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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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教師,謝銘一直相信著一件事。話語,是有著力量的。因為教師這一職業的工作,本就是透過話語去指引新一代成長。

如果片面的理解教師這個職業,那麼它可能是世界上最會說漂亮話的職業之一。

為什麼?

因為老師們總是想把學生們培養的更好,但老師們自己已經做不到更好了。

那麼.....你能說老師們說的都是漂亮話,明明自己都做不到卻要求著學生們去做嗎?

歸根到底,漂亮話真正的定義又是什麼?

是指恭維的話,是指讓人心裡舒服但卻無法實現的話。

如果按照這個定義,那麼教師便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說漂亮話的職業群體。

因為真心為你考慮的話,絕對不是會讓你舒心的話。

而謝銘現在所說所做的也不是在‘勸人大度,勸人放下’,他只是想告訴摺紙,不應該讓仇恨成為生活的全部。

勸人大度,天打雷劈。

在這一句話出來之後很快得到了許多人的贊同和應用,但許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句話的前提條件是什麼。

這是指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根本不知道你心中的痛苦,喜歡慷他人之慨的人。

說話的人在‘勸’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當事人的感受。只是憑藉自己所謂的‘道德’和‘善良’,認為當事人應該大度。

這並不是‘勸’,是因為事不關己而說的風涼話。利用他人的痛苦來體現自己的善良,是一種利用。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勸’。那你站那麼高,被雷劈死不也是活該嗎?

這種思想,也是西方傳來,現在被稱為‘白左’的思想。

主張著保護環境,但提出的建議卻是讓人類迴歸原始人生活。

主張著同情弱者,但自己卻什麼都不做,反而同樣在欺壓著弱者。

提倡著男女平等,可實際上卻是偽女權主義。

說著愛護動物,卻把動物的性命看的比人命還要重要。

用兩個字來形容這樣的人,那就是‘虛偽’。

可有些時候,人們在根本不瞭解這些詞彙、句子實際上的意思,就用來隨意的批判,隨意的下定論。

遵守法律和社會規則就被稱為‘聖母’‘虛偽’,崇尚‘無腦殺殺殺’根本不考慮這樣做之後,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真的拜託這些人,先搞清楚‘聖母’和‘聖母婊’的定義後,再麻煩您老去道德的制高點下定義好不好?

‘白左’至少振振有辭,有著一套令自己信服的理論。你們倒好,理論都沒弄清楚就直接‘御鍵’而行。

老‘蜀山鍵派’了。

迴歸正題。

勸人,也是要講究方法的。

還是那句老話,你沒有經歷過別人的經歷,就不要感同身受的去說‘我懂我懂’。你必須真誠的表現出來,告訴對方‘自己不懂’。

也不要自以為瞭解一二後,就勸對方放下。放下還是不放下,那是由當事者自己決定的事情。無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干涉。

那麼能做些什麼。

傾聽,然後從對方的角度出發,去提出中肯客觀的建議。

這才叫勸,而不是‘勸’。

說話是一門藝術,蘊含感情的話語總是能夠吸引人,讓人聽進去。而不由分說的命令式話語,只會得到他人的反感。

‘希望你去做’和‘你需要去做’,帶給人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哪怕謝銘現在身為教師,身為長輩,在日本這個極度重視輩分觀的國家中,他完全可以提出命令和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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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在說話的時候依舊時常帶有‘希望’和‘想’。

互相的尊重,永遠是建立起良好溝通的前提。

自以為是的善意和從對方角度出發的善意,也永遠是截然相反的東西。因為前者對於當事人來說,和惡意並沒有區別。

對於小摺紙而言,謝銘想要表達出的意思傳遞到了。但,傳遞到了不代表能夠接受。

自己只能這麼去做,自己必須這麼去做。

沒有人要求她.....又或者說,她自己強迫著自己,自己要求著自己,在沒有完成復仇前,自己是不允許獲得幸福的。

仇恨對於現在的小摺紙,是支援她活下去的支柱。不然,她根本沒有辦法向前。

她恨,她恨自己的無力,恨命運的不公,更狠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存在。

那麼....恨什麼能讓自己更輕鬆一點?

自然是恨別人,恨罪魁禍首。

這反而是值得萬幸的事情,因為她並沒有將這極負面的攻擊性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放在了自己身上,那才是最壞的情況。因為這代表小摺紙每天都要忍受著自己,忍受著想要破壞自己的恨。

輕則抑鬱,重則自我毀滅。

所以仇恨仇人,是她手中所握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勸她放下仇恨,等同於讓她溺死在絕望的海洋。

她能接受嗎?

她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謝銘並沒有讓她放棄復仇,放棄心中的恨。謝銘希望的是,讓小摺紙不要緊盯著手中的這根稻草,而忽視了周圍。

你可以不放鬆,你可要把它給攥緊。但,你的視線不能侷限在這根稻草上。

謝銘做的,是讓她看到周圍的稻草、救生圈、船。甚至....讓自己成為那艘將她從絕望中撈起的船。

既然小摺紙的世界中,現在只剩下了黑暗和絕望。那麼,謝銘希望能夠透過自己努力,為那邊黑暗帶去一絲的光亮。

謝銘不奢求太多,哪怕就只有一絲,他就知足了。

因為這證明自己的努力,多少都有了些成果。代表當小摺紙失去那根稻草後,還有著別的活下去的希望。

但很顯然,這個目的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時間的積累,需要謝銘慢慢的、潛移默化的去改變。

看著沉默的小摺紙,謝銘無奈一笑。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換一個話題吧。應該還沒有和你說過吧,我家還有一個妹妹.....”

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裡面,謝銘說著自己遇到的一些趣事,小摺紙則是在旁邊聽著,時不時因為眉飛色舞的謝銘的表情而輕笑幾聲。

第二次見面,就能看到小摺紙的笑容,這樣的進度已經相當不錯了。謝銘對此已經非常滿足,也對接下來的計劃多出了一些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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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計劃,但謝銘的打算其實也就是儘量做到每天過來看看小摺紙而已。

有的時候和摺紙一起來,有的時候是和凜禰,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謝銘自己過來,和小摺紙聊些瑣事。

今天中午或者早上吃了什麼,學校裡發生了什麼趣事,摺紙又做了什麼讓他忍不住吐槽的事.....

想要得到別人的信任,首先需要信任別人才行。

所以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小摺紙在聽,而謝銘在說。

一個二十出頭的教師,和一名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居然就這樣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小摺紙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多。

慢慢的,謝銘沒看到過小摺紙眼底的那份仇恨和絕望了。

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他說不準。

但他希望,這代表著小摺紙正在往好的方向轉變。

他希望如此。

然而,他沒有見到的,是在他離去後,小摺紙那逐漸堅定起來的神情。

那是下了某個決定,已經做好覺悟的表情。

週六,謝銘和往常一樣走入到了小摺紙的病房中。

“小摺紙,我來了。”

“老師。”

“嗯?”

看著沒有再穿著醫院的病服,反而換上了一身有點軍隊色彩的深綠色軍裝的小摺紙,謝銘張了張嘴,勉強從嘴裡崩出幾個字。

“小摺紙,你這是.....”

“透過關係,我進入到自衛隊裡面了。”小摺紙平靜的說道:“所以,今後恐怕有相當一段時間,我沒有辦法和老師你見面了。”

“........”

沉默了許久,謝銘舉了舉手中的塑料袋,強笑道:“吃蘋果嗎?”

“.....嗯。”

似曾相識的場景,病房中只剩下牙齒咬下蘋果的脆音,和輕輕的咀嚼聲。

只是,和上次不同。

小摺紙的臉上滿是平靜,而謝銘則是垂著眼皮。

“老師,能麻煩你給我遞張紙嗎?”

“嗯。”

習慣性的準備開啟床頭櫃的抽屜拿出抽紙,但抽屜裡面已經沒有了任何東西。沒有辦法,謝銘只能從兜裡拿出手帕。

“謝謝老師。”

小摺紙笑了笑,擦拭起嘴角和手。

“......你,已經決定了?”

“......是的。”

將手帕遞迴給謝銘,小摺紙輕聲說道:“我真的,非常的感謝老師。”

“這段時間,老師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和我分享著點點滴滴的,生活中的快樂。本來我以為,在失去了父母之後,不會再有人會對我這麼照顧。”

“但老師告訴了我,有,而且就在你的身邊。”

“我真的很感謝,老師您能這麼照顧我,這麼信任我,給予了已經一無所有的我那麼多東西。”

“你哪裡一無所有啊。”

謝銘苦笑道:“你不是有很多的東西嗎?”

“我、摺紙同學、凜禰、還有你的一些親戚,這不都是你所擁有的嗎?”

“嗯,是的。”

小摺紙笑著說道:“而讓我發現這一切的,也是老師。”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等老師你來。我想要將一切告訴給老師,想要讓老師知道真相。”

“真相?不是有保密協議嗎?”

“只要老師不說,誰又能知道呢?”

小摺紙調皮一笑,隨後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想讓謝銘看到自己在回憶那段記憶時,眼中控制不住的恨意:“那場大火,並不是意外事件。”

“而是怪物之間的交戰,所引發的災難。”

“怪物?”

“是的,怪物。”

小摺紙看向謝銘:“名為精靈的怪物。”

“精靈擁有著毀滅人類的力量,每一次精靈的現身,都會引發名為空間震的災難。”

“.......”

“不管是歐亞大空災,還是‘南關東大空災’,亦或是一個月前的大火,這些災難全部都是由精靈引起的。”

“每一個精靈,人類都有著稱呼它的代號。”

“而在一個月前的火災,所出現的精靈代號是‘炎魔(Efreet)’。”

“但,炎魔引起的僅僅是火災。真正造成大規模破壞的,是炎魔和另外一個怪物的交戰。其餘波,破壞了住宅區,殺死了我的父母。”

“精靈,是怪物,是敵人。”

小摺紙咬牙切齒的說道:“是它們,讓那麼多人死去。是它們,殺死了我的父母!是它們,造就了那麼多的悲劇!”

“我會殺了它們!我會殺掉所有的精靈!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所以,我要變強!”

猛地抬起頭,小摺紙緊緊的盯著謝銘:“老師你給予我的幸福,我會永遠珍藏在心底。但,這種東西是我之後所不需要的!”

“快樂、憂愁、顧慮、悲傷、恐懼、驚慌,這些都只會阻擋我變強!我所需要的,只有一個情緒。”

“憤怒,和憎恨!”

“所以....我想要將這些我無比珍貴,但以後不需要的情感,全部交給老師你。”

“老師你的快樂,便是我的快樂。你的悲傷,就是我的悲傷。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而我要做的,就是保護我們兩人共同的幸福。”

“老師,我會變強,然後保護好你的!”

“.........”

謝銘看著摺紙眼底的倔強,有些苦澀的說道:“但,那不是以你現在的年齡應該做的事情啊。”

“不,這就是我該做的事情,老師。”

小摺紙反駁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獲得這個機會,可我卻天生有著這個資格。那麼,這就是我應該去做,必須去做的事。”

“保護人類,保護天宮市,保護老師你。”

“我不想,再一次看到自己最珍惜的人在眼前消失,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了。”

“........”

“嘶~~~~呼~~~~”

做了一個深呼吸,小摺紙揉了揉臉。手放下的時候,臉上已經變成了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小摺紙.....”

“老師。”

小摺紙投入到謝銘的懷中,臉深深埋在謝銘的腹部,雙手用力的抱緊了謝銘的腰。像是要藉著這個動作,將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交託給謝銘一樣。

“老師。”

鬆開了手,小摺紙退後了幾步:“老師,我們有緣再見。”

“........”

目送著少女的離開,謝銘輕輕的靠在了牆上。拳頭,不由自主的握緊。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自己,終究沒能把她從那條荊棘的道路上拉回來。

看著自己手掌的紋路,青年突然想起每晚做的那個夢,那麼折磨自己的夢。

“力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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