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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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強帶張海濤行至集街東頭時,看到西灣村口站著吳歡,參加過解放戰爭的一位老兵,胳膊腿上落了幾道傷疤,破衣囉嗦,潦倒地站在那裡,滿臉怨毒,對著向他走近的一人咒罵著。

“張明文,你媽*,當時統計退伍軍人你為什麼漏下我?你倒是吃著國家補貼,你老婆拿著護理費很好了……”吳歡罵著,張明文漸漸走近。

張明文曾是張家村村長,與張祖華搭過班子,也是退伍軍人,曾在支援新中國建設的採石場中長期工作,落下了“石嗆肺”的毛病以殘廢軍人的身份退伍。在他任職期間,國家下派調查人員入村蒐集退伍兵員資料,準備撫釁為民抗槍的軍人。

張明文統計完畢後,唯獨落下了吳歡。很快國家待遇落實下來,張明文每月除下發工資外,還給他的老伴發著護理費,生活過得十分滋潤。吳歡瞭解訊息後已然晚了,統計調查的浪潮已然退去。

吳歡很生氣。因為同是退伍軍人,同負過傷,一個被福利和榮譽所環繞,一個被人所遺忘,一苦一樂有天壤之別。吳歡懶而墮落,娶了老婆、生了兒子吳大廠之後仍渾渾噩噩混日頭。無奈下,他老婆踩著一雙小腳偷人米麵糧食,偷人的錢財,終於被人發現用生石灰搓瞎了她的雙眼。

家徒四壁,幼兒瞎妻,如今又被國家遺忘,令本就心內不平的吳歡變本加厲,更加暴戾而怨毒。自己無力養家,每聽到老婆和兒子指責埋怨時,便大打出手揍向他們娘倆。有時被憤怒抿滅了理智,竟然拿起一把步槍對準了兒子。

兒子漸漸長大,吳歡漸漸衰老,他又一次拿槍對準了兒子吳大廠的額頭時,吳大廠叫囂道:“開槍啊,打死算了!”在吳歡猶豫之際搶過步槍,在石頭上摔成兩半。

因此,吳歡把自己窮困至此的原因歸究於張明文。從此,每日裡站在院子裡大聲咒罵張明文成了他的必修課,擾得四鄰不安。平常走在街上口中兀自喃喃自語,多半與自己鮮血的付出和張明文的失職相關。每次碰到張明文,必然跟他糾纏一番。

張小強和張海濤站在後面,看吳歡和張明文相遇後的好戲如何出演。

張明文見慣不怪,道理早已無法講清,也懶得理他,打算從他身邊經過。吳歡出手攔住了他。

“停下,別走!”

“又是當兵退伍的事兒是吧,你有完沒完!”

“完?”吳歡叫道,隨後蹲下身去挽起褲腿,指著腿肚上的一處疤痕叫道,“你給我再次看清楚,這可是槍子兒打的,不是他媽的狗咬的!”

“槍子兒咋那麼不長眼,咋不打到你的腦袋上。”

“你是指望槍子兒打死我!一了百了,”吳歡叫道,“哪像你,一個破工程兵,沒殺過敵人,卻不要臉讓國家養著!”

“沒功夫跟你瞎咧咧,你閃不閃開?”

“不閃開!你必須給我說清楚!”

“說清楚你媽*啊!這都多少年了你還糾纏著跟我過不去,你給我讓開!”說著,擰住了吳歡撲上來的右手,像掰燒雞一樣像後一折,吳歡唉喲唉喲嚎叫起來,口裡卻罵著:“有本事你給我掰斷!我就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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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文並未動氣,更不想掰斷他的手腕然後養著他,腳下使了一個掃腿將他輕輕掃倒在地,然後鬆開他揚長而去。吳歡倒在地上依舊慘嚎著、咒罵著。

張小強和張海濤在後面望著,心下在竊笑,覺得他們兩人的打架像在做遊戲,誰也不會真對彼此怎麼樣。久而久之,仇恨被歲月慢慢緩釋,結果已然無法改變,而咒罵、糾纏、掰手成了習慣,若是沒有這種無聊的小把戲寄以宣洩和調劑,似乎生活便過不下去。

多年以後,張明文肺部咯血,終於以八十二歲的高齡逝去。逝去的當天,吳歡拄著柺杖一步一點來到張明文的靈前。家人怕他再罵,欲要阻止他靠近,吳歡卻很安靜,站在十幾米外望著張明文的靈像面無表情地觀望著,然後在眾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唉了口氣轉身離去。

自此,從吳歡破舊的院牆內再沒傳出咒罵聲,也再沒見吳歡出過門。

幾年相安無事,大家都覺得吳歡已經死了。他的院牆幾乎倒塌殆盡,房屋破舊骯髒,到處凌亂不堪,瞎老婆早就死了,兒子吳大廠結了婚蓋了新房分了家。有好事的人去他家串門,看到吳歡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陽光落在他皺紋佈滿,形同溝壑,卻平靜慈祥的面龐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因這光芒,連帶著溝壑裡的油泥都是可愛的。

吳歡不僅沒死,縱然稱不上幸福,卻活得很平靜。

直到二十一世紀十時代末期,國家重新展開對退伍軍人的調查,新的村長將他的名字納入了被調查的名單。幾天過後,村長和幾位班子成員在前,帶領著一支身掛紅花、敲鑼打鼓的隊伍踏進吳歡家門,給他頒發了榮譽證書及撫恤金。並對其承諾,之後每年都有高出其他退伍軍人的慰問金和補貼費。

村民有羨慕者、有感慨者、有欣慰者,議論紛紛,不可抑止。

此舉過後,不過十幾天便有人偶然發現,吳歡死在他家骯髒的大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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