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尚寧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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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寧慶回家後,尚母正在灶間燒火,大鍋裡騰騰地冒出熱氣來,尚母起身向大鍋裡下面,轉身吆喝尚寧慶幫忙添柴。尚寧慶卻說手破了沒法幹活,徑直進了裡屋。

“手怎麼破了?”尚母慍道。只聽“啪嗒”一聲,尚寧慶將書包墩在桌子上不發一言,而是深深嘆了口氣。尚母不解,在她的再三追問下,尚寧慶終於說了實情,最後他說張小強那小子太邪惡了,跟他鬧個玩而已,何必拿刀子殺人。

“你也不怎麼樣,別老是找別人的毛病,”尚母說,“那天我碰到你班主任王德斌了,他對我說你苗子是棵好苗子,就是太皮了,讓你罰站吧,你還向人家缸底撒滿了粉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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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撒滿了!一聽就知道他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真不愧是語文老師!……咦?老師怎麼知道粉筆頭是我撒的?”

“孫悟空再厲害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老師不是傻子!人家張小強那不是不敢,他是忠厚,哪像你一樣,不要皮不要臉的。”尚母頓了頓,又問,“說,有沒有向老師缸裡吐唾沫?”

“我想撒尿來這!”

“你敢!”

週末了,吃罷早飯之後,尚母收拾停當,安排尚寧慶在家做作業,安頓好老人,騎上腳踏車一溜煙駛出尚家村去了張家村,四處打聽,尋進了張小強的家門。張小強正在院子裡跟雞打架,見一個陌生婦女推開自家的柵欄大門進了院子,微笑著跟他打招呼,他垂下手中握著的木棍,臉立刻紅了,一是愧於自家千瘡百孔的柵欄門;二是羞於閒著沒事打雞。

“你就是張小強吧?我是尚寧慶的娘啊。”尚母笑著說。張小強囁嚅著說是,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尚寧慶流著鮮血的手指縫。完了!他在心裡說,覺得臉色發燙無比。當滾燙的感覺漸漸落涼後,他聽見尚母問他:“你娘在家嗎?”

“在,在,屋裡坐吧。”還好,張小強沒忘了該有的禮節。

聽到院子裡的交談聲,張小強的母親快步走了出來,以疑惑的眼光盯緊了尚母。尚母毫不見外、侃侃而談,說自己是尚家村的,是張小強非常要好的同學尚寧慶的母親,週末閒著也是閒著,就來串個門。

不服不行,張小強覺得尚母“張小強非常要好的同學尚寧慶”這句話,一下子把兩家的距離拉近了。看這樣子,她不像來砸場子的,張小強沒有那麼害怕了。

張母最喜跟人喝閒茶聊大天,平日裡大家都下地幹活,難得湊到一塊,此刻正獨自發悶呢,乍見到尚母自然歡欣無比,像見到親人一樣向前跨上一步,緊緊地握住了尚母遞上來的手掌,猛烈地搖晃著。張小強在身旁,盯著那兩雙遲遲不願分開的手掌,在心裡說:想當年***與朱德同志在井岡山勝利會師也不過如此吧。

在一陣激烈的寒暄中,張母把尚母拉進屋內,把她按在小凳上就坐。張母卻不就坐,而是端起已經喝過了一早上的茶壺,轉身將殘茶潑向了屋外,一群母雞立刻風一般湧來,爭啄著散落在地的茶葉,啄到嘴後,感覺茶葉並不像想象得好吃,母雞們失望地離開了。

在尚母“別沏茶了,別沏茶了”的推讓中,張母已經抓了把茶葉飛快地投進茶壺裡,沏上了開水。在這個當口,張小強趁兩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了出來。聊天他並不擅長,何況跟陌生婦女聊天,那種感覺彷彿處在兩旁向內不斷擠壓的逼仄空間內,讓人透不過氣來。

再說,跟割破了人家手指的同學的親母能有什麼好談的。

張小強無處可去,想去找夥伴們玩,張天津、張大強卻不在家,張海正在家切菜餵雞,沒有父母的命令,自然不能擅離崗位。跨進張北京的家門,發現張北京正在幫他父親鍘草喂驢,張祖堯手臥刀把,明晃晃的鍘刀在他手下上下舞蹈,鍘出了節奏,鍘出了風格。為了不破壞父親的節奏感,張北京大汗淋漓,忙不迭地填著草料,填慢了都會遭到其父的猛烈呵斥。

“幹活磨磨蹭蹭的,吃起飯來卻一個頂倆!”張祖堯不時怒斥道。

張小強不忍,於是趕上來幫忙,將稍遠的玉米秸儘量抱近了鍘刀,張北京喘著粗氣,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不一會兒,張小強也流下了滾燙的汗水,在搬草的間隙,他向張祖堯望去,只見他雖喘著粗氣,神情卻決絕無比,彷彿一個機械人,一刀起一刀落,絲毫不亂。

看到這裡,張小強不禁想起張祖堯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人有多麼狠,牲口就有多麼壯!”言下之意,牲口嘛,揍就行了,沒有累死的牲口,只有懦弱的主人,只要捨得揍,一定能激發出它們無窮的潛力。張小強想著鋒利的鞭梢不斷削在牲口身上的樣子,耳邊響著牲口慘烈的嘯聲,感覺那些鞭子盡數抽在自己的背上,不禁打了個激靈想道:幸虧我不是一頭牲口。

草料終於鍘完了,張北京擦了擦汗,以徵詢的目光望向父親,意思是說我能跟張小強出去玩玩嗎?張祖堯一眼便看透了張北京,即刻開口道:“去,再去乾點活兒,去切菜餵雞……幹活幹活兒,不幹怎麼活!”張北京無可奈何地向張小強擺了擺手。張小強瞧著揪心,轉身離開了。

他想去找竇峰,可想到竇峰的三個姐姐可能在家,心下先自怯了,失落落地向西灣邊走去。西灣邊空曠曠的,卻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他站在西灣邊,等待著東邊的太陽一寸寸上升,伴著一縷縷微風,那些陽光便在掠起的西灣池面的浪花上細碎地跳舞。瞅著瞅著,張小強的心醉了。

此刻的張家村,像一幅立體的水墨丹青畫。

過了許久,張小強突然醒來:此處雖好,卻太顯眼了,母親只要走出家門,走上幾步拐過衚衕,便能一眼望見他,說不定就會喊他回家,對著尚母為造成尚寧慶的傷害道歉。這不安全。張小強想了想,沿著南池北池中間的一條小路去了野外,在參差不齊的蘆葦的掩映下,消失在一座座草垛後。

張小強隱在一座草垛後面,躲避著明亮的陽光,等著晌午的到來,度日如年,望著太陽一絲一毫,慢吞吞地升上去。在害怕、失落、悲涼的多重折磨下,張小強感到疲憊不堪,靠著綿軟的草垛進入了夢鄉。再次醒來睜開眼睛,陷入了迷茫,感到時空發生了錯位:這是哪裡?我在什麼地方?我仍在做夢麼?

遠方幾聲悠遠的牛鳴聲打破了沉默,讓張小強徹底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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