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駿打完電話，艾心就立馬鑽了進去，使出渾身解數，發揮自己貼身小棉襖的天生優勢，對著方駿撒了好一陣的嬌，又替艾瑾凌說了不少好話，方駿的表情看起來才緩和了一些。

“心心對不起，爸爸不是有意要嚇唬你的，只是實在是太著急了。”

即使怒火難平，方駿依然用儘量溫柔的語氣跟艾心說著話，也不曾在艾心面前說艾瑾凌的壞話，譬如不負責任，自私自利什麼的。

他不希望孩子聽到這些惡語，從此對母親產生一些不好的印象，不管是這份婚姻還是這個家庭，他一直很努力在維繫，但現在看來，艾瑾凌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事。

“爸爸我都知道，你不要怪媽媽就好了。”

艾心笑著說了兩句，又在方駿的腿上蹭了蹭，一副乖巧的模樣，

“好心心，爸爸知道了，爸爸保證不生氣，你先去看電視吧，爸爸想休息一會兒。”

方駿半途從單位趕出來，還沒來得及跟領導請示，手上也還有工作沒做完，所以才把艾心勸了出去，想在書房裡打一個電話，然後完成自己的工作。

“好。”

艾心點了點頭，便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間，乖乖的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待艾瑾凌回家。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半個小時以後，艾瑾凌推開家裡的大門，什麼也不管不顧，連問都沒有問一句，便把她從沙發上抓了起來。

“行啊，你還學會跟你爸告狀了。”

艾瑾凌不由分說的拎起了艾心，劈頭蓋臉的一巴掌，便扇在了她的左臉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並沒有讓艾心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反而因為一頭霧水，讓她的疼痛還有些減弱了。

“我沒……”

艾心掙扎著想說些什麼，雖然不知自己要從何解釋，但她知道這時候一定要解釋才行。

可惜的是，艾瑾凌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又一巴掌扇了上來。

“你沒什麼沒，不是你給你爸打的電話嗎？我不過就是忘了而已，你就不知道給我打電話嗎？小小年紀學的這麼狠毒！”

說著說著，艾瑾凌像是真的感受到了失望和委屈一樣，又把艾心扔回到沙發上，有些無助地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方駿正站在門口。

“艾瑾凌。”

這是艾心記憶中，方駿為數不多的幾次叫出母親的全名，忽然有一種寒意在她周身環繞了起來。

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發火，也不明白這火為什麼要發到自己身上，但她很清楚的能夠感受到現在父親和母親兩個人的情緒都相當的暴躁，自己絕不能開口。

“心心，你先到房間裡去。”

即使是這樣的情況，方駿仍然能夠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衝著艾心喊了一句。

艾心便忙不迭地跑進了自己的臥室裡，緊緊的關上了門，想了想，還是上了鎖。

在那之後，艾心只能聽到一些爭吵的聲音。

過了沒多久，爭吵的聲音漸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盤子、杯子摔在地上的破碎聲和其他東西被推到的碰撞聲。

艾心有些害怕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肩，坐在床上渾身發抖，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她害怕只要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都會被外面聽到，方駿和艾瑾凌的爭吵就會變本加厲，或者是進來把自己抓出去。

她更害怕親眼看到外面的場景，她不敢打開門也不敢出去看，在床上靜靜的坐了兩個多小時，最後竟然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父母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在家給她做好了早餐便出門工作去了，一切都像她的一場噩夢一樣。

這是艾心記得的其中一件事，還有一件印象很深刻的，同樣也是她不願意想起的事情之一。

那是艾心的爺爺去世的時候。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才剛上初中不久，雖然生活倒是沒有什麼異常，自己也保持著平時的好成績，父母看起來也都算是和諧，但她那時候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她……好像是早戀了。

那時候，她對愛情沒有什麼概念，也和對方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她也說不明白。

只是對那人，有一些和別人不一樣的好感，跟那人說話時，艾心也會格外的溫柔一些。

他是自己學校裡高一的學長，瘦瘦高高，皮膚很白，有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留著略長的黑髮，左手腕上帶著一根細細的紅繩，骨節突出。

這是艾心對他的全部印象，活脫脫一副年輕時童宇的樣子，也是因為這樣的外形，才讓那時候的艾心多看了兩眼。

按理說艾心這個年紀，長相身材都沒有發育完，應該是吸引不到青春期男孩的注意的。

可就是趕巧了，那天她從籃球場上完體育課準備回教室，操場上正好有幾個學長正在打籃球，陽光下的少年總是格外的顯眼，她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被球場上扔出來的籃球砸中了頭。

她還以為故事的發展會像偶像劇裡那樣俗套，男主角的球砸到了自己的頭上，而女主角柔弱的昏倒，男主角心生愧疚，將她抱到醫務室去一番守候，然後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一些浪漫的、青澀的愛情故事。

可艾心只猜中了開頭，根本猜不中結局。

籃球砸到自己的時候，雖然有些疼，但並沒有什麼大礙，她撿起籃球正準備丟回去的時候，扔球的男孩從球場跑了過來，向她揮著手，嘴裡大喊著抱歉，像是準備過來道歉的樣子。

可是，這人還沒跑到自己面前，就踩到了扔在地上的礦泉水瓶，“砰”的一聲摔倒在地，頭衝下就這樣暈了過去。

和他一起打籃球的幾個少年，看他這副樣子趕緊跑了過來，把他扛在肩膀上，準備帶去醫務室，才走了兩步，另一個學長忽然叫出了艾心。

“學妹，你也得跟我們走。”

那學長指了指艾心，似乎是因為有些著急，語氣聽起來並不是很和善，引得艾心也沒辦法溫溫和和的回應他。

“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是證人啊。一會兒我們這樣過去的話，萬一校醫以為我們打架了，說不定又會找班主任鬧半天，你跟著一塊過去，一個局外人，告訴校醫他是自己摔的不就完事了嗎？”

那學長雖然有些驚慌，但還是有條不紊的解釋了一番，這理由讓艾心覺得可以接受，便點了點頭，跟著他一路去了醫務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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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務室裡面坐了一會兒，等到校醫給那男孩子檢查完，沒有大礙。

艾心又老老實實的敘述一遍剛才在籃球場上發生的事情，等校醫確認了真偽，並沒有怪罪那幾個男孩子之後，艾心本想離開，卻又一次被剛才叫自己一起來的那個學長叫住了。

“還有什麼事？”

本來已經耽誤了時間，過來做一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況且剛才他們的語氣也不太好，艾心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挑了挑眉，看著叫住自己的那個學長，語氣不算太友善的問道。

“那個……你額頭剛才也撞到了，如果不管的話，回去可能會有淤青。正好在醫務室，我剛才找校醫要了點跌打酒什麼的，你揉一揉吧，回去之後再敷一下。”

那學長看著她，表情還是一樣的平靜，但語氣裡卻帶了一絲抱歉，從背後掏出了跌打酒遞到了艾心面前。

“哦，謝謝，那我拿回去擦吧。”

艾心拿起那瓶跌打酒，像是準備拿完就走的樣子，卻被那學長再一次叫住了，這次還直接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艾心轉過頭來，很是沒有耐心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又想幹什麼，那學長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似乎是有些尷尬的看著艾心笑了一笑。

“那個……這是醫務室的藥，校醫說只能在這裡用，用完還得還回去呢。”

“……”

艾心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遲疑了兩三秒鐘，大概是覺得自己今天不擦藥這人是不會讓自己走了，終於還是敗下陣來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這就擦。”

說完，艾心便坐了下來，把跌打酒倒在了手心裡，正準備往額頭上揉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便站起身來在醫務室裡張望了一圈。

“你在看什麼呢？”

那學長看她奇怪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找鏡子啊，我看不見，我額頭上哪兒受傷了，我又不覺得疼。”

“呃，醫務室裡好像沒鏡子吧。”

那學長也站起來幫她看了一圈，又坐回位子上，臉上的尷尬好像加深了，變成了疑似害羞的表情，看著艾心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揉一下吧，就在額頭上，應該揉一揉就好了。”

“？”

艾心愣了一下，用看著怪胎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又一次挑起了眉頭。

“我當然介意了。”

艾心只是這樣應了一句，便把跌打酒放在了桌子上，甩了甩手，直接扭頭走出了醫務室，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如果事情只是發生到這裡就結束了，可能艾心還沒有這麼深的印象。

但這學長不知道著了什麼魔，隔三差五的就會從高中部偷偷跑來初中部，找她的時候手上總是帶著零食和飲料，大冬天的時候也會給艾心衝上兩杯奶茶，用手捧著在班門口等他。

瞎子也看得出來，這男孩子在追求他，但因為艾心沒有什麼反應，兩個人也很少同行走在學校裡，所以並沒有老師過來找麻煩，說艾心早戀或者怎麼樣。

但以她的推測，那個時候她成績那麼好，在重點高中裡面即使是真的有早戀的傾向，老師可能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影響學習，老師是不會來找他們談話的。

再後來，雖然很少見面，但艾心確實常常和這男孩用手機聊天或者打電話。

最離譜的一次，兩個人拿著電話聊天，聊到早上四五點才結束通話電話，當然也是像電視裡那些情節一樣。

“你先掛。”

“不，你先掛。”

“哎呀，你先掛嘛。”

“好吧好吧，我掛了，那你要記得想我。”

這些肉麻的話語，從對方的嘴裡說出來，艾心也只是聽著，並沒有覺得很不舒服，現在想來那也就是初戀了吧。

雖然沒有任何越矩的行為，但一顆心毫不顧忌的為對方去考慮和付出，那樣愚蠢和青澀的愛情，一輩子可能也就那麼一兩次了。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那男孩子似乎變得冷漠一些，但艾心的性格就是這樣，她也不會去強求什麼。

既然你不找我，我也不會找你，兩個人斷了就斷了，她也不會在乎。

後來三四月份的時候，艾心的爺爺進了醫院。

以前雖然也有去醫院檢查過，但沒有嚴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而這次不僅住了幾天院，還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只有每個週日的下午才能去探望一次。

說實話，當時艾心的確是嚇壞了，因為小時候爺爺帶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感情非常深厚，艾心發自內心的擔心爺爺會撐不過這一次。

終於，在一個週五的晚上，艾心在和那個男孩打電話的時候，那男孩主動提出的分手。

艾心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沒說什麼話，結束通話電話之後便沉沉的睡去，只想著周天去看望在重症監護室裡的爺爺。

還不到兩天，就在艾心準備去探望的中午，那男孩打電話來，想要跟艾心見一面，艾心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仍抱著一絲兩個人會複合的僥幸心理。

艾心倒也沒有很抗拒，只是想著下午還得去看爺爺，於是打了電話給方駿確認爺爺的情況，沒想到電話那時候的方駿聽起來語氣很是高興，說爺爺已經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了，轉到了普通病房，大概是情況在好轉吧。

聽到這兒，艾心有些放心了，既然轉到普通病房便隨時都可以去看了，那自己今天下午一次不去，應該問題也不大，只是去和那男孩再見個面而已。

但沒想到，下午專程見面，男孩竟是要跟她徹底分手，大概是覺得之前電話裡分手不太禮貌吧，男孩專程約出來艾心，非常懇切的跟她提出了分手的請求。

艾心滿腦子都覺得無語，現在怎麼會有人要約出來專門說分手的，分手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在電話裡面講的嗎？

而且最讓她生氣的是，如果知道這是最後一面的話，她肯定會好好打扮一番再來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便的穿著T恤和牛仔褲，連最後一次見面都沒有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讓她覺得很是不服氣。

即使是這樣，那男孩還是沒有做過什麼傷害她的事情，所以艾心也沒什麼好怨恨的。

分完手之後，兩個人打了個招呼，似乎這不是分手，只是約完會之後各自回家罷了。

打完招呼之後，艾心回到家裡，收拾行李，準備去學校上課。

雖然上的是重點中學，但這重點中學一直都有寄宿的制度，縱然方駿擔心艾心照顧不好自己，為了未來的前途，他還是把艾心送了過去。

令他放心的是，艾心也表現出了超越同齡人的獨立性，在學校裡生活的非常良好。

到了晚上，方駿便從醫院裡趕回來了，開車帶著艾心去了學校。

看方駿的樣子，爺爺應該真的恢復的不錯，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方駿臉上有這樣放鬆的笑容了。

不過很多年後，艾心才悔不當初，那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