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心坐在桌前，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打著，臉上卻全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汪雨。
汪雨被她盯得心裡有些發毛，但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是先開口就示弱了，要是想要更高的工資，一定要沉住氣才行。
“是這樣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終於還是艾心先開了口。
“人事這個位置，你只是暫時代替一下，也是我把你招進公司的一個藉口而已，你主要的工作，是我私人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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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汪雨對這個詞有些質疑，但這話說出來又有些反應過度的感覺，所以他還是忍著，想等艾心都說完了之後再提問。
“具體工作難度不大，但是範圍很廣，工作內容非常繁瑣且細緻，這也是我會挖你過來的主要原因。你的細心，耐心，處理突發情況的能力，以及對於工作的熱情，都非常適合這份工作。”
原來如此，汪雨忍不住點了點頭，可心裡卻依然保持著疑惑。即便像艾心說的這樣，也有很多比自己經驗更充足的前輩，可艾心偏偏選中了自己。
這樣看來，當時那抱著一份對工作熱忱而專門為艾心準備的心意，倒成了自己鯉魚躍龍門的機會了。
在自己來北京之前，父親就囑咐過，無論有多艱難也一定要留在北京，在家裡是永遠不可能有成就的。
自己當初擠破了頭，也算是蹭了些自己長相的福吧，才幾經磨難進了這家航空公司。雖然工資不高，福利也很一般，還很辛苦，但他認為這都是值得的，總有一天自己會升職加薪，不必再每天躲在狹小的機艙裡卑躬屈膝，強顏歡笑。
可這進了公司已經兩年多了，不僅沒有升職，航班越飛越多，錢倒是沒有多多少，連逢年過節也沒有時間回家，這讓汪雨也很是頭疼。
自己沒什麼一技之長，畢業的學校也不是什麼重點大學，沒有辦法跳槽，就只能更努力地表現，期待著領導有一天能夠看到自己的優點，大發慈悲提拔提拔自己。
沒想到，這一努力，領導沒看見，倒是被一個陌生的乘客發現了，還邀請自己過去工作，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
父親就一直認為，在大公司打拼是沒有出路的，雖然平臺好，可出頭的機會實在是太難了，還不如找家前景還不錯的小公司，踏踏實實地往上走，做個中層管理也算不錯。
沒想到歪打正著，卻做了件讓父親滿意的事兒。
“那個……加班多嗎？”
想了半天，汪雨還是問出了這個頗為樸實的問題。
“平時真不多，最近是特殊情況，但你做人事的也不用跟著我們加班。不過……最近比較重要，也算是你做助理的第一份工作……可能需要你春節加班。”
艾心笑了笑，臉上似乎帶著些歉意。
“春節？”
汪雨本能性地想皺眉頭，可長期養成的職業習慣卻讓他露出了笑容，合起來一看，就變成了一臉苦笑。
“是這樣的，春節我不在北京，所以可能需要你照顧一下我的貓。它比較嬌氣，不能坐飛機火車什麼的託運。”
“哦……是這樣……”
汪雨點了點頭，他也知道寵物要坐飛機火車什麼的就必須託運，可由於長時間的旅途，也有很多貓貓狗狗會在途中發生意外，或者是缺氧，有的嚴重的當場就會死亡。
所以很多主人即使是捨不得，出遠門的時候，也只能把寵物放在家裡託朋友照顧，都不敢帶去託運。
可要是像艾心這麼說的話，自己春節要照顧這只貓，又不能坐飛機動車，根本就沒辦法回家啊。
“你不用擔心，我記得你家在河北對吧，我家的貓是可以坐車的，你打個車回家應該一下午也就能到了吧，你要回家可以帶著貓，只要照顧好就行了，車費報銷。”
“嗯。”
汪雨點了點頭，自己最關心的幾個問題艾心都解決了，照顧一隻貓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了，自己一直還挺喜歡貓的，要不是在北京租的單間太小，工作又太忙，他還想過養一隻呢。
“基本就是這個事情，我春節要去外地，一週左右，可能會更長，這段時間你就負責照顧好我的貓就好了。春節按照國家規定，三倍工資，我不管你去哪兒，每天一日三餐彙報它吃飯睡覺，三天送出去洗一次澡就可以。它很粘人，最好多陪陪。”
“可以。”
汪雨應了一聲，這工作不算多艱難，加上三倍工資的誘惑，自己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行，我給你一份檔案，裡面是平時要做的事和我個人的生活習慣，大到幫我交接房產，小到替我買咖啡訂餐都要做，不過現在估計沒那麼大的事要你做，都比較基礎啦。”
艾心笑了笑，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深藍色的資料夾，放到桌上推到了汪雨面前。
“嗯。”
汪雨點了點頭，拿過資料夾來開啟看了一眼，第一頁就是艾心的飲食習慣，光是這些就洋洋灑灑地列了一整篇出來。
從不吃的木耳、銀耳、各種菌類，到過敏的香料，到喜歡的咖啡品牌和店鋪，要加什麼不加什麼……汪雨看著這檔案有些頭疼，艾心要是坐在自己的航班上，那可是自己往日裡最害怕的那種挑剔的客人。
不過，現在他倒是頭一次感到曾經從事空乘是一件很幸運的事，至少面對著這些精緻而挑剔的生活習慣，自己有信心可以應付地過來。
“現在就看啊？”
艾心看著他的反應，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喵喵，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回去都得背，服務人員的工作可馬虎不得。我看毛又靈不也是嗎，照顧好你們的生活，你們才有精力完全投入到工作上對吧？”
“確實是這樣，我們寧願多花點錢找一個靠譜負責任的人來幫忙，因為我們沒時間做這些……不過，你以後還是叫她喵喵吧，我已經很多年沒聽過她大名了，不習慣。”
“好。”
汪雨頻繁地點著頭，不住地翻看著手裡的檔案。
“行了，回去再看吧，現在我跟你說點最近要做的事。”
艾心咳了一聲，汪雨立即把手上的檔案收了起來，放進了身旁的手提袋裡，認真地看著艾心。
“第一件事呢，就是辛苦你面試一下來公司的人，我也沒什麼太大的要求，就是像你一樣……不，沒有這麼高的要求，就是能吃苦耐勞的那種人你知道嗎，我不需要天才，就是能踏踏實實把自己手上每件事做好的那種普通人就行了。”
“明白，那就是跟我一樣吧。”
汪雨心想，自己可沒艾心說的那麼優秀。
“第二，就是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親自招進來的人，在公司就等於我。當然了，我也不是要你狐假虎威，你要明白你不比任何人差，你有你自己的潛力。這其中的平衡，我給你時間自己把握一下。”
“可是……”汪雨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艾心，“我到底，是哪裡讓你覺得能配得上這份薪水的？”
“咦？”
艾心歪著頭看了汪雨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你講話倒是很直接啊，這點我喜歡。跟你老實說吧，這家公司我是合夥人，也算半個老闆。但是在此之前，我沒有過任何助理，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忙得過來，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也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我的生活和工作。”
“嗯，這點我能明白。”
對於這種女強人，汪雨或多或少有些瞭解，她們都有一副極其強大的武裝，不允許任何人質疑她們的想法，也就更不允許任何人來插手了。
不過，艾心的外形可一點都看不出來是這種專攻事業無心生活的女強人啊，不禁身型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還總是報以一臉溫柔無害的微笑，讓人覺得一點攻擊力都沒有，哪裡像是在職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啊。
“最近，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再者……我也發現，很多時候讓人幫一下忙，也不是什麼壞事。就在這個當口兒，我遇見你了，你的服務給人很驚豔的感覺。所以擇日不如撞日，我就讓陶離幫忙聯絡你了。”
“嗯……我明白了。不過，即便是這樣，我以前沒做過相關工作，但這個薪水也是高於行業水平的吧……”
汪雨心心念念的還是那份工資，自己當時也是衝昏了頭，壓根沒考慮這個真實性就直接辭職了。現在，可得清清楚楚地把這個事情落實清楚了。
“誒，你猜，喵喵跟著陶離幹了多少年了？”
艾心忽然嘴角一勾，衝著汪雨問出了這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嗯……三五年？”
“差不多吧，怎麼也有三四年了。你知道她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月薪多少嗎？”
“多少？”
汪雨算著，三四年前，要是上萬已經很誇張了吧。
“不瞞你說，那個時候，我們給了兩萬一個月。”
“兩萬？！”
汪雨一直帶著溫和微笑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絲別的表情，除了詫異，更多的還是懷疑。
要知道，三四年前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能找到兩萬月薪的工作，先不說這個人有多優秀了，大多數人都會懷疑這是個騙局吧。
想到這個，汪雨不禁對看起來柔弱害羞的喵喵有些佩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嗯，那只是一個測試的起步價，喵喵的能力沒有讓我們失望，你不要看她這副樣子，辦起事來很是利落，所有人的生活習慣都記得很清楚，打理起來井井有條的，給我們省了大量的時間和煩惱。這也是我會給你這個薪資水平的原因，我相信你明白，對於我們來說，時間就是最值錢的東西，你幫我節省下來的時間我可以創造更大的財富。相應的，你工作做得越好，薪酬就會越高，這個道理你懂的吧？”
“完全明白。”
汪雨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艾心的話說得不好聽，可這倒確實是真正的大實話，只有窮人才會拿時間去換錢，還換不來多少，這是他從小看到父親工作就得出的經驗。
父親年輕的時候在一間車間工作，不僅白天黑夜地忙碌，工資低廉，還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可他沒有任何辦法，老一輩的人沒有上過什麼學，又沒有一技之長，家裡是個小縣城，他也不可能拋下一家人出去打拼，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了。
現在父親年紀大了，光是看病吃藥就要花不少錢，加上職位低，交的社保也非常低，退休金一個月下來也就兩千來塊錢，一下子就從家裡的頂樑柱變成了家裡的負擔。
即便如此，也是父親一人勤勤懇懇地工作，才能養活這一家人，才能供自己上昂貴的藝術大學，保證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比別人差。
在汪雨心裡，父親就是全世界最偉大也最厲害的那個人，所以雖然每個月自己能掙個一萬上下，依然住在不到兩千的單間裡面，和另外五家人合住，都是為了能多省下一些錢來寄回家。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接到陶離的資訊的時候，自己會顧不上辨別真偽就去辭職，也完全是為了這份工資。
他早已決定，不論這份工作有多難，多辛苦，也要咬著牙堅持下來。
“好了，我都說了這麼半天了，你也說點話吧。”
艾心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終於流露出了一些老闆的樣子來。
“關於你，我的瞭解幾乎為零，我都託底了，你也好歹說幾句吧。”
“嗯。”
汪雨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說起，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走一遍普通面試的流程。
“那個，我叫汪雨，今年二十四。家在河北一個小縣城，是在石家莊上的大學，學的就是空乘專業，畢業後在一家小航空公司待了兩個月之後進了之前的公司，做了兩年多從地勤到了空乘，也就只有空乘相關的工作經驗了。”
“這些就不用說了，我都瞭解過了，請你來肯定也會做一些相關的調查，你能理解的吧？”
艾心眯起眼睛笑了笑，可汪雨覺得這完全不像是友善的目光，倒像是在審視自己。
“接下來，說一下關於生活上的事情吧。”
艾心挑了挑眉毛，窗外的日光打了進來，照在她的臉上，一時間竟晃得汪雨有些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