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意氣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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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們明天就要裝飾麼?”張小強問。

“不,”張祖亭答道,“沒時間裝飾了,還有幾個急活兒在催我呢!等我的工人們睡一覺然後就開拔了,到外村去蓋房。”

“叔,那這樣扔著不好吧?”張小強擔心地問,“外牆面沒抹好之前,我總是不踏實……只要一天不抹好,就像在向眾人宣示這是剛蓋的新房似的,就好像在挑釁,我會睡不著覺的。”

“不要過於擔心,年輕人,”張祖亭道,“只要上面有樓板了,哪怕是漏的,這也算是座房子了,而沒封頂之前,只能算是牆頭……所以你不要害怕了,他們雖然能踢牆上的大磚,但無論如何不會上牆把樓板給掀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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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張小強猶豫道,“總感覺壓力太大了……”

“我會儘快回來的,”張祖亭道,“那幾個急活兒我已經答應人家了,總不能給人家晾著,他們蓋房所面對的形勢嚴峻程度絕不比你差,我總得有個交待……”

“叔……”

“我也不容易,理解一下吧。”

“……好的,叔,你可快返回來。”

“嗯。”

此事決定後,張祖亭揮揮手離開了,張小強茫然地轉了兩圈,看著太陽的光線從東方的重重屋頂上瀰漫過來,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屋場的一切都暴露在世人眼中。收拾好了應該收拾的東西後,張小強在張壽堂開門前疾速返回家去,他實在不想碰到他,一是感到尷尬;二是感到噁心。

回家後,張小強疲倦地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上午,姐姐張玲兒來訪,張小強跑去集街上的小超市購買了許多禮品,然後安排姐姐替自己一一給舊屋場的四鄰送去。總之,蓋屋是件大事情,沒有鄰居的幫忙是不行的,比如用了西南鄰洪洋孃家嫂子的鐵鍬,獲得了西鄰陳祥的關注(陳祥雖在城市裡生活,但老母親尚在村裡的舊屋裡生活,這周正好輪著他來陪床),全程用了西北鄰陳青家的自來水,用了北鄰張全太家的電燈和器具,用了東鄰張洪海孃家的竹梯。

姐姐張玲兒沒錢可以幫助張小強,但她腿兒快、性子爽直、誰的家都能進得去,所以姐姐欣然前往,辦這種事彷彿將一枚雞蛋從一個籃子裡取出來放進另一個籃子裡一樣輕鬆,不一會兒的功夫,上述的鄰居家都根據不同的貢獻和受騷擾程度而分發完了不同的禮品,張玲兒彷彿一陣風一樣微笑著返回了張小強家。

最後,張小強將之前送給張壽堂又被他退回來的那箱酒開封,從裡面取出兩瓶酒來裝入一隻方便袋,舉向姐姐道:“最後再跑一趟吧,送給我們親愛的張壽堂叔叔。”

“什麼?送給他!”張玲兒瞪大眼睛叫道,“憑什麼送給他?你蓋房時,那家夥不僅不幫忙、不貢獻、不關注,反而處處搗亂、時時搗亂,弄得房子差點就沒蓋成……你看,你的頭皮大概還沒完全結痂吧?你還送他酒喝?依我看,給狗喝都比給他強!”

“狗不喝酒,”張小強道,“還是送給他喝吧……不管怎樣,我的房子是蓋起來了……倘若那天晚上,即使我將頭砸破,將磚頭砸碎,他要是非跟我槓下去,我也不能真殺他全家……所以,還是得感謝他放了我一馬,使我既沒有蓋不成房,也沒有因此而自殺……姐姐,給他吧,快送去吧。”

姐姐張玲兒不再反駁,而是很認真地聽取了張小強的意見,提著兩瓶酒轉身就走,趕向張壽堂家去。在這點上,張小強覺得慶幸,因為他這個姐姐儘管吃涼不管酸,但十分尊重和支援他,對他的安排言聽計從,並沒有額外的要求,因此讓他感到踏實、舒服、輕鬆。

真正的家人,應該就是這樣的。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急促的鞋底敲擊硬化路面的篤篤聲,從敲擊的節奏聽,是姐姐張玲兒無疑。張小強這麼想時,姐姐彷彿一陣風一般刮回到屋子裡。

“送給他了,”接著屋子裡響起歡快的、爆炒黃豆般的話語夾雜著笑的聲音,洋溢著姐姐張玲兒完成任務後的得意,“他剛好在家,正要出門呢,被我截住了……起始送他酒他還不要,被我硬塞到他懷裡我就跑來了。”

“好!”張小強舉著拇指讚道,“各人一段才,每個人總有某個方面的才能可以發光,姐姐你的好處便是性格直率、出入無忌……”

“這是我的本性,算不上什麼才能,”姐姐笑道,“從小我就這樣,東家借韭、西家借蔥都是我的事兒,你從小就怎麼也推不出門去,讓你出去借個東西簡直比喝草藥都難……當然,你有你的長處,比如蓋房的組織計劃、籌錢啥的,我就弄不了。”

“還是說各人一段才,”張小強低頭道,轉而他想起看過的古書,其中有一段文字就描述了人之所短所長,於是就想掉個書袋說,“古代春秋時,齊桓公想拜管夷吾為相,管夷吾拒辭不受,他說,‘大廈之成,非一木之材;大海之潤,非一流之歸。君必欲成其大志,則用五傑!’這‘五傑’就是指的分別在某個方面有特長的五個人,包括善於辨辭有外交才能的隰朋;善於墾荒闢土、地盡其用的有農業才能的甯越;還有戰無不勝的軍事家王子成父;有訴訟管理才能的賓從須無;還有敢直言犯諫的東郭牙……只有這五個人被任用了,管夷吾才接受了相國之職……這件事充分說明一點,那就是任何人雖有缺點,也都有長處,都能發揮出各自的才能來。”

這些事情姐姐張玲兒、母親李芹兒當然聽不明白,但是聽到每個人各有才能,都滿意地笑了。原來我們都是有用的。

“可是,”張小強娘李芹兒叼著菸捲笑問道,“我怎麼沒發現我有什麼才能呢?現在老了,更是天天坐在家裡抽菸喝茶、毫無用處,反而成了你們的累贅。”

聽到這話,張小強低下頭來,本來熱情洋溢、指點江山,像注滿一腔豪邁的一隻氣球般的他彷彿被扎了一針,釋放了所有豪邁然後粘到地面上。張小強知道,他娘是想聽他說一句她非常想聽的一句話:“娘啊,誰說你沒有用處……你存在,讓我們感覺家就存在……這樣,即使你就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幹,我們每次回到家裡,看到有人,看到有光,看到有熱水熱飯,就會立刻產生出‘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溫暖的岸’的感覺!”

但這話張小強說不出,不知怎的,這些話就像恰好卡在胃部,令人吐不出、咽不下,然後令他有點噁心、有點尷尬。

“你只有多運動運動,就算幫我們的忙了,”張小強最終抬頭道,“你運動起來,血脈貫通,身體就有向好的可能,也不會積累成病了,只要你能照顧好自己,不至於病到住院,就不再是我們的累贅了。”

顯然,這話不能使他娘滿意,因為張小強在說完這話後,看到他娘的臉色明顯不悅起來。

“我還運動?”李芹兒將背向後狠狠一靠,然後揮舞著自己的右臂叫道,“我運動個屁!你知道我多大年齡了,又患上這該死不死的風溼病!我怎麼運動,我連站都站不起來,我咋運動!”

“我說的運動,不是讓你去鍛鍊田徑爭奧運冠軍!”張小強也不悅道,“我說的運動是即使你躺在床上都可以做的運動……我不是說過一遍了,至少一百遍了,你聽了麼?你為什麼就聽不懂?我讓你去野外萬里跑了麼?我讓你舉鐵餅了麼?……我只是讓你沒事兒少抽點菸、少喝點茶,然後即使坐在椅子上,你只要連續做類似的護胸運動一百下、上舉運動一百下、出拳運動一百下,伸腿運動一百下……這些難道你做不了麼?……別小瞧這些運動,你只要能堅持,身體就會向好處發展,不會再進行惡化下去……這些你怎麼就做不到?你真得做不到?”

“我抽菸都多少年了,我從十七歲時販菸葉怕在車站睡著被人偷走就被迫抽菸提神,到現在都抽了五十年了,早抽成了習慣,你卻讓我不抽菸?”李芹兒叫道,“另外,我喝茶也喝了四五十年了,一天不喝兩暖瓶水根本就過不得一天,你卻讓我不喝水!不抽菸、不喝茶?一輩子的習慣了,要是戒了會出毛病的,那我乾脆死了算了。”

“我知道你十七歲販煙,從而養活一家人勞苦功高,你不必再重述,我耳朵早已成繭!”張小強叫道,“另外,我再次重申,我不是讓你戒菸、並非讓你戒茶,我是讓你少抽也就兩根煙、少喝也就兩杯茶,然後用省下來的時間做三百下上肢運動、和一百下下肢運動,OK?我說明白了麼?你能聽懂麼?”張小強指著自己的腦子提高聲音叫道。

“你看,把小強急得,連英文都用上了。”姐姐張玲兒在一旁笑道。但張小強實在笑不出來,相反,他有種摔杯砸碗的衝動。

“好!”李芹兒叫道,“我現在就做!”於是她伸出雙臂,賭氣似地向前亂伸著,捶打著面前由煙氣和水氣交織而成的雲霧。

“唉!隨你吧,你愛做不做!身體是你的,我犯不上為此爭吵,讓你也生氣,我也生氣!”看到他娘這種賭氣的亂揮亂舞,深切瞭解他娘性格的張小強知道他娘一定不會堅持下去,因為他娘根本不信他,也不信病由不運動而得。在她心目中,病因是天之所降,並非個體不運動、不愛惜身體的原因。

“嗯,”他娘李芹兒以戰勝者的姿態笑道,“你早該這樣了!”

張小強無語,他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將思路重新轉回到蓋房上來。“嗯,這下好了,這下所有的情分暫時都了了,可以開始考慮之後的房子裝飾事情了。”張小強嘆道。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篤篤的急促腳步聲,張小強回頭望去,看到張壽堂手裡提著之前送他的那兩瓶酒踏進了屋子,張小強慌忙站起身來,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酒盒迎道:“叔,你這是咋了?這是我孝敬你的,你怎麼又給送回來了?”

“沒事兒你送我酒幹啥!”張壽堂面無表情道,“再說了,我又不喝酒,我不是給你說過了麼,我喝酒差點打死人才戒了酒的……另外,我即使喝酒,我也要喝好酒……我家裡不是沒酒,有的是茅臺、五糧液的,這種酒說實話,我真看不上眼!……這種酒我不會收的,我又沒幫上忙,要是收了你的酒,還得欠你個大人情……”

你當然沒幫上忙,這倒是大實話!而且還他媽幫了大倒忙,張小強在心裡說。但這話不能說出口,另外,他當然不能向張壽堂感謝他終於放了自己一馬,只好將那兩瓶酒推來讓去:“叔,給你你就收著麼!你老侄兒幾何間能送你兩瓶酒呢?你看,你這麼推來讓去的,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了……我又不懂酒,不知道酒的好孬,但我的一顆心是真誠的……叔,不信你摸摸看,裡面流淌著滾燙的鮮血!”

說著,張小強將張壽堂的右手拉向自己的胸脯,張壽堂趕忙抽開:“小強,不管你真誠也好,熱血也罷,這酒我還是不能收,你也別多說了,我是說不過你……酒我就給你放在這兒了,再見!”說完,張壽堂將酒重重地墩在腳下的地面上,然後轉身匆匆離開了張小強家。望著張壽堂離去的背影,張小強感到既好笑又得意。

事後,據說張壽堂還酒回家後向他老婆抱怨道:“哼,狗日的張小強說得天花亂墜,到末兒了竟然拉著我的手摸他的一顆心……哼,他以為他是小燕子趙薇麼!”

“摸他的心幹麼?為什麼要摸他的一顆心?”他老婆疑惑道,“好啊,難道你想摸小燕子趙薇的胸脯?你這個老不死的!”

“我就是隨便說說,”張壽堂梗著脖子道,“哪能真摸得上!……再說了,我就真想摸她的胸咋了?咱倆都快六十了,難道你還想跟我離婚?”

“都快入土了,還離個屁婚!”他老婆道,“唉,不知不覺都這個年齡了,就是想讓人摸人家也不屑摸了!”

“知道就行!”張壽堂叫道。

就在張壽堂老兩口在家裡互相開著玩笑時,張小強正在家裡意氣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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