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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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的湯圓叫“圓子鼓鼓”, 形如其名,圓圓的鼓鼓的, 餡料有鹹有甜,今兒是元宵佳節,千金樓備了不少口味的圓子, 其中就包括徐昭明正狼吞虎嚥的芝麻湯圓。

徐昭明見好友來了, 把嘴裡塞的兩個湯圓嚼巴嚼巴吞了下去, 抬手招呼好友坐下。

這人名叫寇承平, 乃是華州寇家子弟,本也算出身簪纓世家,不過但凡傳承久些的人家,哪家不會出幾個紈絝子, 寇承平就是家中沒甚出息的子弟。

寇承平對仕途沒什麼野心,倒是頗愛收集野史傳奇,自己掏錢開了個書坊,因著他不差錢,裝幀和印刷都是往好里弄,幾年下來倒是經營得有聲有色。

今年寇承平不過十五歲, 已經賺得荷包滿滿, 當然, 這錢不是賣野史傳奇得來的,而是他壟斷了金陵國子學的課本和參考資料印刷業務。

寇承平這書坊開得也巧,當時官府發現市面上一堆“程文短晷”的科舉備考資料,進行了一場針對出版業的打擊行動。

這種情況下, 他那家有寇家當背景的書坊就乘風起飛,一舉佔領了金陵教輔資料市場。

有這樣的運道,寇承平怎麼能不賺得盆滿缽滿!

寇承平為此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天生是做生意的料。

許多人見他有錢,麻溜地湊上前和他交好,誘得他染上了不少惡習,平日裡不是在秦淮河畔尋花問柳就是在賭坊裡揮金如土,小小年紀竟是吃喝嫖賭樣樣具通。

年前就是寇承平把徐昭明引去如意樓聽曲兒的。

“有那麼好吃嗎?”寇承平也不見外,拉開張椅子坐到徐昭明對面,瞅了眼徐昭明碗裡剩下的幾顆圓子,怎麼看都覺得平平無奇。

“挺好吃的,”徐昭明和寇承平相熟,相處起來從不擺架子,他跟寇承平說了實話,“主要是我餓。”他把自己餓著肚子看完的《桃花扇》遞給寇承平,讓寇承平也看看。

寇承平見左右只有兩個姿色平平的丫鬟在伺候,顯然沒什麼美人可見,便也收起旁的心思。

他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起,說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什麼書能讓你看得這麼入迷。”

徐昭明又往嘴裡塞了個芝麻湯圓,聞言嗯嗯啊啊地應了一聲,意思是“你肯定也會看入迷”。

寇承平心裡不以為意,覺得徐昭明看這些雜書比他少,沒他見識廣,可能拿普通書當寶。

不過他和徐昭明打小就認識,既然徐昭明特地派人把他叫來,他便也專注地看了起來。

只看了兩回,寇承平便被故事吸引住了。

比起徐昭明,這個背景對他來說更有代入感,畢竟徐昭明只是來聽曲的,他卻是真的在流連花叢,外宅都置了兩個,用來養著自己喜愛的美人。

他固然許不了她們名分,可幫她們贖身、給她們一個落腳處卻是輕而易舉的事,彼此各取所需,一直以來也沒鬧什麼么蛾子,所以他覺得自己與故事裡那位侯生很相像,都是個多情的痴心人!

徐昭明吃飽了,覺得有點寂寞,就在旁邊給寇承平大說特說自己的讀後感,很不要臉地瘋狂劇透。

寇承平本來正看得津津有味,被徐昭明這麼一騷/擾,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無奈地放下手裡的書,對徐昭明說道:“你能別把後面的故事提前說出來嗎?”

本來他正看得心潮澎湃,覺得這出才子佳人寫得真妙,結果徐昭明直接告訴他結局特別慘!

結局特別慘的話,這些花前月下、歡喜結緣豈不是都變味了!

徐昭明說道:“我又沒得看了,光你自己看,我多無聊啊。”他取出一份擬好的契書,叫旁邊的小廝把筆墨和印泥取來,照著和盛景意商量的結果對寇承平說,“你看個開頭得了,這個開頭寫得夠好了吧?這書你給我印出來,先趕印個千把本擱你們書坊賣,賣得好再加印。來,把這契書籤了。”

寇承平雖和徐昭明關係好,卻也不會傻乎乎地叫籤就籤,他說道:“不行,我得先看看這契書,免得你把我賣了。”

“我倆什麼關係?我要是會賣你,你早被你爹打死了!”徐昭明不服氣地嘟囔完,還是把契書給寇承平過目。

寇承平仔細看起了契書,發現這契書果然更偏向這本《桃花扇》的所有者。

一般來說,有良心的書坊會給作者一點潤筆費,但更多書坊是拿到稿子就印,盜版更是猖獗得很,這份契書卻要給《桃花扇》的所有者分三成利潤,宰他們書坊得還挺狠。

除此之外,契書上還規定說書房要幫忙寄賣《桃花扇》的周邊產品,卻只意思意思地給書坊分一成利潤!

寇承平看向徐昭明的目光十分復雜,語氣幽幽地追問:“你這傢伙,是不是給這千金樓投錢了?”要不徐昭明為什麼這麼坑他這個好友?難道真的是重色輕友?

徐昭明矢口否認:“沒有的事,你不想看這《桃花扇》演出來嗎?沒有錢,哪裡能演得出其中精髓?”

他雖然愛樂成痴,卻也不是不通俗務的人,要演好這本《桃花扇》,舞臺佈景要錢,戲服首飾要錢,培養專業人才也要錢,要不是盛景意說想試試自力更生,他都要想辦法弄點錢砸進去了。

徐昭明哼了一聲:“你要是不樂意,我就找別人去。”他覺得盛景意腦瓜子好使,《桃花扇》印出來以後肯定穩賺不賠。

徐昭明都這麼說了,寇承平還能怎麼辦。他說道:“行了,我叫人把雕版工都挪來給你印這書成了吧?”他說完便拿起筆在契書上稍微改動了一下,叫人重新謄抄一份給他籤。

徐昭明探頭一看,發現寇承平竟把“三成”改成“五成”,登時眉開眼笑地誇道:“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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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立在一旁的小廝把契書謄抄過來,寇承平便爽快地在上頭籤上自己的名字,沾上印泥摁下自己的手印。

他把那本《桃花扇》收了起來,對徐昭明說:“那我先走了。”他可不想再在這裡接著往下看,怕徐昭明再給他劇透更多細節!

徐昭明見契書已經簽好,也不留他,喜滋滋地叫小丫頭去把盛景意喊下來。

盛景意得知契書被改得比原來更偏向她們,立刻知道自己是沾了徐昭明的光。她說道:“多謝徐公子幫忙。”

“這是哪裡的話!”徐昭明爽快說道,“好書就該讓更多人知道,你們能把它演得更盡善盡美,享受的也是我。”

盛景意知道徐昭明鑑賞能力一流,便邀他聽聽含玉今晚要在元宵燈會上唱的曲子。

徐昭明一聽可以提前欣賞,自然心癢難耐,忙不迭地點頭說好。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含玉早已穿上戲裝、做好上臺準備。

聽到要給徐昭明提前唱一遍,含玉便也不忸怩,在徐昭明期待的目光中施施然地上臺。

含玉本以琴藝聞名,相貌在秦淮河畔排不上號,可這次的裝扮卻分外亮眼,在逐漸昏暗下去的暮色中彷彿一道濃墨重彩的風景。

徐昭明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險些沒認出臺上的人來!

含玉一開腔,更是把他的魂都給勾去了。

他以前覺得含玉的嗓子差了一籌,這回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痴痴地看著臺上之人,覺得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那位令他哭了幾回的李香君,那一句句一聲聲的婉轉低唱,彷彿唱進了他心裡去。

很快地,徐昭明後悔了。

因為含玉這一曲轉眼就唱完了。

其實說是曲子也不恰當,這更像是一個預告,把《桃花扇》的精華段落挑出來唱了一段,至於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故事、故事裡的人又有一段怎麼樣的恩怨情仇,抱歉,這次時間太緊張,展現不出來,敬請期待後續表演!

徐昭明心裡癢癢的,恨不得馬上看到《桃花扇》的全本戲,可他看著含玉那精緻的戲服、漂亮的妝容,很清楚要演全本戲得投入多少錢財和精力。

他關切地問道:“你們排了多少啊?還有別的嗎?”

盛景意笑眯眯地回道:“沒了,就這麼多,我們準備排一段摺子戲在花朝節演出。如果書能在花朝節前印好賣出去就更好了,大家瞭解了完整的故事,看起摺子戲來才更容易入戲。”

徐昭明不懂就問:“摺子戲是什麼意思?”

盛景意給他解釋了一番,像《桃花扇》這麼長的故事,要演出全本戲少不得演個十天半個月,便是臺上的人能演,臺下的人也不一定有那麼多時間看,所以一般會挑揀其中的精彩部分選編到臺上呈現出來。

比起費時費力的全本戲,摺子戲衝突明顯、人物鮮明,更受廣大群眾喜愛,崑曲和京劇發展到後來大多都是以摺子戲為主。

徐昭明懂了,就是把最精彩的部分挑出來演。

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這麼做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徐昭明說道:“真希望花朝節快點來!”他又給盛景意打包票,“你放心,我會督促承平兄趕緊把書印出的。”

盛景意眉開眼笑,又給徐昭明贈了一把摺扇,正是《桃花扇》的重要道具。

剛才含玉唱“預告曲”時已經展現過它的用法,徐昭明拿到後喜歡得不得了,不顧外頭是什麼天氣就啪地開啟來扇了幾下,覺得很是新奇,興高采烈地拿著它回家去了。

此時夜幕降臨,千金樓沉寂已久的花船終於再次駛離河岸,沿著河心緩緩駛向元宵燈會所在的方向。

盛景意和一群小姑娘登上花船,好奇地透過窗戶看著周圍的夜景,只見河面上滿是遊船畫舫,兩岸也人頭攢動,人群都朝著前頭的臨水高臺下走去。

那高臺便是今夜的表演處,臺上燈火通明,四周飾有色彩斑斕的絹花布幔,人站在上頭宛如立在繁花爭豔的仙境之中,平時瞧著只有三分美的人也會變成十分美。

更妙的是,在上面說話唱曲都能傳得很遠,哪怕站得不怎麼靠近,也能聽見上頭在唱什麼。

盛景意看著那花團錦簇的高臺,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被燈光聚焦的舞臺下,成了那個緊張等著上臺的小女孩。

《桃花扇》會在這個時代大綻異彩嗎?

盛景意正思忖著,前頭已經輪到她們的花船靠岸。含玉領著抱著樂器的姑娘們在丫鬟僕婦的簇擁下緩步下船,甫一亮相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以前含玉的妝容多以素淨淡雅為主,這會兒穿上全新的戲服、配上全新的妝容,許多人和徐昭明一樣沒認出來,直至唱名的人唱出她的名字,群眾才沸騰起來——

“居然是含玉姑娘?”

“含玉姑娘這裝扮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含玉姑娘這樣打扮太美了,我今晚要支援含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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