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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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們千金樓不開業。”出面的僕婦好言好語地勸說著,面色十分為難,“我們千金樓最近在休整期間,不能招待外客。”

那位被擋在大門口的少年公子眉心一皺,耐心地對那僕婦說道:“我不是來找樂子的,我聽說含玉姑娘被借來千金樓了,不知能否讓我見含玉姑娘一面?”

他身著華服,頭戴玉冠,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難言的清貴,不用說都知道他出身不凡。

難得的是他和人說話還頗為和氣,絲毫沒有以勢壓人的專橫跋扈。

不消多言,這小公子自然是定國公之孫,姓徐,名昭明,取的是世道昭明之意,可見定國公對他寄予著什麼樣的期望。

偏這徐昭明卻不按長輩的期許長,從小好音律,起初只是到處收集曲譜,後來還跑碼頭之類的地方記錄船伕唱的號字,拉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客商瞭解他們所熟知的詞曲,稱之為樂痴一點都不為過。

可惜他這個喜好,在旁人看來可能還能稱一句“風雅”,在定國公看來便是不務正業了!

徐昭明在如意樓住了那麼些天,得空便拉著含玉姑娘探討樂理,他提供曲子和理論,含玉姑娘將它們彈唱出來,兩人之間坦蕩交遊,不帶半分齷齪,可惜傳到別人耳裡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徐昭明在家中挨了幾頓打,禁足了一個多月,在他祖父面前裝乖賣巧好些天,總算重獲自由。

他聽人說含玉姑娘被排擠出如意樓,被安排去個快倒閉的小破花樓,心中十分愧疚,叫隨從揣上自己手頭所有金銀便尋了過來。

金銀雖俗氣,可他也知道對普通人來說這些阿堵物很重要。有了這些個阿堵物,含玉姑娘才能定下心來鑽研琴藝!

僕婦聽徐昭明言辭懇切,不知還要不要阻攔,卻聽背後傳來盛景意脆生生的嗓音:“是徐公子麼?”

徐昭明聽到盛景意的聲音,目光一亮。

少女的嗓音清亮好聽,咬字清晰而輕快,頗有江州司馬所寫的“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分明沒開腔唱曲,卻已經叫人忍不住多留意幾分。

想不到這快倒閉的小破花樓裡還藏著這樣的好嗓子!徐昭明望向盛景意的目光頓時充滿欣賞:“姑娘是?”

盛景意還未回答,旁邊的僕婦已經代為開口:“這是我們小當家。”

徐昭明不滿地橫了僕婦一眼。

這僕婦嗓音一般,再加上上了年紀,聲音難免粗啞,雖不至於難聽,卻遠不如盛景意那甘泉般的嗓兒。

僕婦被徐昭明這一眼看得心裡直打突,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惹這位小公子不悅了。

“徐公子若不嫌棄,喊我盛姑娘便好。”盛景意含笑答道。

“不嫌棄不嫌棄。”徐昭明忙不迭地說道。

他一向格外偏愛嗓兒好聽的人,用後世的說法來說的話,他就是個聲控,聽到好聲音就走不動路的那種。

徐昭明沒忘記走這一趟的初衷,邊跟著盛景意往裡走邊說道:“不知含玉姑娘最近可好?我一直被家裡禁足,才知道她被借到你們千金樓來了。”

盛景意沒立刻回答,而是邀徐昭明在雅座落座,派人去把含玉姑娘請下樓。

徐昭明見盛景意年紀雖小,舉止卻落落大方,心中越發欣賞。

他打小被人寵著長大,既是覺得盛景意順眼,便不覺得她身份低人一等,熱絡地問她可會唱什麼歌兒,他家中有一些唱詞感覺很適合她唱。

盛景意聽著徐昭明熱情的話,大致也摸清了他的脾性,含笑推說自己過去曾得過痴病,音律樂理之類的最近才開始學,沒學得其中精髓,還不敢獻醜。

盛景意這話說得坦坦蕩蕩,不曾隱瞞自己曾是個痴兒之事,徐昭明對她觀感更好了。

正要再說,他餘光卻掃見含玉娉娉嫋嫋地走下樓了,臉上只施了淡妝,瞧著很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感覺。

徐昭明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殷殷喊道:“含玉姑娘。”這語氣乍一聽十分熱切,彷彿見著了心儀的姑娘,可他下一句話便打破了這種有情人歡喜重逢的美好氣氛,“你的琴呢?”

說著他還往抱琴的丫鬟那邊看了看,神色頗為失望。

含玉:“…………”

盛景意:“…………”

看來這位徐家小公子很可能要把自己的一輩子獻給音樂了,畢竟他是憑本事單的身!

含玉涵養極好,聞言便叫丫鬟上樓把琴抱下來。

不管徐昭明性格是不是有點古怪,光憑他出手足夠大方、背景足夠厲害這兩點,她們就得好生招待。

徐昭明從小被寵愛著長大,一向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話太直接。

見含玉叫人去取琴了,他也叫人將備好的兩份禮物送到含玉面前,一份是金銀珠寶之類的俗物,一類是曲譜唱詞之類的書冊。

“我祖父生起氣來很不講理,這段時間他一直把我禁足在家裡,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連累到你。這些金銀俗物你若是看得上眼便留下花用,當做是我給你賠禮道歉。”

徐昭明拿起一本曲譜,誠懇地向含玉說道:“以後我可能不能常來這邊,只偶爾來聽你彈幾曲。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不能學一學這上面的曲子,下回我過來時你彈給我聽聽?”

含玉鄭重地接過徐昭明遞過來的曲譜,認真答道:“承蒙徐公子厚愛,含玉卻之不恭。”

她到如意樓也好幾年了,早已見過不少外客,很多人哪怕是來聽琴的,心思也不全是在琴上,那往她們身上逡巡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只這一個徐小公子目光永遠澄明直率,眼神不帶半分汙濁,有時候甚至會讓她覺得自慚形穢,為自己生出借他這股東風從如意樓脫身的想法感到羞慚。

可惜便是這樣坦蕩相交,仍是避不開那些汙言穢語和惡意揣測。

她們這樣的人,配有知己嗎?

含玉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黯然神傷。

徐昭明沒那麼多想法,他自覺與含玉說定了,又轉身去與盛景意搭話:“你的嗓子真的很好,回頭我叫人給你送幾本曲譜和唱詞過來,保準適合你唱。”他歡歡喜喜地補充道,“要是下回我過來時,你能唱幾首給我聽就好了。”

盛景意笑眯眯地說道:“徐公子家中有很多曲譜嗎?”

提到自己的珍藏,徐昭明就精神了,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寶貝收藏來。

徐昭明收藏的曲譜和唱詞有些是從前流傳下來的孤本,老貴老貴了,他都捨不得翻,都是親自另抄一本反覆看;還有些則是他自己收集或者派人收集回來的手抄本,北曲南戲都有。

上回他住到如意樓那麼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拉著含玉她們一起校正這些透過各種渠道抄來的曲譜和唱詞。

人提起自己喜歡的東西時話永遠是說不完的,丫鬟把琴抱下來擺好了,徐昭明還在滔滔不絕地給盛景意介紹自己的寶貝。

盛景意在旁邊很捧場地聆聽,不時還給說到口渴的徐昭明續茶,他倆本就年紀相仿,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畫面看起來竟極為和諧。

立在含玉身後的丫鬟忍不住小聲喊含玉:“姑娘……”

含玉擺擺手,示意丫鬟住嘴。她今年已年過二十,徐昭明卻只有十四歲,別說兩人的身份差距擺在那,便是年齡也是不相合的。

更何況徐小公子對她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他所喜愛的不過是她的琴藝罷了。

含玉沉靜地翻看起徐昭明帶來的新曲譜。

旁邊的徐昭明已把家中的收藏介紹完了,盛景意一臉羨慕地看著他,眼低帶著明顯的豔羨和遺憾:“可惜我們千金樓沒幾本曲譜,我們這種身份也不好向徐公子借來傳抄。”

徐昭明對喜歡的人最大方了,立即爽快說道:“這有何難,我叫人抄了送來給你們便是。有人彈唱,這些詞曲才不至於明珠蒙塵。”

兩人就著曲譜之事聊完了,都注意到琴已經擺在臺上。

徐昭明心中頓時一片火熱,眼巴巴地對含玉說道:“含玉姑娘,你能彈幾首新曲子給我聽聽嗎?”

含玉起身應諾。

盛景意平時沒少聽含玉彈琴,對含玉的琴藝很是佩服,見含玉走到琴桌前坐定,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準備沾沾徐昭明的光享受即將到來的音樂盛宴。

十二個練習生小姑娘得知盛景意和含玉要見外客,也偷偷摸摸地在樓上探頭探腦。她們現在已經活潑了不少,對包括盛景意在內的幾個老師都很崇拜和喜歡,這會兒自然也好奇來的是什麼客人。

她們窺見徐昭明長得俊秀,氣質又端方謙和,心中暗暗驚訝。

不過她們也清楚,這樣的客人肯定萬里挑一,只有才藝足夠出色、名氣足夠響亮的伎人才有底氣挑揀客人。若是不用心學,未來就真的沒指望了!

等含玉坐到琴前,小姑娘們也安靜下來。

這是她們這一個月來養成的課堂習慣,只要老師給她們演示,她們就會靜下來認真觀看,不錯過老師傳授的每一個要點。

比起平時的隨堂演示,含玉坐在臺上彈琴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平時她的琴音聽起來還是可以學的,不會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這會兒她的琴音卻讓人恍惚覺得自己身在雲端,到處仙霧嫋嫋,什麼都看不真切。

盛景意早就知道含玉是個大寶藏,見識了含玉真正的實力之後更覺自己這坑跳得對。

哪怕將來真的要面對定國公的雷霆之怒,她也覺得值了!

倘若她是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她也會天天砸錢聽含玉彈琴!

一曲終了,徐昭明沒讓含玉彈第二首,只眉開眼笑地誇道:“含玉姑娘的琴藝又精進了不少,光憑這一曲,我這趟就來對了!”他看了看天色,想到自己是偷溜出來的,起身說,“我得回去了,下回我再來看你們。”

徐昭明也沒讓兩個姑娘相送,帶著隨從徑直離開千金樓。

回到家後,徐昭明和丫鬟們打聽了前院的動靜,知道他祖父和新來的知府出去談事情還沒回來,心中大定,叫人尋了批識字的文人來抄書。

既然答應了要給盛景意送曲譜和唱詞,他自然要說到做到。而且他送了這麼多珍本,下回說不準能請她們合作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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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玉姑娘的琴藝是秦淮一絕,嗓音比起來卻稍遜一籌,聽著總不那麼完美,要是她負責彈、盛姑娘負責唱,豈不是成秦淮雙絕了?

徐昭明喜滋滋地指派人手安排此事,暢想著能聽到“秦淮雙絕”彈唱的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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