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張小強、林美芳和竇娟談起了公司和工作，竇娟談到她的老闆腦子極其靈活、算數極快，收貨時一串數字甚至仍未報完，他已經將得數脫口而出。林美芳也極其讚賞本公司的銷售員小周，她們兩人的業績不相上下，但她評論自己是在靠性格銷售，而小周則靠的智慧。

話題逐漸延伸，林美芳進而提到了公司的幾個新人，說他們進步很快，無論在銷售方面還是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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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新人時，張小強豎起了耳朵認真地傾聽，他覺得林美芳還算公允，公正正確地概括了那幾位新人的前途和性格。他在聽到她嘖嘖稱讚某一位新人如何認真、紮實和靈活，雖不覺得刺耳，卻有些失落和不甘。

“那麼我呢？”張小強道，“我幹得也不錯啊……天天在外發宣傳單，認認真真、紮紮實實地發遍了東西大賣場的角角落落，最近公司訂單的增多，也許就是這些宣傳單的效果。”

說完這些話後，他在等待著林美芳的肯定和讚美。林美芳頓了頓，抬頭望向遠方，接著轉頭望了張小強一眼。

“是，你在發宣傳單時是表現得認認真真、紮紮實實，”林美芳道，“可是，我說下面的話你也許不願意聽呵……兩位老闆通常找那些最無關緊要的人兒，幹這些類似發宣傳單、上樓取單據這些活兒！”

話說完後，三人俱都沉默。竇娟是不便開口。林美芳則認為自己無需多言。張小強則是被噎住了。實實在在地被噎住了。彷彿晨起睜開眼睛後大口吞嚥了一隻雞蛋，蛋黃結結實實地卡在食道裡，卡得他說不出話、喘不上氣。

一陣難言的、尷尬的沉默。最後以竇娟的一句“今晚我們吃啥呀？”打破了沉默，這句話彷彿衝下食管的一口清水，使那枚雞蛋艱難地滾落下去。大家重新活絡起來。可是張小強覺得，儘管雞蛋下去了，被卡的食管處仍難受無比。於是他也假裝暢快地挑起別的話題來，說更多的話，讓更多的清水沖刷那不適的食管。

……

……

第二天上班後，張小強有意識地觀察其他新人，發現他們要麼被安排裝機，要麼被安排跟隨著技術人員出外搞維修，而自己則被安排繼續發宣傳單。就在自己忿忿不平時，李老板向他走了過來。

“張小強，你去南大賣場‘金明公司’去要一筆帳，”李老板安排他道，“讓他人務必還賬……這賬欠得時間也太長了吧。”

“南大賣場？在哪？”張小強問，他只知東、西大賣場。

“你難道在科技市場一天了麼！南大賣場都不知道！”李老板滿臉鄙夷數落道，“就是咱西大賣場的南側，一路之隔，‘金明公司’就在一樓，去問一下便知。”

“那我去了怎麼說？是哪筆賬？金額是多少？”張小強問。

“那麼多廢話！”李老板咆哮道，“去了一說他們就知道，他欠我們公司只有一筆賬。”張小強不敢再問，放下宣傳單走出南廳。走出南廳之後，發現一路之隔，在一排高大粗壯的法桐後，有一座三層樓建築，正是所謂的南大賣場。

“天吶！”張小強責怪自己道，“天天發傳單卻沒發現這兒！倘若早發現的話，宣傳單鋪開去，公司會不會就有更多的訂單了！”這樣想著他穿入南大賣場，七拐八彎找到了“金明公司”，櫃檯裡面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看樣子分坐在桌前的一男一女是老闆。

“我是‘金馳公司’的，老闆讓我來拿之前貴公司的一筆欠款。”張小強鼓起勇氣朝那位女老板說，女老板總比男老闆要好說話吧。並且他覺得他用詞準確，語氣誠懇。

但櫃檯後的兩位老闆只抬了抬頭，又低下頭去沒再搭理他。身後的那位男青年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兩位老闆，見兩位老闆無動於衷，也低下頭去繼續幹活。這讓張小強認為“金明公司”的所有人都是聾子，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位男老闆開始煩躁起來，他伸出右手在桌子上胡亂翻動著幾隻賬本，口裡喃喃自語道：“那個賬本在哪裡？胡林梅，讓你管的賬本呢？動動你那可愛的小手行不？人家要賬要到門上來了。”

這下好辦了，原來他們都不是聾子。

“我怎麼知道！”女老板胡林梅道，“那本賬是我管的，可是你常常拎過去插一手，現在誰知道記在哪裡了。”

“讓你管賬就要管好……即使我在插手你也要管好……連個賬都管不好，你還能做什麼！那公司要你幹什麼！”男老闆叫道。

“欒成龍，你別太過分！”胡林梅咆哮道，“在自己公司吵吵也就罷了，當著外人面能不能收斂些！”

“得，”張小強無奈地想，“兩口子吵起架來了，這賬還咋個要法？”

“找賬找不著，要賬的不落門，收斂？你讓我怎麼收斂！”欒成龍道。

“兩位老闆，”張小強勸道，“你們先消消氣兒！老闆託我來取欠款，你們先把欠款理清了給我吧，我好回去交差。否則，老闆就要罵我了。”張小強儘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以博取兩位老闆的深切同情。

但兩位老闆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現在賬都找不著……”欒老闆終於抬頭面對張小強了，儘管冷冰冰的，視站在面前的張小強為一幅沒有熱乎氣兒的畫，“也不知是哪筆賬，也不知金額是多少，我怎麼給你呀！”

張小強望向胡林梅，而胡林梅沉默不語。張小強沒辦法了，這賬不好要，倘若空手回去肯定會招致同事及李老板的奚落和嘲笑。

“你們慢慢找，我可以等。”張小強道。

“倘若我們一天都找不到，你就要等一天？”欒老闆奚落道，“你還是回去吧，別耽誤了幹活兒！啥時候我們找著賬了，啥時候給你打電話！”

儘管張小強初入社會，純潔地如同一張白紙，他也不相信面前這位欒老闆說得是真話。

“要不……”張小強商量道，“你給我一百塊錢吧，這樣我也不算空手，也好回去交差。”張小強十分想證明自己並不是個窩囊廢。一百塊錢也是錢啊！

好在欒老闆和胡林梅遲疑了一下，吱唔了一陣，欒老闆一擺手，胡林梅從包裡掏出一百塊錢遞到張小強的手上。張小強心滿意足，轉身快步回到南廳。此事一說，整個櫃檯裡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大家笑道，“他出去要賬，竟然只要了一百元！哈哈哈哈……”李老板捏著那一百元錢，更是鄙夷地將嘴巴扭成S型。

“這不能怪我，”張小強辯解道，“總是要回了一部分嘛！你們不知道，‘金明公司’的老闆兩口子當著我的面吵起來了，賬也找不著了……你要我怎麼好開口要全賬？”

“人家不是兩口子！”李老板陰沉道，“別順嘴胡扯！兩人只是合夥人！而已。”

這令張小強驚訝無比。

“人家在你面前一演戲，你就鎩羽而歸了！”李老板繼續刻薄道，“你這個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