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學時代,曾經跟張守營一塊看守新學校的張朋君從本市電大畢業了,拖著一條殘腿來找張小強。張小強初中畢業,張朋君電大畢業,兩人背景不同,學歷不同,走的路自然不同,他本以為他們的生活軌跡不會再交叉。
他們相互借書,討論詩作,因此張小強猜測,人以類聚,喜歡讀書是將兩人聚在一起的原因。張小強請張朋君喝啤酒,張朋君則邀張小強玩他裝載了Windows95的電腦。他擁有的這臺電腦是全村第一臺電腦。之前張小強從雜誌上瞭解了電腦,瞭解了電腦病毒和駭客,對使整個網際網路癱瘓的病毒製作者驚為天人,對神秘的電腦世界嚮往至極。
張天津曾說:“倘若能騎上一輛本田四零零轉一圈,死也值了。”張小強覺得他誇張,當愛上電腦而不可得之後,他也有了同樣的感受。倘若讓他擁有一臺電腦,他寧願用二十年的壽命去交換。
因此,當他在張朋君的小屋裡作客時,摸到那臺昂貴的Windows95,他的手在顫抖著。不敢想像這是真的。
這時張朋君取出一本《數據結構》,翻開書頁,摸著上面畫著的“二叉樹”,說:“畢業幾個月了,學的東西快忘光了,必須上機練習才行。”張小強盯著那些“二叉樹”的示意圖,彷彿窺到遠古神秘世界裡不可解的天外符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面前的電腦和神秘的“二叉樹”給他的內心種了探尋神秘的電腦世界和成為天人般駭客的種子。
張朋君放下書本,望著螢幕上光怪陸離的Windows屏保嘆道:“在我的人生計劃裡,要麼去高科技公司打工,要麼去城裡開個書店……堂堂的一個高材生竟然要淪落到這種地步!”
“能考上電大你可真厲害!”張小強由衷地讚美道。
“電大?這算什麼,一個想進就能進的破職業學院!你不知道,我高中畢業後考取了武漢大學,可是就因為我這條殘腿……”張朋君拍著自己的那條殘腿嘆道。
張小強落在張朋君的殘腿上,生出無限感慨。一條殘腿,改變了張朋君的人生軌跡。
兩人談論起詩歌,張朋君取出徐志摩的詩集。張小強念起《翡冷翠的一夜》。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遲早有那一天;
你願意記著我,就記著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時空著惱,
只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
只當是前天我們見的殘紅,
怯憐憐的在風前抖擻,一瓣,
兩瓣,落地,叫人踩,變泥……
唉,叫人踩,變泥——變了泥倒乾淨,
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
”
念著念著,張小強眼前忽然出現吳小文小巧的身影和玲瓏的臉龐。“這半死不活的才叫是受罪”這句詩,真得讓他感覺痛苦起來,臉色漸漸凝重。
“你有心事?”張朋君察言觀色問。
“是,”張小強停下唸詩,他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好朋友,於是坦誠,“我愛上了吳小文,正在追求中,但她跑得太快,我還沒追上。”
“原來你也為情所困啊,”張朋君道,“我也是……恐怕我追不上任何女人……我的腿殘,比你跑得更慢。”
“但你沒放棄?”
“是的。”張朋君低頭,再次抬頭時面對張小強坦誠,“我喜歡你的姐姐張玲兒。”
此言一出,張小強並未感到意外,他知道小學時張朋君已對他姐姐動情過,沒想到他大學畢業後竟未忘斷舊情。況且,自己的姐姐已然與張守營之間的關係系了一個扣。面對張朋君的坦誠,張小強明白了他如此“垂憐”自己的真實原因。
張朋君曾對張小強說過:“都說十七不找十八的,可如今……十九的卻找了二十三的。”起始,張小強將這句話的指向理解為兩人共同的愛好“讀書”。現在才知有其他原因。張小強有些可憐起張朋君來,因為他姐姐張玲兒已屬於張守營的了,不會是他的了。
顯然,張朋君並未放棄。張小強也並未阻止。每個人一生中都要面對複雜的情感糾葛,誰又有權干涉別人的生活?
張朋君有空便去找張小強玩,企圖在接近張小強的過程中見到張玲兒。可張玲兒見到他後不冷不熱,不卑不亢,彷彿平靜而無聲的河流。漸漸的,張朋君去張小強家的次數少了。
但張朋君鼓勵張小強:“針對你愛的人,想追就去追,要像個男人!大膽計劃,勇敢實施,否則對方怎麼會知道。”
在張朋君的鼓勵下,在一個冷風呼嘯的夜晚,張小強候在吳小文的診所門前,阻住了吳小文。他約她在街上走走。吳小文沒有拒絕。兩人沉默走在集街上,張小強有滿腹的話不知如何開口。兩人漸漸離開集街向東,進入一條窄窄的公路,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裡。
“你叫我來幹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吳小文不耐煩地開口道。張小強將她的不耐煩當作是親暱的鼓勵。
“我……上次送你的禮物你收到了麼?”張小強問,“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歡你。”
“你還真直接!”吳小文道,聽完她的評價,張小強覺得是種誇讚。吳小文繼續道,“還是算了吧,我們倆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張小強說,“不相處怎麼知道合不合適,別著急下結論,我們可以嘗試著相處試試。”
“還是算了吧,”吳小文語氣始終如一,在夜色裡縱然看不到,應該是面無表情,“我之所以跟你前來,就是因為想跟你說清楚這件事。”
張小強一時語塞,感覺到空氣異常寒冷:“可是我不會放棄的。”為情所困的他,將吳小文的一再拒絕視為考驗。
“你最好放棄!”吳小文說。她說這句話時,一輛小汽車正亮著大頭燈呼嘯著劈開黑夜,彷彿要將兩人融化在烈焰裡,副駕駛上搖下車窗探出一個人頭衝他們叫道:“喲,這大冷的天還在這談戀愛啊!”語氣裡不懷好意。
“媽的!”張小強罵了一句,他不想在吳小文面前表現得懦弱和恐懼。冷風和汽車的呼嘯沖淡了吳小文的話,那句“你最好放棄”他沒聽清。
“你剛才說什麼?”小汽車遠去了,當夜重又靜下來後,張小強問。
“沒說啥。”吳小文決然道,“我該走了,診所裡不能沒人。”說完徑直離開。
“那我以後再約你!”張小強望著她的背影叫道。
“隨便!”冷風裡傳過一句話。
“我送你呀!”張小強跟上去。
“不用!”吳小文小跑著,回頭叫道。
張小強不敢上前,在十米處左右緊跟著吳小文,彷彿一位忠誠可靠的護花使者,穿過街道,在十幾米遠處望著吳小文隱入診所的綠木門。
張小強站在冷風裡好久,望著那扇綠木門發呆。他希望那扇綠木門再次開啟,吳小文從裡面走出來,微笑著把他拉進屋子裡。但這是奢望,也是夢想。吳小文不會做這件事,至少今晚上不會。
鼓起勇氣第一次約了吳小文出來,卻獲得被拒絕的結果,張小強並未灰心,他喜憂參半,憂之憂吳小文給他痛苦給他考驗,喜之喜自己終於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