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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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來了國子監, 飯自然在國子監吃。

別覺得這是食堂飯,味道肯定不好, 朝廷對讀書人是最好的,學校不管公立私立都有撥款搞基礎建設,甚至還給成績優異的學生發錢。

作為金陵第一學府, 國子監的伙食是極好的, 不少國子監掌廚出去自立門戶, 都會宣稱自己做的是“監食”, 每天都客似雲來。

徐昭明這群小紈絝經常翹課,今天好不容易來了,還集體穿得花裡胡哨,一進食堂便引來不少人側目。

他們是什麼人啊, 他們從小就養成了不管別人目光的良好習慣,興沖沖地領著盛景意去嚐鮮,還讓掌廚把國子監的招牌菜都開小灶給他們做了一份。

徐昭明給盛景意推薦了紅絲餺飥當主食。

餺飥其實是種寬面片,類似於後世的麵條。

紅絲餺飥又更講究些,是把蝦肉搗成泥揉入面中,這樣麵條煮熟之後便呈現淡淡的紅色, 別的不說, 賣相就極好, 再配上雞肉熬成的淡金色鮮湯,瞧著更是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指大動。

若是覺得太單調,還有各種口味的澆頭可以選, 一般監生叫上這麼一碗紅絲餺飥就算是有滋有味地吃完一頓飯了。

徐昭明他們和盛景意吃飯的次數已經不少了,各自拿了份飯菜過來也不急著吃,而是叫盛景意先一樣樣地嚐嚐看。

他們這麼熱情,原因有兩個,首先是盛景意頭一次來,說不準往後就不會過來了,他們得儘儘地主之誼,叫盛景意把好吃的都嚐個遍;其次是盛景意舌頭刁,要是她嘗完挑出可以改進的地方,豈不是可以改善他們以後的伙食?

他們這段時間都在盛景意那邊蹭過飯,親眼見證著謝家廚子做出的飯菜從平平無奇變得越來越可口,但凡盛景意提過建議的菜,下回再端上來時都好吃了不止一點點。

盛景意來都來了,可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寇承平等人存著這樣的心思,自然都積極地讓盛景意夾自己愛吃的菜,場面看起來十分熱鬧。

旁人不曉得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只覺得這群小紈絝真是走到哪裡鬧到哪裡。

不過想到一會徐昭明要代表國子監和百人團那邊選出來的人比拼,眾人心情又有些複雜,只希望徐昭明下午能繼續好好發揮,千萬別答題答得好好的,飛花令和詩詞接龍給掉鏈子!

飛花令雖然文會傳統專案,可徐昭明這人是個人盡皆知的小紈絝啊,他文會都沒參加幾次,能玩得過從小泡在書堆裡的李弘嗎?

徐昭明等人可不曉得旁人的心情,他們吃過飯,又去找掌勺的人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提了一堆建議。

能到國子監當掌廚的可都是行家,盛景意一開口他們便知道遇到舌頭特別刁的人,馬上把幫廚學徒都叫上,針對國子監菜品進行新一輪的改進。

到廚師大會開完了,外頭吃飯的監生都已經散去了。

還沒到下半場文會開始的點,徐昭明便領著盛景意在國子監裡頭轉悠起來。

國子監經費很足,各項設施齊備得很,盛景意在裡頭逛了一圈,感覺和她印象中的大學校園差不多,除了少了點現代化設施別的都沒差別。

繞了半圈,還能看見座修在小坡上的圖書館,樓房建得不高,卻憑著地勢成了國子監最高的建築,瞧著便很有引人向學的氛圍。

盛景意對那座藏很感興趣,跟著徐昭明等人拾級而上,來到了藏底下。

藏周圍是連片的竹林,看起來清淨得很,盛景意正要進裡頭看看,就聽見竹林深處傳來一陣隱約的議論聲,似是有什麼熱鬧可以看。

寇承平頓時來了興趣,拉住一個從那邊過來的監生問:“那邊怎麼了?”

那監生答道:“剛有人在牆上題了首新詞,不少人在那邊看呢。”

寇承平一聽只是新詞,頓時有些索然無味,說道:“那牆不是經常有人寫詩題詞嗎?有什麼意思。”

那監生聽出了寇承平的不以為然,便說道:“你去看看就曉得了,寫得挺好的,字也寫得好極了。要不是人太多了,都催著我走,我還能再多觀摩觀摩!”

寇承平不感興趣,徐昭明和盛景意卻來了興致,循著那邊的動靜找了過來,很快便見到一面寬闊的白牆。

但凡是文人聚會的地方,大多能找到這樣的牆,畢竟許多人都有一語不合提筆往牆上寫詩的習慣,比如王安石寫的《書湖陰先生壁》、蘇軾的《題西林壁》等等。

要是一個地方連面能寫字的白牆都沒有,那家人肯定沒文化!

小紈絝們平日裡鬧騰慣了,此時見那面白牆前擠滿了人,不由吆喝著替徐昭明和盛景意開路:“讓讓,讓讓,知道是誰來了嗎?我們今天的準擂主來了,一會他可是要去為我們國子監爭擂主的,你們別耽擱了他啊!”

這話一出,其他人的目光便從牆上轉到了徐昭明身上。

徐昭明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昂首挺胸地從其他人讓出的那條道走了進去,還樂滋滋地說:“都是運氣,都是運氣。”意思是大家不用太佩服他!

眾監生瞧見他這得意樣,倒不知該說什麼好。

算了算了,今天他好歹是為國子監爭光了,隨他去吧。

盛景意跟著徐昭明擠進了最裡面,一眼便看見了牆上題的新詞。

那是一首《釵頭鳳》,寫得纏綿又傷感。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寇承平本來不太感興趣,看完了竟也覺得不錯,不由問左右的監生:“這誰寫的啊?”

“聽說是那位陸先生寫的。”有人答。

“哪位陸先生啊?”有人追問。

“就是張祭酒請來的那位陸先生啊,寫‘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位。沒想到陸先生不光詩寫得好,詞也寫得這麼好啊!”

眾人又對著那首新詞議論開了。

盛景意卻擰著眉看著牆上的那首《釵頭鳳》,不知怎地便想到早前寇承平說的那段往事。

這又是“幾年離索”又是“山盟雖在”的,越看越像是陸觀寫給唐氏的。

可他們現在都各自嫁娶了,還跑來寫這樣的詞算什麼?

想想在《孔雀東南飛》裡頭,焦仲卿攔下準備再嫁的劉蘭芝說她“蒲葦一時紉”,最後的結局是兩人相約共赴黃泉。

陸觀寫下這首詞感慨往日舊情,莫不是要唐氏效仿劉蘭芝?

這什麼意思啊?

盛景意拉著還沉浸在新詞裡的徐昭明往外走。

徐昭明見盛景意神色不對,詞也不看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出圍在詩牆前的人群,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盛景意想到的,寇承平也能想到,他把早前給盛景意講的八卦又和徐昭明講了一遍。

他的感覺和盛景意一樣,這首《釵頭鳳》怕是陸觀寫給唐氏的!

連他們都能看出來的事,許多知道內情的人瞧見這首《釵頭鳳》怕也能猜出是寫給誰的。

寇承平自詡是個風流人,不過他也覺得陸觀這事做得不太地道。

哪怕你真的有感而發,也不好在別人夫妻倆能看到的地方寫這麼一首詞,要是讓人家夫妻倆生了嫌隙怎麼辦?

徐昭明聽完寇承平的嘀咕,見盛景意一臉不高興,立刻說道:“看我的!”

徐昭明屁顛屁顛地跑去找到平日裡負責修繕房屋的人,沒一會便討來了一桶刷牆用的白漆,上面還插著好多把豬鬃刷子。

“走!”徐昭明招呼道。

盛景意先是一愣,然後會意地和寇承平等人一起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詩牆之下,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拿起刷子開始刷牆,三下並兩下地把題著《釵頭鳳》的牆面重新變回一面簇新的白牆。

周圍的人等他們一人一刷子把牆全刷白了才反應過來,紛紛怒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幹嘛把別人寫的詞給刷沒了?”“你們看不懂就別看,我們還要看!”

還有些認出徐昭明幾人來的更是說他們要胡鬧到外面胡鬧去,別在國子監整么蛾子,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寇承平這人就是你橫我比你更橫的型別,你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還聽一聽,你要是對他冷嘲熱諷,他回起來也是不客氣的。

寇承平當即便罵了回去:“我們愛幹什麼幹什麼,關你們屁事?”

兩邊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眼看脾氣火爆的寇承平就要拿起剩下的白漆往眾監生身上潑去,一個文官打扮的男子站出來打了圓場:“散了吧,都是同窗,別在國子監鬧起來。”

眾監生認出了來人是今日隨韓府君一起來的庚通判,都不再作聲,恭恭敬敬地朝庚通判見禮。

庚通判打發走來看新詞的監生,才看向梗著脖子站在那的寇承平等人。

他對這群小紈絝沒有惡感,只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把別人的詞給蓋掉了?”

寇承平與盛景意幾人對視一眼,又與庚通判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他說道:“兩個人都另有姻緣了,難道不該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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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通判是“歸正人”,並不知道當年這段往事,聽寇承平這麼一說,也覺得唏噓。

文人最重名聲,都說百善孝為先,朝廷也一向宣揚“以孝治天下”,父母不在了尚且得踏踏實實為他們守孝三年,更別提父母在時當如何侍奉父母了。

妻子與母親之間的矛盾調和不了,再恩愛的夫妻都沒用,要麼和離要麼家宅不寧!

庚通判也想明白寇承平他們剛才為什麼不據理力爭了,這些事不好往外嚷嚷,沒聲沒息地把詩蓋住便是了。

他語氣和煦地勉勵道:“你們也是好心,下回別與其他人吵起來就好。”

盛景意也認出了庚通判。

上回她去臨京路上與那太學生程懷直同行,便聽程懷直提及過庚通判當年的英雄往事。

眼前的庚通判一身文官衣袍,卻還是看得出身材高大、氣度朗然,有種與普通文士大不相同的颯爽。

盛景意剛才那股憋在胸口的悶氣已經散了,好奇地問起庚通判北地的情況。

徐昭明他們想來不太關心大人們的事,雖依稀聽說過庚通判是在北地長大的“歸正人”,卻不曉得當年庚通判具體都做了什麼。

他們聽到盛景意發問後也齊齊望著庚通判,活脫脫一群好奇寶寶。

庚通判沒見過盛景意,見她提及當年之事,奇道:“你聽誰說起的?”

盛景意抿著唇笑道:“上回我堂兄與一位叫程懷直的太學生遇上了,他說是來金陵見您的,路上還和我們說了不少您當年的事。”

庚通判恍然說道:“原來是程賢弟,他這人最愛交遊,說是朋友遍天下也不為過。”

庚通判雖不是愛提當年勇的人,卻還是禁不住這群小紈絝期待的目光開啟了話匣子,邊與他們一同走走出竹林邊說起當年之事。

別看他現在是個文官,每天做著不痛不癢的閒差,當年他可是上陣殺過敵的,他打過游擊戰,奪過兵權,當過首領,一度讓靺鞨人十分頭疼。

他岳父也不差,曾經聯合其他人開啟城門迎王師。

可惜啊,王師終歸還是退回了江南,他這個帶著人歸附朝廷的“歸正人”也成了不受重用的閒官,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到朝廷收復北地……

前頭的事盛景意等人都聽得興致勃勃,聽到王師退卻那部分他們便不太感興趣了。

見文會場地不知不覺已近在眼前,盛景意便揮揮手與庚通判道別,跟徐昭明他們備戰一會的攻擂賽去!

庚通判見他們跑遠了,不由搖了搖頭,暗笑自己剛才竟和這麼群無憂無慮的少年郎說起北地之事來。

就這群不知愁的少年郎,哪裡能明白北地在他們這些人心裡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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