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讓咱們表演給村裡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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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在南邊的街道上駛入人們的視野,之後這輛車駛下大街,緩緩向這邊駛來,張小強一眼便認出來人正是張天津。時至今日,在張家村,他開的那輛碩大的越野車唯此一輛。在人們的眼中,此時的這輛越野車彷彿一隻偉岸的黑虎,向張小強他們沉穩霸酷地逼近。

張小強、張壽堂、張金明轉身望去,兩位年輕人停了活計,也以崇拜的眼光望向來車。那輛車威武雄壯,在暗色的車窗玻璃後,看不清駕駛者的容貌,讓這輛車更顯神秘和威懾。張金明下意識地將球棒重新掛回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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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清駕駛者,但張小強確定駕駛者即是張天津,並且,在他的副駕駛上,應該還坐著一位不知何名何姓的漂亮女子,應該是他的新玩具。

他的到來,令張小強感到心安,感到多少時日來盡飄在茫茫無際的海上,此時彷彿突然觸到了堤岸。他不禁轉頭望望張壽堂,發現他的臉色由之前的兇狠轉為平靜,之後塗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驚懼色彩。

這層儘管淡淡的驚懼色彩,是張小強願意看到的,於是他站直了身體,看似隨意地向來車駕駛位的方向搖了搖手。他看不見隱在深色車窗玻璃後面張天津的那張無比熟悉的臉。他彷彿看到,車窗後的張天津也向他搖了搖手。

這大概是種無話不談、一顆心可以互相託付的光屁股發小彼此的心靈暗語,默契使他們的行為和心理相合照應。那輛車彷彿戴著一副墨鏡,駛出了一位經世洞練的將軍的步伐,沉穩而肅厲,向他們緩緩開來,然後無聲剎車,停在張壽堂家大鐵門的南側門扇前,車頭幾乎堵住了他家大鐵門的一小半,“足”印正踏在門前的陰溝上,土地下面正是張壽堂辛辛苦苦埋下的水泥下水道管子。

關於這根下水道管子的故事,張小強昨晚曾打電話向張天津提過,當時聽完之後,張天津在電話裡連話了數十聲狗日的,揚言張壽堂要是再敢維護他那根該死的下水道管子,就找人滅了他。

當然這是誇張,卻充分顯示出了張天津迴護張小強的決心,令張小強既心安又感動。尤其今天,正在與張壽堂發生衝突相互膠著的時候,張天津開車回來了,應當是專程來的,他的賭場在外地,應該是從百里地之外趕回來的。張小強蓋房子? 他不能不來,儘管他不會下手幫忙,張小強當然也不會讓他下手? 因為怕汙了他一身名牌的著裝。他只要來走一趟? 隨便張望兩眼,張小強便感到了被支援的力量。

黑色偉岸的越野車停止? 在眾人的注目下,車門緩緩開啟? 叼著一顆菸捲、戴著墨鏡的張天津沉穩地走了下來? 掃了一眼張小強他們? 然後站在車門前? 摘下墨鏡隨手扔進了車裡,接著從車裡傳出一聲清脆的、撒嬌性的嗔怪聲:“往哪扔呢!”

是個女子的聲音? 從她甜美的聲音來看? 張小強以推斷出她長相的甜美,和身材的甜美。只聽啪嗒一聲,張天津關上了車門,將那聲音關在了車內。

“怎麼樣?還順利麼?”張天津望向張小強,問了一聲。沒等張小強回答? 張壽堂搶先迎了上去,“天津來了?”他笑道,同時上前握住了張天津雙手,張天津卻沒正眼看他,也沒微笑,眼神茫然地望著前方,機械地握了握張壽堂的手,簡單地嗯了一聲,然後抽離了他的手掌,緩緩走到張小強面前,兩人相視而笑,簡單地說著話。

“卸車吧,”兩人轉過身來望向屋場,建築工人們收了眼光正在忙碌,張小強對兀自怔在那裡的兩位拉磚人沉聲道,兩位年輕人忙轉身去卸車。這時,張壽堂和張金明都沒走,兀自站在張小強和張天津背後。

“沒有貓啊狗啊什麼的來搗亂吧,”張天津環視了一眼屋場道,“我可是聽說村子裡不讓蓋新房。”

“沒有。”張小強道。此外並不多說什麼。但他清楚,他身後的張壽堂爺子倆在聽到張天津的話後,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要是有的話,就給我說,”張天津道,“即使有人擋著,也不過都是以前專案部裡的人……他們要是敢胡亂炸刺兒,我就幫他們捋和捋和!”

“好的,”張小強笑道,“看得出近來你手癢啊!”兩人相互玩笑了一陣,張天津略微瞭解了一下建房和備料計劃。在這方面,他在張家村項目部呆了幾年,也算半個建築好手。

“你們兩位,”張天津開口對卸磚的兩位年輕人道,“蓋房還需要不少磚,還得麻煩你們往這裡送啊……儘管往這送就行……要是有啥事兒的話就給我說,我們當然不能讓你們受難為。”

“好的,哥。”兩位年輕人聽到這話後微微一笑答道。看得出,兩位年輕人對張天津甚是敬重,“只要你們開口,我天天來!”

這時,張天津才轉過身來,面對張壽堂,張壽堂慌忙緊了緊身,站直了微笑著。張天津的目光掃過他的臉龐,然後落在張金明腰上的兩根球棒上。

“不錯啊,金明兄弟,”張天津笑道,“這球棒,簡直亮得耀眼啊。”他說著上前,就像從自己車上拔下車鑰匙那般隨意,將張金明腰上的兩根球棒摘下來握在手中,掂量了掂量。張金明卻感覺腰胯間一片空虛,彷彿被人無故摘了那玩意兒似的,成了一位不頂事的太監。

“嗯,不錯,重量合適,”張天津後退幾步拉開場子,揮舞了幾下球棒讚道,“小強哥,你說,這要是掄起它來,狠狠地砸在狗頭上,你猜狗頭會怎樣?……”張小強沒回答,只是苦笑著。“小強哥,還記得那年夏天咱們打狗麼?咱們兩人一前一後,將一隻土狗堵在衚衕裡,那只土狗向我衝來,想從我胯下逃走,我手中擎著一根木槓揮去,不偏不倚,正轟在那只狗頭上,那狗嗷嗷叫了兩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起不來了……你還記得不?小強哥。”

“記得。”張小強認真道。這事他當然記得。當時在他們夥伴當中最強壯的當然是張天津,最混拙悶愣的也是張天津。當時的張天津手執一根大腿粗的榆木槓,如金甲天神般站在衚衕一頭,張小強和張大強各手執兩根金箍棒粗細的木棒站在衚衕另一頭,那只土狗被堵在當中。至今,張小強仍然記得那只土狗一雙絕望的眼神,和被轟擊後口吐白沫的慘景。

後來,那只土狗被他們騎著腳踏車載到某一間飯店,跟飯店老闆稚嫩的討價還價,最後得了二十五元。

就這些往事,經過後來不斷溫習,早已鐫刻於心,又怎能忘記。

“也怪那條狗,誰讓它老是恃強凌弱,老是欺負其他狗的。”張小強補充道,“其他狗治不了它,但總有人能治得了它!話說,那條狗吐著白沫,張著絕望的眼神讓人難忘!”

“有些狗就是該打!”張天津道,“渾身刺癢,就是欠一棒子!”說著,張天津將兩根球棒交還給了張金明,鄭重地將球棒重新掛在他的腰上,“話說,一左一右在腰上掛著兩根球棒的樣子很帥,就像日本鬼子動畫片裡的奧特曼!”

張金明聞言苦笑了幾下,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撫了撫腰間的兩根球棒。

“叔,”張天津此時轉身對張壽堂道,“這次小強哥好不容易蓋回房子,作為一個老鄰居,你得多多照顧他點兒……最近村子裡人些人老是愛炸刺兒,非不讓村民蓋房子……老百姓們嘛,要是不蓋房子那他們住啥?……叔,要是碰上村裡有人來搗亂,你得出手哇,就像有人阻撓你建大棚一樣,要幫小強哥將那人趕走,要是趕不走,那就把他打出屎來,倘若他之前拉得不乾淨的話!”

“嗯,好好好,沒問題……”張壽堂答道,“村裡有些狗日的,就是愛管閒事兒!”然後他頓了頓,對張天津邀請道,“老侄子啊,來來來,來我家喝水吧,我有好茶!”

“不了,叔,改天吧,”張天津假裝帶著歉意回道,“我還有事兒……另外,我還趕時間……我車裡還坐著個娘們兒呢!這時候怕是早在那裡搖頭擺尾地鬧意見了,埋怨我耽誤時間……叔,你懂得,娘們兒就是那樣兒,三天不操,上房揭瓦!”

“是是是……”張壽堂聽罷臉上擠出幾道猥褻的魚尾紋笑道,“娘們兒就是賤!呃……我也得趕去幹活兒了,大棚裡得開風口透透氣,否則芹菜就要捂爛了,我可就仗著這點兒東西了……”說著,張壽堂揮揮手,張金明晃著腰間的兩根球棒,彷彿在風中搖盪的一串風鈴般跟了上去。

張天津再次走到張小強身邊,兩人交談了一會兒,這時聽見大鐵門一響,張壽堂拉了一輛腳蹬三輪車出來,載著吃得如一頭小肥牛般的張金明向衚衕北行去,向笑著向張天津打著招呼,“老侄子啊,有空來我這裡喝茶呵,我可有好茶,這茶一般人我可不伺候他!”

張天津揮手回應,當張壽堂爺倆消失在衚衕拐角處後,他跟張小強告別,轉身踏上汽車響聲喇叭然後絕塵而去,張小強在背後擺手遙遙相送。

之後的一兩天,建房工作比較順利,“風調雨順,小蟲子也不來作祟”,建築工人放開手腳來幹,地基很快砌好,開始在上部砌牆面,一隻只大磚被壘上地基,牆面漸漸砌成一米高左右。

第四日上午,張小強正在舊屋場瞧著工程的進展情況,這時從南邊的路上駛來一輛麵包車,麵包車徑直衝下路面、駛進前面的一片空地,向這邊駛來,最後停在張小強屋場南側、張壽堂家門前。在張小強認為此事不祥的觀望中,車門拉開,下來幾個小夥子,張小強並不認識。

“把房子停了吧,”為首的一個年輕人對張小強道,“咱們張家村不允許蓋新房子。”

“你們是咱村的?”張小強驚訝道,“你是誰家的?”

那位年輕人沒有回答張小強的話,只說道:“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這是我們的工作,幫幫忙吧,完不成領導的任務是要扣錢的。”語氣倒是十分誠摯實在。張小強也不再詢問他的家庭,甚至對這位年輕人抱有好感,縱然他不認識他們。

這也難怪,張小強之前在城裡上職高,然後考去省城上高職,三年後畢業,在省城又工作了兩年多,回家後繼續在城裡工作,平常不喜歡串門,所以村了裡很多的年輕人他並不認識。幾個年輕人在張小強詫異的目光下向他走來。

看來,村子裡為使抑制建築新房的事情落到實處,特別找了幾個人組了一個隊伍來執行這件事,熟臉兒反而不好展開工作,那只好用生臉兒。張小強分析認為,這幾個年輕人一定是舊年間鬧饑荒的日子裡逃難到海邊的村民,現在看到日子好了,再次申請返回了村子,所以他們面生。

面生的人因為沒有過往情分,所以在展開工作時不需要顧忌莊鄉臉面。

“你們是從海邊來的?之前從村子裡出去逃難,現在返回來的人?”張小強問。

“是。”那位年輕人也不隱瞞,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那,”張小強問他們道,“你們做這項惹人兒的工作,難道就不擔心村民們以後會不接受你們?”

“村子裡領導讓我們返回本村,總是個情分,”年輕人道,“我們多少也要報答一下。”

這話說得實在,張小強不便反駁,畢竟大家都不容易。於是,從目下看來,張小強便面臨一個巨大的矛盾:房子必須要蓋;而他又不想難為那幾個年輕人。他更不能像張壽堂那樣,非要摁住人家,然後將人家打出屎來。

“你們回去吧,”張小強對年輕人認真道,“回去跟領導說,張小強仍然要蓋房子……就說不是你們的原因,而是張小強的問題。”

“這可不行,”年輕人道,“真要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成了廢物……當然,我們已經被罵廢物很多次了,所以……我們想儘量不當廢物。”

剎那間,張小強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可愛,就像魏巍筆下的“最可愛的人”一樣可愛。

“但房子我一定要蓋,”張小強解釋道,“我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也知道……咱村裡蓋了多少房子了,有的人家連蓋了多少處也沒人去管,我就只蓋這一處,還是在我家老院裡,為啥非要阻止呢?”

“那你早蓋就好了,”年輕人認真道,“但現在村裡的確不讓蓋。”

“那咱倆就互相表演一下給村裡看看,”張小強笑道,向年輕人提出了考慮了好久的建議,“我非要蓋,然後你們假裝不讓蓋,上前砰砰兩腳踢掉我牆上的兩塊兒大磚,然後房子就在這種相互拉鋸過程中很快蓋起來……這樣已成既成事實後,村裡也就會偃旗息鼓了吧?”

“我不是表演,我是真踢,”年輕人道,“否則我們就還是廢物,還會被人罵。”

“那就請踢得少一點兒!”張小強說著,再也不理那幾位年輕人們,轉過身去看著忙碌的建築工人們。這時,那幾位年輕人也不再客氣,越過張小強身邊便跨進了屋場的新地基裡。

“趕緊住手!”為首的那位年輕人大叫道,“否則就沒收你們的器具!”說著,那位年輕人飛快上前,抬起一腳連踢向牆面,牆上的幾塊大磚砰騰砰騰落在地上。

看起來,他是玩真的。這下建築工人害怕了,畢竟大磚是主家的,而器具則是自己帶來的。他們當然不想惹麻煩,於是膽怯地望了張小強一眼,乖乖地握緊了手中得器具站在一旁。張小強當然不會傻到非要命令建築工人必須強硬地砌牆,然後跟那幾位年輕人頂牛幹。

倘若你硬砌,他們肯定就會硬踢,你砌的越多,他們就踢的越狠,而你砌牆的速度絕對趕不上踢磚的速度。

於是張小強命令停了砌牆,招呼建築工人們在一旁喝水休息,然後與幾位年輕人沉默對峙。“他們終究會走的,”張小強想,“他們走後我再繼續砌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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