藥,令張小強有多少次都支不開套,沒辦法下只好借錢,有幾次借到了張海頭上。張海雖然和他父親張祖榮一樣,用張祖堯的話說就是“大門開在天上,從不與人來往”,但踏實肯幹,天天在外打工,生活精細、只進不出,囊中甚是富裕,但他並不吝嗇,張小強每次開口,張海都沒拂他的意。

所以,張海瞧不起張小強,並對上學持嚴重的懷疑態度:“上學有啥用!還不是跟我們這些打小工的差遠了!說白了,上學就是在耽誤青春,浪費幾年賺錢的好機會……難道你能考上清華大學麼!”

這無可辯駁,倘若張小強知道張海這麼鄙視他,他也無能為力,誰讓他真得向他借過錢呢!誰讓他真得沒錢呢!這怨不得旁人。其實張小強心裡非常清楚:他的窮,並不是上學的原因。要說貧窮的原因是浪費金錢、浪費時間的上學,那上學聽到這件事後會該有多麼無辜啊。

窮的原因有很多,底子薄是最重要的原因。這底子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貧瘠,更多是基因傳承上的創富能力的極度欠缺。但這些事實,能跟誰去說理呢?誰又能理解呢?

在千千萬萬個張海等人的心目中,上學和當兵就是個笑話。張小強身邊有個當兵的朋友,當兵三年歸來後看著同齡人吆喝著自己的孩子去小超市買東西,隨之感慨良多道:“早知道我不去當兵,要不,我的孩子也能打醬油了。”

從此,他這句話傳為“美”談,人人見之必以打醬油之事戲之。

以此類推,倘若我不去上學的話,我的孩子也能打醬油了。事實也是如此,張小強只小他哥張大強一歲,而孩子卻整整小了七歲,可不就能打醬油了唄?

為此事,張小強卻從來沒有後悔過,正是因為失去了孩子能打醬油的那段寶貴時間,張小強才得以推窗見雲,在藍天欲翔的慾望驅使下,似生出一雙翅膀般飛出了這座小鄉村,飛離了身體與思想上的閉塞和愚昧。所以,張小強始終在感謝自己當時非要上學這個荒謬而胡鬧般的決定。

倘若沒有那個決定,然後經過在外的諸多風雨摧殘,張小強自問,當時的自己能夠從容不迫地站在屋子中間舌戰眾人,逼住六嬸兒、說服嫂子,然後順利幫家族分錢麼?

恐怕不能。絕對不能。

此時,狄金花聽到張祖榮和張海對張小強的評判,驀然生起氣來:“就是,那個張小強,當面羞辱我,不留情面,差點氣成我心臟病!不過這小子是有點能耐,我說不過他!……另外,你說到分錢的事兒……這錢不論多少,我都得要,而且必須提意見,要不的話,他們一定忽略我們,當我們是空氣,私下裡就將錢分了……我提意見,就是要讓她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個張祖秀,專門跟我對著幹!我也絕不能饒了她!……我要饒了她,她就蹬鼻子上臉,今天敢往我們臉上撒尿,明天就敢往我們頭上拉屎!”

“她敢!”張祖榮道。

就在狄金花在家解恨的時刻,常明芬也在家抱怨著,她對公公、婆婆和張大強道:“這下好了,都走了,咱們關起門來沒外人了,也不怕說話被別人聽了去,所以我必須說道說道了,要不然我堵得慌,都快堵出病來了!”

“咋了,”張大強問,“死的是別人,喪事辦得好,錢也瓜分了,就因為你經常送餃子,錢還多給了你一份,你還有什麼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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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放屁!”常明芬道,“我說的不是錢的事兒!……我說的是咱三叔那個死法!……你說他咋死不行?咋非要上吊呢!”

“不上吊那咋死?”張大強道,“難道非要跑到大公路上,跟迎面而來的大卡車對著幹,被撞個四分五裂,然後讓大卡車賠償一筆鉅款?”

“你就不能說點正事兒!”常明芬道,“為啥非要跟我對著幹?我說鉅款的事了麼?……你這個腦子啊,狗腦子都比你好使!……你難道不會動動腦筋麼?……你想想看,咱三叔上吊這個死法,死得倒是乾淨,說倒是好說,你想想說出去能好聽麼?”

“咋不好聽了?難道你要向世人隱瞞咱三叔上吊這件事實?”張大強道。

“能捂住麼!”常明芬道,“根本捂不住!……所以,問題正在這裡,我猜……人們聽到這個訊息後,肯定不會表揚咱三叔死得有骨氣、很果斷,相反,他們一定會猜測他既然那麼有勇氣去自殺,為什麼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照我說,”張大強道,“他活不活也沒多大意思!”

“你呀,始終只能看到表面,”常明芬挖苦道,“我直接說吧,人們會猜測是我們將咱三叔逼上了絕路,他才走投無路不願意活下去!”

“不能吧?”張大強茫然道,“我們沒逼他啊!”

“你當然不敢逼他!但是人們就敢這麼想!”常明芬厲聲道,“三叔的自殺,人們一定會認為我們不照顧他,讓他看不到希望,覺得再活下去沒有了意思,才決然去死的……所以,三叔的死,將我們陷入了不義!……他不是個好人!”

她沒用很刺激的詞語來形容死去的三叔張祖慶,想必在闡述這個問題時,也在謹慎地保持著自己的處事明俐。

“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樣!”一旁一直沉默的張祖昌忽然開口道。

事實上,儘管他和三弟張祖慶曾因一塊磚頭發生過不睦,但他內心早已原諒了那個孤單的獨身人。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死了,留在心底的也只有對親弟弟的疼惜。但聽到常明芬如此分析後,張祖昌忽然覺得自己是錯誤的,不該那麼疼惜那個早就該死的弟弟。

“你說,”張祖昌問,“從發生磚頭那件事,我和他吵架後,你三叔是不是在生前經常埋怨或者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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