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著，或許她是股東，或者是擁有人之類的。”

“王姨就是個打工的，甚至工錢非常低，水庫除了她的基本食宿以外，每個月給的薪水也就是個基本工資水平了。”

“……”童宇倒是沒想到，那她又是如何維持著那樣奢華的穿戴的呢？

“王姨啊，年輕時呢，家世又好人又漂亮，眼高於頂，結果嫁了個我們常說的窮書生。不顧父母反對什麼的，就喜歡那股清高的勁兒，別人越是看不上她她就越是喜歡唄。後來家裡也算是沒辦法，拿了點錢給那男人做生意。男人也挺爭氣的，那會兒掙了不少錢，和王姨生了個孩子，生活還挺幸福的。”

“嗯。”童宇點了點頭，既然這麼說，那後面的故事一定不會太順利。

“也挺俗套的故事，男人包了二奶，想讓王姨淨身出戶，就使了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往王姨身上潑髒水，說她不守婦道之類的，氣得王姨什麼也不要了，就只要孩子。那男人不肯，大概是怕自己遭報應再生不出兒子了吧，要和王姨搶，最後把王姨家搞破產了，她母親不堪重負還自殺了。”

童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本以為不過就是負心漢的故事，卻沒想到這男人能毒辣成這樣。

“具體細節我也不清楚，都是上一輩的事兒了。總之，我看到的王姨，是一無所有，卻仍然不肯放下自己千金小姐包袱的一個驕傲的人。”艾心忽然眨了眨眼，笑起來看著他，“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對一個殘疾人最大的尊重，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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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童宇歪著頭，看著她。

“就是……不要把他當作一個殘疾人啊！”艾心咧開嘴開懷大笑起來，彷彿這是一個笑話。

“……”

童宇一愣，忽然恍然大悟過來。艾心並不是不想幫著王姨，也不是鐵石心腸。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也是最委婉的方式，去保全一個落魄之人最後的尊嚴。

這樣的行為，好像……和她當初為自己投資，卻瞞著自己一樣。艾心幾乎不用推測，就能摸透自己那可憐而又敏感脆弱的自尊心。為了不打破這份自尊，她寧願吃啞巴虧、寧願被人誤解、寧願賠本，都不願意告訴自己……

“王姨挺難的，當初我和陶離，大概是想著見義勇為吧，去幫王姨狙擊了那個男人的公司，給他搞破產報了仇。本以為這下，王姨就能爭回自己的孩子，過得開心些。結果沒想到那孩子反咬一口，恨王姨搞得他所謂的家庭支離破碎，寧願跟著那個下三濫的爹，也不願意回到王姨身邊。我和陶離覺得有些抱歉，要不是我們想當然的想法，可能王姨還不會這麼絕望。於是輾轉找到了水庫的那個朋友，把王姨安置了進去。”

“撲哧。”童宇輕笑一聲，有些讚歎地看著艾心，“你們，倒挺像古時候的那種俠客啊。”

“俠什麼，不過是個人英雄主義罷了，最後一件好事都沒做成，反倒讓王姨失去了生活的目標。”艾心嘆了口氣，又仰起頭來，“還好，水庫這份工作挺適合王姨，沒太大的體力消耗，也算體面。加上王姨以前留下來的那些個行頭，是有不少人以為她就是水庫的主人什麼的。我那朋友知道她這些小心思，也從未在意過。對他來說，王姨的陪伴也難能可貴。”

“嗯。”童宇點了點頭，“你從什麼時候發現我好奇這件事的？”

“我拉著你的時候，見你沒問我，以為你能猜到。後來看你情緒不高，心想大概是你還在想這件事。我不說，是覺得這是王姨的私事。不過想來跟你聊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艾心看著他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苦澀，“童老師，我說過不會有隱瞞的，有些事你想問、想知道就可以問，我保證知無不言。”

“……嗯。”童宇一時間不知道要回答什麼，只好先應了一聲。

艾心說的一點沒錯，他有很多事想問、想知道，卻一直都憋在心裡。他總覺得，要是艾心想說，便會主動告訴他。可他有時候卻忽略了一個問題，艾心並不是什麼讀心者，也不可能永遠照顧到所有人的情緒和小心思。很多事情，如果自己不問，艾心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麼話我會儘量直說的。”童宇吃了口魚，避開了艾心的目光，有些忸怩地回答著。

“可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心裡還有別的事呢？”艾心歪著頭，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好吧……”童宇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看你自從上來之後，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李晟廷那邊出了什麼問題麼？”

“李晟廷？當然不是了。”艾心愣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在水庫時接到電話，跟童宇提了一嘴，又趕緊解釋，“那邊都解決好了，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得到一個比較突然的訊息……陶離的媽媽，生病了，現在正在醫院裡。”

“生病？”童宇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疑惑地看著她，“進醫院應該是比較嚴重的問題吧，你不需要去看一眼麼？”

“嗯，去。”艾心臉上堆起笑容，“不過先陪你吃飯，難得我們倆可以這麼逍遙自在地待一天。”

“你啊你，有正事就先去，不用在家陪我，我一個人又不是不會吃飯。”童宇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有些體諒地看著她。

他還記得，自己生日會那一天，艾心便是去外地看望一個朋友的家人，才會遲到那麼久才來。以她這樣仗義的性格，此時此刻大概已經是百爪撓心了吧。

“真的？”艾心遲疑地看著他，手上卻已經抓住了擺在桌上的手機。

“真的，去吧去吧。”童宇覺得好笑，擺了擺手，“趕緊去，不然一會兒我反悔了。”

“啊，童老師你真的是太好了！”艾心站了起來，隔著椅子給了童宇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才放鬆地笑了起來，“那我先去了，我會抓緊早點回來的！”

“沒事，你好好看一下，也別讓陶離太著急了。”

“嗯，我知道！”艾心已經跑到玄關，拿起了掛在衣架山的大衣，披在了身上，“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

童宇愣了下，話都還沒說完，艾心就已經跑出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他看見面前的餐桌上，擺著各色的菜餚，不知為何，心裡卻有些苦澀了起來。

自己已經一個人吃了二十多年的飯，為何今天，突然覺得一個人吃飯，這麼不習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