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啊,你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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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張小強這些話,張壽堂怔了怔,看來,似乎再沒有什麼藉口來發飆了。然後他轉過頭,面向拉磚人,狠狠道:“小心點兒,別卸偏了磚,落下來砸壞了我的山牆呵……真要是那樣,那你就別走了,留下來跟我好好地喝一壺吧。”

說完,他一揮手,將他的老婆和小兒子張金明喚回了家中,咔嚓一聲關上了院門。張小強這才松了一口氣,感覺到脊背後面冷汗直流,假裝鎮定轉身望著拉磚人卸磚。

“你們村民風不善啊,”拉磚人邊卸磚邊對張小強嘆道,“鄰居家蓋房他也好意思攔七擋八的……是不是你們村人都這樣?”

“當然不是,”聽到拉磚人的話後,張小強有種被一隻蒼蠅壞了一鍋湯的感覺,就是因為村子裡有張壽堂這種人的存在,將村子整體的精神文明都拉到了低水平,他忙辯解道,“只是我們村這張大蚊帳裡,不知怎麼進了一隻蒼蠅而已……我相信,每個村子應該都有這種蒼蠅。”

“說得是。”拉磚人應道。儘管累得氣喘吁吁,他仍然餘悸未消,繼續嘆道,“哎!剛才被嚇傻了……看那個架式,他要跟我拼命似的……我本來做好了賠償五百塊磚頭兒的打算了,哎,就當掉錢了,算是好幾天白乾了……拉這麼多年磚,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狗玩意兒!”

“是啊,”張小強附和道,“即使碰上這種狗玩意兒,你還得忍著,在外村裡人生地不熟的,打也打不過,罵也不敢罵,總不能豁出去既丟了芝麻、又賠了西瓜吧……幹你們這行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聽到張小強這番話,拉磚人顯然得到了共鳴,“這簡直不是人幹的活兒!……就這種活兒,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卸一天磚累得都找不著自己的胳膊? 晚上回去連性生活也不願意過……說白了,我們這種人,就是在拿命換錢……等哪天干不動了,哪天算完!還落一身傷痛的毛病……呃? 兄弟呀? 看你穿得乾乾淨淨、板板正正的,你應該是有學問的人? 你是幹啥的?”

“程式設計師? 電腦方面的……”張小強道? “另外,我得給你叫叔。”

“哎呀!”拉磚人叫道,“你可是高科技人才啊!比我們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兄弟呀? 你有前途啊!”聽完這話,張小強自嘲地搖搖頭,心底裡嘆息著:唉? 哪個行業都一樣啊,既有頭? 就會有尾……可惜的是? 我的才華和經歷根本撐不起當頭的資格啊。

“湊合混吧!”張小強道。

“你還湊合混?”拉磚人叫道? “那我們不是白活了!”

閒談中? 磚慢慢卸完,張小強遞過菸捲,拉磚人忙撲打全身的灰塵,然後誠惶誠恐地接過叼在嘴上,打好汽車廂板,示意張小強點數,張小強看都沒看,將之前談好的錢數遞到拉磚人手上:“不用點,我相信你。”

的確,拉磚人幹得是長期的買賣,又身處異鄉,怎麼會因為幾塊磚頭為自己惹事,甚至自決財路呢。看拉磚人的面相,便知其並非刁蠻之人,這種人只會給多,不會給少。

拉磚人笑容滿面,點頭接過錢幣,顯然,他對張小強的信任很是感激。“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拉磚人道,“不僅迴護著我們,而且不會斤斤計較……要是買我們磚的人都像你就好了。”

“只是乞求所有的人不像我們村這個狗玩意兒就好。”張小強望望張壽堂緊閉的大門,開口笑道。拉磚人也笑,笑罷欲走。

在上車前,拉磚人下意識望望張壽堂家的大鐵門道:“衚衕太窄,向前不能走,我得退回去,可……又得經過他家門口了,有可能壓斷他家的管子?”

張小強笑笑道:“快走吧,沒事,有我呢,你上車儘管走,一溜煙兒就下去了……難道那個狗玩意兒真不是個玩意兒,他會駕車追上揍你?”拉磚人笑,上車關門,啟動了汽車,緩緩向後倒去,經過張壽堂門前時,下意識地望了望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幾聲沉悶狂戾的狗吠聲從門縫裡傳出來,令拉磚人一片忙亂,好不容易倒出張壽堂衚衕前的那片扇形平地,轉過車頭一溜煙走了。

看到拉磚車消失於粉瓦白牆之後,聲音也湮滅在時空距離之外,張小強望望張壽堂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才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就像跟鬼子打仗似的,我真是操了!”張小強暗道。

回到家後,張小強連喝了幾大口水才緩過勁來。“這才是蓋房的第一天,便遭到了阻撓……媽的,沒想到這阻撓不是村裡來人實行的,反而是俗話裡‘遠親不如近鄰’的鄰居阻撓的……而根據計劃看,蓋房只怕要持續大半個月,倘若那個狗玩意兒天天來阻撓,那可如何是好!”張小強靠在沙發上疲憊地想道,“是誰說的那話來?‘對同志要親,對敵人要顯得更親’,千萬不能激化矛盾,一旦和他開動了武力,恐怕這房子就蓋不成了……嗯,用點小賄賂跟他拉拉關係吧。”

想到這裡,張小強打定了主意。休息片刻後,他起身走出家門去向胡同口的小超市,從超市裡搬了一箱雜牌酒,然後心情沉重地來到張壽堂門前,從門洞裡伸手入內拉開門栓,在劇烈的狗叫聲中,迎著從屋子裡衝出來的張壽堂,微笑著將那箱酒遞到他的面前。

“你這是幹啥!”張壽堂問,然而那狗叫聲淹沒了他的聲音,只見他惱怒地與張小強擦身而過,向拴在南牆下的那條大狼狗吼著,“別叫!別他媽叫了,你再叫……”說著,他隨手抄起一根木棒向狗砸去,正中其腰,狗尖銳地叫了一聲,委屈地嗚咽起來,狗叫聲暫時息了。

“叔,給你買了一箱酒,是我孝敬你的,這是我的一番心意,請你務必收下……”張小強將酒推向張壽堂,抬頭笑道。

“不,我不要,我早就戒酒了……”張壽堂推辭著,此時劇烈的狗叫聲再度響起來,令人心煩意亂,張小強不再理會張壽堂的推辭,將那箱酒強硬地推到張壽堂情裡,然後轉身離開。

張小強離開後,狗叫聲終於息了。“媽的,狗就是這樣,即使你給它家送酒,它也會以為你是去壓塌它家管子的。”張小強回頭望望,心中暗道。

此時的張壽堂抱著那箱酒回到屋子裡,放在桌子邊,然後坐了下來,對著他老婆和小兒子張金明笑道:“哼,沒想到張小強這個傢伙還懂點人事兒,還給送了一箱酒來。”說著,他轉眼向那箱酒望去,之後臉色劇變。

“媽的,”張壽堂叫道,“我當是什麼好酒呢!原來是狗日的雜牌酒,這一箱也他娘的不過四十元!”

“行啊,”他老婆在一旁勸道,“人家送酒,這說明人家小強將你看在眼裡,這就夠看的了……如若不然,人家平白無故的為啥送你酒,往後你就收收你的脾氣吧,都是鄰居百家的,怎麼能不讓人家拉磚過車呢!”

“不行!”張壽堂怒道,“送我這種破酒,還不如不送!他這是在送酒麼?他這是在羞臊我啊!說不定,他真以為我只值這種破酒!不行!他這不是在敬我,而是在罵我!”

“不行!”小兒子張金明也在一旁幫腔道,他說這話時,那只假眼球在眼眶裡閃動著兇狠的光芒。

“我現在就給他送回去!”張壽堂叫道,同時起身抱起了那箱雜牌酒,氣勢洶洶向外走去,他老婆在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張小強回家後時間不久,才剛剛滿意地喝了一口茶水,以慰勞自己剛剛辦完了一件重要事情後的放鬆心情,剛放下茶杯,這時他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傳來。

“張小強,你出來,你的酒我給你送來了。”接著,院子裡傳來張壽堂的叫喊聲。張小強對這聲音簡直刻骨銘心。“怎麼?咋還把酒送回來了?”張小強連忙走出門去,迎上張壽堂。

“叔……”

“這是你的酒,我給你送來了,”張壽堂道,“早給你說我戒酒了。”

“你咋戒酒了呢?好好地要戒酒幹什麼?”張小強抵住遞過來的酒箱子不解地問。

“哼,你不知道那件事,”張壽堂撇嘴道,“想當年我在北水庫沿蓋大棚時,村裡有人不讓我蓋,說我佔用公家土地,還千般擋萬般推的,我就惱了,趁著酒勁兒上前就把那人給摁倒了,幸虧他之前拉得乾淨,所以才沒被揍出屎來,之後住進了醫院……打那以後我就再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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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叔啊,你可真有毅力!”張小強讚道,內心卻在暗道,“媽的,不吹牛逼能死啊!得虧吹牛不上稅,要是上稅的話,你要拉不乾淨,稅務局都能把你榨出屎來!”

“再說了,”張壽堂話鋒一轉道,“即使要喝,我也不喝這種酒……現在,要說喝酒的話,也就茅臺、五糧液才入我的眼睛!”

“那是!”張小強道,心卻又在暗道,“天啊,你殺了我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不由分說,張壽堂放下酒走了,剩下張小強抱著酒箱站在院子裡。

“不要也罷!”張小強想,“這可不是我不敬你,也不是沒看見你,只是你執意不收,那就沒辦法了,大概……你也許突然良心發現,認為有意阻撓我建房是不對的了是吧?”張小強將酒收回屋子裡,不再想這件事。

第二天,約好的建築工人早早來到張小強家裡會合,然後帶著一應用品、暖瓶等來到舊屋場。那幾位建築工人還算踏實,講明了是論天算錢,也不磨洋工、找藉口,而是主動行動起來,拿出捲尺、平衡尺開始測量,之後撒灰、拉線,開始開挖槽基、拌灰土、打夯、和沙灰,午後開始砌地基。

地基始砌時,一位當頭的建築工人對張小強道:“地基很快就能砌得,下一步就要壘牆上大磚,你今明兩天就要把大磚拉來,最好今天拉來,晚上可以抓緊時間加水浸透,明天好使用。”張小強點頭應允,隨即撥了一通電話,打給由張佔朋介紹的專拉大磚車。

到晚上七點鐘,大磚車在張小強地指引下,經過張壽堂的門前,進到舊屋場處,開始卸車。在卸車的過程中,張小強竟然感到既理直氣壯,又忐忑不安,這兩種完全相反的心情竟會同時出現在他的內心。令他理直氣壯的是,既然已經送過酒,那麼張壽堂大概不會再好意思阻撓了吧?令他忐忑不安的是,就張壽堂那個陰晴不定的狗玩意兒來說,究竟他暴不暴發,誰又說得準呢?

所以,張小強一邊理直氣壯,一邊忐忑不安,一會兒瞅瞅卸磚的人,一會兒瞅一瞅張壽堂那道緊閉的大鐵門。拉大磚的是兩個年輕人,本就張狂豪放,也不忌諱什麼,一邊卸磚一邊抽菸,大聲地海天闊地閒聊著。終於,他們的大笑聲和磚塊的碰撞聲令高高的圍牆內張壽堂家的那條大狼狗狂吠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聽到大狼狗狂吠的兩位年輕人不僅不收斂,反而彷彿受到了某種刺激,從而煥發了某種黠邪的性情,於是他們也高聲模仿起狗吠聲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聽到這兩個無聊的年輕人的“狗吠聲”,張小強心底一陣苦笑,他心道:“我的倆哥,醒醒吧,正經聊天不好麼?為啥非要學狗叫呢?”霎時,張小強的一顆心彷彿長了草,盼望那兩個年輕人趕緊卸完車拿了錢趕快滾蛋。

這時,受到挑釁的張壽堂家得大狼狗憤怒起來,這還了得,竟然模仿我的叫聲,於是更加大聲狂吠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這狂吠聲一聲高似一聲,一聲緊似一聲,一聲狂似一聲,將這個平常一貫寧靜的鄉村的夜晚攪了個七零八落,也將張小強的一顆心攪了個稀碎。

“我說,好哥們,”張小強對兩位年輕人道,“好好地聊個天好不啦?咱非要學狗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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