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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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一把帶著哭腔的聲音傳入盛景意耳裡,那嗓音本就十分溫柔,再添上一絲絲顫音,聽著便更加惹人憐愛。

盛景意五歲就以童星身份出道,整個童年幾乎都在劇組裡摸爬滾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聽過各種各樣的嗓音,她從小五感敏銳,可以輕鬆分辨出不同的氣味、可以輕鬆嚐出食物所用的食材,更能透過聆聽觀察瞭解每個人的特質和性格。

這把嗓兒無疑是很有辨識度的,盛景意只消聽上一耳朵便能從記憶裡扒拉出許多對方適合唱的歌。

這人是誰?長相適合什麼戲路?

盛景意本來有些興奮,想儘快看看對方到底是誰,忽地又想到自己在拍戲時墜落懸崖,這會兒怕是傷得不輕。

盛景意的滿腔期待被澆熄了,冷靜地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情況。

她身上似乎不怎麼疼,只是渾身乏力,像是發燒了。

一時半會,她還沒法睜開眼。

真是有夠倒黴的!

盛景意父母都窮,她母親是服裝廠裡的工人,她三歲那年被服裝廠老闆一眼相中,當了廠裡的童裝模特。

接下來兩年她每天都在不停地試衣服,一開始只是試老闆廠裡的,後來被她母親輾轉各個服裝廠找活,學沒上幾天,每天都要學著朝鏡頭微笑和擺動作。

再後來有導演發現了盛景意,邀盛景意去拍了場戲,意外爆火。

她母親覺得拍戲來錢更快,辭職當了她的經紀人,帶著她不停接戲接通告。要不是拍戲還得看劇本記臺詞,她母親怕是根本不想讓她上學。

稍稍長大一些之後,盛景意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邊認真拍戲、努力與導演們和圈內前輩們交好,一邊思考自己以後的出路。

在圈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已經太累了,不想一直拍戲。

她準備考個好大學,混個科班出身,再累積點資本就轉幕後當編導。她的口碑和人緣一直很不錯,在她表露這個意圖之後,不少前輩都表示以後願意帶她,平時她便格外留意演員們的特質,思考著“如果我是導演我該怎麼安排”。

一切都挺好,可惜父母不願意她退居幕後,在高考那麼個要緊關頭一個勁給她接通告不說,還偷偷改掉了她高考志願。

這事被她發現以後她母親理直氣壯地說“你讀什麼書,你就不是讀書的料,好好拍戲不好嗎”,還說什麼“你賺的那幾個錢還不夠給弟弟買房”,她氣得和父母大吵一架。

可到了要進組的時候她還是擦乾眼淚進組去了。

她還小,沒有任性的資本。

好在她今年滿十六歲了,已經可以在沒有監護人陪同的情況下辦新卡,準備以後讓人把片酬都打到新卡里去。

盛景意打算得很好,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居然在劇組出了意外!

幸好,她活下來了!

等等,她應該活下來了吧?

盛景意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想弄清楚自己怎麼了。

很快地,一隻手覆在她額上。

那把柔和的嗓音又在她耳邊響了起來,聽著明顯是喜極而泣了:“沒那麼燙手了,小意兒該好了。要是小意兒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是無顏見姐姐了!”

“她自己一病不起倒是省事,把那麼多麻煩留給我們!”屋裡的另一個人開了口,說起話來跟霹靂彈似的,“要是我接了她的位置,我非把那些沒用的廢物全發賣了,另買些聽話好管的回來!全是歪瓜裂棗不說,心氣還忒高,好不容易養出兩個能闖出名堂的好苗子,又被人截了胡!”

盛景意越聽越糊塗,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耳力很好,聽過一次的聲音絕對不會忘,所以她可以確定這兩個女人她都不認識。可是一開始那個女人喊她“小意兒”,聽著又是許多人對她的暱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盛景意正思忖著,就感覺自己臉頰被尖尖的指甲戳了一下,那把霹靂彈似的嗓兒又罵了起來:“大的不中用,小的更沒用,從小是個痴兒,等你娘死了,我就把你也賣了!天可憐見的,天底下有誰願意養著個痴兒到你這麼大?你還這麼不知恩,三天兩頭病一場,害所有人為你忙得團團轉,真是個孽障!”說完那指甲又戳到了盛景意臉頰,只是這次還沒戳疼盛景意就被人拍開了。

“你指甲那麼尖,別傷著了小意兒的臉。”那聲音柔美的女子語帶薄怒,只是她明顯是個好脾氣的,指責起人來也軟和得很。

盛景意聽著她們的對話,只覺頭上一陣陣抽痛,腦海中慢慢出現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在那段記憶裡,她出生在秦淮河畔一個叫千金樓的地方。

千金樓取自“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顧名思義,這就是個尋歡作樂的地方!

在這段記憶裡她同樣姓盛,名字也叫景意,可惜從出生起就是個痴兒,對外界一切都懵懵懂懂,用玄乎點的說法來說就是“丟了魂”,除非反覆出現在她耳邊的人和事,否則這痴兒不會有半點印象。

今年“痴兒”十三歲,心智卻像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兒,只依稀認得眼前兩人一個她該叫“二孃”,姓楊;一個她該叫“三娘”,姓柳。

她應該還有個親孃,但已經好些天沒出現過了,聽了二孃的話,盛景意知道她親孃應該是病倒了。

“痴兒”雖出身煙花之地,生來就入了賤籍,卻有三個疼愛她的娘,哪怕是嘴巴毒脾氣爆的楊二孃,待她也像待親女兒一樣好。

盛景意一時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到底是那無憂無慮長大的“痴兒”,還是那個已然獨自規劃好未來的“小意兒”。不管怎麼說,得先醒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許是因為盛景意求生的意志十分強烈,在她再三努力之後那灌了鉛似的眼皮終於如願被撐開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柳三娘那我見猶憐的臉龐。

真好看!

哪怕瞧著有些憔悴,那輕輕蹙起的柳眉、盈著薄淚的明眸仍是說不出的動人,看著不過才二十五六的年紀!擱在現代,這年紀她怕是不能叫娘的,只能叫小姐姐!

盛景意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柳三娘臉上。

柳三娘雖被楊二孃分去不少注意力,眼睛卻還一直關注著躺在榻上的心肝寶貝。

見盛景意睜開了眼,柳三娘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既驚又喜地叫道:“二姐姐,小意兒醒了!”

而且榻上的孩子不僅醒了,看人的眼也神和過去目光無神的痴兒不太一樣,眸裡亮亮的,瞧著宛如天邊熠熠發光的星子!

柳三娘察覺了這一點,登時簌簌地落下淚來,暗暗決定以後開始按自己立下的誓言每天茹素抄經,再不沾半點葷腥。

只要姐姐和小意兒好好的,她願意一生常伴青燈古佛,再不動半點妄念。

柳三娘淚珠兒不停地往下掉,抬手把掙扎著坐起身來的盛景意牢牢抱進懷裡,拍撫著盛景意小小的背脊說道:“我苦命的小意兒,你可算醒來了!要是你出了事,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盛景意落入柳三娘香香軟軟的懷抱之中,鼻子也跟著酸了起來。她以前被她母親呼來喝去、動輒叫罵,也有一些看不過眼的前輩私底下安慰過她,有的時候你最親的親人,反而會是傷你最深的人,血緣不代表親緣!

楊二孃見她們娘倆抱到一起哭了起來,忍不住教訓起來:“這天寒地凍的,病了就好好在被窩裡貓著,起來做什麼呢,小心一會又凍病了,有你們哭的!”

“二孃。”盛景意軟乎乎地開口喊人,嗓兒還帶著點鼻音。

這一聲“二孃”戳得人心裡又酸又軟,楊二孃愣了好一會,才從震驚與驚喜中回過神來,坐到塌邊把抱一起的娘倆分開,摁著盛景意肩膀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見盛景意一雙星眸熠熠發亮,瞧著再沒有過去的痴傻,楊二孃也止不住地落下淚來:“真是作孽,你這死孩子可算會喊娘了!你長這麼大,吃喝拉撒都是我們手把手教的,你倒好,都十三年了,才學會喊這麼一聲!”

“二孃。”盛景意又喊了一聲。

這稱呼喊出口以後,盛景意心裡暖洋洋的,彷彿瞬間被填滿了。

她越發覺得自己就是這痴兒小時候丟掉的“魂”,眼前這些人才是她的親人,這裡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盛景意轉向眼含淚花、滿眼期待的柳三娘,軟乎乎地接著喊:“三娘。”

柳三娘臉上還有淚痕,聽到這一聲後卻忍不住破涕為笑。

她再次把盛景意搶回自己懷裡,抱著盛景意又是哭又是笑,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個人輪番抱了一會,盛景意又被塞回被窩裡躺著。

柳三娘捨不得走,坐在塌邊一個勁地問:“冷不冷?渴不渴?餓不餓?”最後還是楊二孃把她拖走了,畢竟餓了也得先熬粥,不是想吃就馬上有。

盛景意到底還在病中,熱鬧了那麼一會便真的乏了,楊二孃兩人出去後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發現塌邊坐著個身形瘦削的婦人,瞧著也不過三十出頭。

盛景意愣了愣,很快認出了那張憔悴清瘦的臉。

這是她的親孃了,是這看似羸弱的女人獨自生下了她、悉心把她這個“痴兒”撫養長大,在她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父親的身影,只有三個身如飄萍的媽媽。

盛景意小聲喊道:“娘。”

見她娘不動,盛景意小小的臉頰不由往那只正在給她掖被子的手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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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的臉頰熱熱的、軟軟的,還軟乎乎地喊起了娘。

盛娘這些年日盼夜盼,都不知盼了多少回,如今終於如願以償,眼淚自是決堤般湧出。她俯身把人抱緊,哽咽著喊道:“小意兒,我的小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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