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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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人上臺, 千金樓自然是做不到的,因為花神夜遊會的參與規則是得在前一年有特別突出的表現, 去年沒在官方活動拿到好名次的人根本沒資格上臺。

所謂的兩手準備,不過是退出這次花神夜遊會罷了。

前面為了讓姑娘們提起勁來練習,盛景意已經與她們透露過一部分後續計劃, 而且這個計劃涉及到的人和利益太廣, 要是在第一步折戟沉沙, 想要再重啟這個計劃就太難了。

老方不知道這些事, 走的時候還在琢磨怎麼千金樓的人都一臉凝重,不就是一次花神夜遊會嗎?

盛景意送走老方,心情不可避免地有些低落。

不管什麼時候,人都是最重要的, 人要是出了事,那才是什麼都沒有了,是她過於自負,太早把攤子鋪開,沒想過這會給要上臺演出的含玉什麼樣的壓力。

盛景意整理好心情,準備上樓勸慰含玉一番。再好的計劃都會有失算的時候, 都這樣了, 也只能放寬心看看過兩天會不會好起來, 實在不行,她們就退出好了。

“盛姑娘。”盛景意正要邁步上樓,穆大郎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盛景意回過頭,只見穆大郎立在那兒, 面色帶著幾分猶豫。她問道:“怎麼了?”

穆大郎掏出一盒膏藥,說道:“這是我們穆家祖傳的藥,和水拌勻喝下,對喉嚨有好處。”

樓上又是停止排演又是請老方,含玉病倒的訊息自然在樓裡傳開了。

盛景意看向那盒膏藥,發現它是由白瓷圓盒裝著的,瞧著雖不名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素雅,顯見是講究的人家才會用的東西。

一般來說哪怕自己手上有藥,不是相熟的朋友也不會隨便送人,因為藥不是別的東西,藥是要入口的,要是用錯了藥很可能讓病情雪上加霜,難怪穆大郎會這麼猶豫。

盛景意沒有接穆大郎遞來的藥,笑著說道:“已經請方叔給含玉姐姐開過藥,要是兩種藥藥性相沖反而會加重病情,還是先看看方叔的藥效果如何再說。”她認真朝穆大郎道謝,“謝啦穆哥,回頭要是方叔開的藥不管用我再找你要!”

穆大郎沒有勉強,把藥收了回去。

等盛景意上了樓,穆大郎折返房中,把藥還給了坐在屋裡的少年,並把盛景意的話複述了一遍。

穆大郎其實也覺得送藥不靠譜,畢竟誰都不會隨便吃來歷不明的藥,老方的醫術再一般,吃出毛病也能找到人負責,這種別人給的“祖傳膏藥”誰敢隨便吃?

少年抿了抿唇,沒說什麼,默不作聲地把膏藥收了回去。

穆大郎見少年神色鬱郁,又想到少年前些天燒燬的那封密信。當時他收到訊息要秘密保護少年去天禧寺,少年卻沒有去,還當著他的面把那封密信燒得乾乾淨淨。

穆大郎少有地主動開了口:“您那天為什麼不去天禧寺?”

少年看了穆大郎一眼,淡淡說道:“永遠不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的情義與良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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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康長公主是個好人,可好人不代表她會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做太多犧牲,她有丈夫、有孩子,有龐大的產業和強大的夫家,如果只憑他身上那點血脈就指望昭康長公主豁出一切幫他們,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們還太弱小了,賭不起暴/露身份帶來的後果。

穆大郎不說話了。

他自幼專心習武,頂多多讀了幾本兵書,要他衝鋒陷陣他眼都不會眨一下,要他考慮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著實有點為難他。

見穆大郎一聲不吭地杵在那,少年擺擺手讓穆大郎忙自己的事去。

等人出去了,少年靜靜坐了一會,又掏出那盒膏藥看了眼,腦中莫名掠過少女那雙帶著盈盈笑意的眼睛。

嘖,不要算了。

他可不是愛管閒事的人。

……

另一邊,盛景意重新上樓。

屋裡的其他人已經散了,只剩含玉靜靜靠在榻上出神。

含玉以前琴藝了得,可惜花神夜遊會那種熱鬧的日子並沒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聽琴,再加上她不管相貌還是扮相都不是頂尖的,所以總是和花神之位擦身而過。

今年她因為在元宵燈會上驚豔亮相,支援她的呼聲很高,她憋足勁想把戲唱好,沒想到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病倒了。

也許不是她的東西,她就不該妄想。

盛景意見含玉神色黯淡,心裡有些發愁。養病最要緊的是自己要打起精神,只有自己精神狀態好,身體才恢復得快,在這個醫療水平匱乏的年代更是如此。

她正要上前說點什麼,忽聽外面傳來了《守樓》一出的前奏。

接著一把柔美的嗓音悠悠唱了起來,才一開腔,便把人帶入了戲中。

含玉霍然抬起頭來。

她讓丫鬟扶她起身。

盛景意見含玉要下榻,和丫鬟一起走過去一左一右地扶起含玉。

三人走到她們平日裡排戲的地方,只見有三個人在臺上,一個作李香君打扮,一個作李貞麗打扮,一個作楊龍友打扮,乃是這出戲的主要人物。

在這段劇情中,李香君撞破腦袋表明拒嫁之志,血染詩扇,養母李貞麗毅然代她出嫁,楊龍友感慨良多,將扇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改做紛飛的桃花,這也是就是“桃花扇”的來由。

臺上的三人雖沒用上整套頭面,那裝扮、那氣質,卻完完全全已經是劇中那三位各有特色的人物。

盛景意和含玉兩人立在臺下聽她們唱,恍惚感覺自己也是那戲中之人,為她們的遭遇滿心難過,為她們的選擇感慨萬千。

等她們把整齣戲唱完,屋裡瞬間靜了下來。

盛景意最先回神,跑上前往盛娘演出的“李貞麗”懷裡撲,口裡誇道:“娘,你們唱得好好啊!”

平日裡姑娘們在練習唱腔和身段,柳三娘她們也會跟在旁邊唱,只是正式排演都是含玉和其他姑娘搭戲,她們從來沒有上過臺。

現在三個人同臺演完這麼一齣戲,給盛景意的感覺像是又看到了後世那些大舞臺:成熟的唱腔、完美的配合、全程沒尿點的演出!

盛娘三人相識十餘年,彼此間的默契不是這兩個月臨時磨合的含玉幾人能比的。

本來盛景意覺得含玉幾人的表演上臺完全可以驚豔全場,可看過盛娘三人演的以後又發現含玉她們還缺了點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還很多!

含玉也回過神來。

盛娘三人都曾經拿下過花神之位,哪怕她們已經到了官府規定的改行年齡,實力卻擺在那裡,她同為女子也被她們演的這出《守樓》震住了。

相比之下,她確實只有琴藝拿得出手。

含玉原本的自怨自艾早已不復存在,那壓在心頭的巨石也落了地。既然她不想嫁人,那她有的是時間磨練自己的琴藝與唱腔,她並不是非要今年就拿下花神之位不可,有些東西你越是想要,反而越是得不到,還不如順其自然。

現在盛娘三人已經幫她們做好老方所說的“兩手準備”:哪怕三天後她嗓子好不了,她們可以登臺演出。

至於登臺資格怎麼辦,那自然是她抱著琴上去彈奏,演出部分交給盛娘三人來!

她只是嗓子啞了,手又沒有問題。

含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慶幸過自己的選擇。

千金樓和如意樓最不一樣的地方是,如意樓一切向利益看,有能力的就能上位;千金樓卻是一個人情味很濃的地方,她們對利益並不怎麼看重,反而希望姑娘們能有更好的出路,不管是嫁人從良還是跳槽到機會更多的花樓,盛娘她們都樂見其成、從不阻攔。

含玉覺得在這樣的地方,哪怕她拿不下花神之位,她也不會被卸磨殺驢,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和楊二孃、柳三娘一樣在樓裡養老,每天教教小姑娘、學學新曲子,想彈琴時彈彈琴,想喝酒時喝喝酒,日子想怎麼過便怎麼過。

含玉也上前,啞著聲音對盛娘三人說道:“讓大當家你們費心了,我會好好把病養好。”

楊二孃說話一向不中聽,張口便道:“不能說話就不要說,你現在的聲音怪難聽的。”

柳三娘寬慰道:“是我特別喜歡這一齣戲,才叫大姐姐和二姐姐陪我演一會過過癮。你且安心養病,不要擔心花朝節的事,實在不行,我們三個過氣的厚著臉皮跟著你上臺去便是。”

含玉點頭。

她心裡已有了計較,比起盛娘三人的表演來,她們磨合得還不夠,不管到時候她嗓子有沒有好,她都希望上臺的是盛娘三人。

三個曾經的花神同臺演出,噱頭可比她帶著兩個小姑娘演出要大得多,她既然想留在千金樓養老,那自然得做出對千金樓最有利的選擇。

何況,彈琴才是她的專長。

含玉聽完這麼一齣戲,回去的時候竟都不用人攙扶了,完全沒了早前的虛弱。

盛景意見含玉的精神氣完全不同了,也不急著跟過去寬慰,她繞著盛娘三人轉了幾圈,說道:“娘,不如以後你們多上臺演演《桃花扇》吧!”

盛娘刮刮她鼻子,說道:“說什麼胡話,我們都多大的人了,還上臺不是招人笑話?”

盛景意說道:“娘你才三十出頭呢,二孃三娘才二十幾歲,年紀哪裡大了。便是五六十歲,只要精力跟得上,那也是可以登臺的!二三十歲分明年輕得很,怎麼就招人笑話了!”

盛娘撫著她的發頂,說道:“就你會說話。”

許是因為心態的變化,又許是因為老方的藥真的有用,含玉的嗓子第二天就好轉不少,不像昨天那樣咽口水都疼,聲音也沒那麼嘶啞了。

她沒再練習李香君的唱詞,而是著手調整伴奏團隊,小姑娘們聽說計劃有變,也不難過,本來她們就有點緊張,怕自己發揮不好把事情搞砸了,現在只負責伴奏她們反而更安心。

有含玉這個琴藝堪稱“秦淮一絕”的琴師加入,伴奏團隊的實力提升了不是一星半點,磨合了一上午便讓參與其中的姑娘們覺得她們原來的配樂簡直不堪入耳!

這邊改得很順利,含玉便去尋盛娘三人商量花朝節的事,就剩這三天了,既然要換人唱,自然得早早敲定下來才能安心彩排。

盛娘三人聽了含玉的決定,對視一眼,都沒有反對。

花朝節這一步對整個關於《桃花扇》的計劃來說至關重要,要是這一步邁不出去,接下來的安排全部要擱置!

含玉現在這種情況,哪怕嗓子明天好轉了,狀態怕也達不到一鳴驚人的效果。事已至此,她們索性就厚著臉皮登臺一回,看看還有沒有人記得她們好了。

誰也沒規定已經不再見客的官伎不許上臺演出!

四人商量妥當,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知盛景意和其他姑娘,二樓的練習室很快又熱鬧起來。

第二天老方來給含玉複診,聽見練習室那邊的動靜頓時停下了腳步。他問引自己上樓的玲瓏:“我聽著怎麼覺得像你們三當家在唱?”說著他的眼睛還忍不住往練習室那扇緊閉著的門上瞧。

玲瓏語氣平靜地說道:“三當家只是不見客了而已,又不是不開腔了。”

玲瓏對人的態度一向冷冷淡淡,老方沒聽出什麼不對來,點點頭認可了玲瓏的解釋。他去給含玉把過脈,又檢查了一下含玉的咽喉,滿意地說道:“養得很好,別再過度用嗓就好,再喝兩劑藥明天就該好全了,上臺唱它一個時辰都不成問題。”

含玉含笑向老方道謝:“多謝方大夫。”

老方擺擺手,表示自己是拿錢出診,沒什麼好謝的。他背起藥箱準備下樓,路過練習室時又聽見另一個人開腔了,這次他忍不住停下腳步,注視著那緊閉的門扉。

等屋裡的人唱完一段,老方才邁步跟上等在前頭的玲瓏,口裡說道:“你們二當家唱男人還挺適合的,她那火爆脾氣本來就跟個男的似的,還喜歡舞刀弄槍。”

當年楊二孃在臺上表演了一場劍舞,氣勢力壓全場,端的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不知曾讓多少人念念不忘!

反正老方至今沒忘。

玲瓏沒再接話,客客氣氣地送老方下樓。

第二日便是花朝節,這天一早千金樓裡所有人都忙碌起來,不是在檢查花船的裝點情況就是在完成最後的彩排,氣氛從早上一直繃緊到傍晚。

當夜幕降臨大地,一艘艘燈火通明的花船紛紛離岸,開始了一年一度的花朝節巡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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