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節:斯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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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永遠都是一個人們茶餘飯後最樂意去消遣的地方,人們三三兩兩,可以是交心的朋友也可以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只需一壺茶,便可天南海北無所不言,相互交心,今日的茶樓更加熱鬧,大家都在高談闊論一件事,而且事件千古奇聞,雍傾王娶了具女屍!

甲說:雍傾王前些日子十里紅妝跑到偏遠地娶回了房小妾,哪只小妾路上被刺殺了!

乙說:大家靜靜聽我說,不是什麼小妾,是原本的什麼郡主來的,王爺之前休了她,然後又後悔了,所以……

丙說:不對!休了的女子哪有迎娶之理,依我看,這女子福薄,沒當王妃的命。

丁說:大家可知道明了禪師有位養女叫幽玥郡主,王爺這次娶的就是她,真的!

“那位郡主是天湛小侯爺的妾,當年倆人濃情蜜意之時還被先皇撞見過,你在胡說什麼,王爺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怎會看上一雙破鞋?別胡說,去!去!“大家一致高聲反對。

整個襄凡,似乎除了雍傾王府,所有的地方都是歡聲笑語一片。

朝鳳殿中,宋芊芊正在翩翩起舞,她的舞姿是如此的輕快,她的心快飛到了雲端,那個如噩夢般困擾了她多年的問題,隨著那個女人的離去也消散了,那年真好呀!那年的她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動心,可那個男人眼中全無自己,他的眼中只有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少女,他踐踏了自己的自尊,多少個夜晚,自己對鏡反覆思量,自己有什麼不如她的地方,這張臉足以讓男人為她瘋狂,這容貌舉止高貴中透露著孤傲,卿天翼不正是對自己一見傾心,可他的弟弟卿天羽卻視而不見,蒼天有眼!自己終於擺脫了這個噩夢!

“哈---哈---哈---來人,給本宮更衣“宋芊芊笑意盈盈,自言自語道:“這人都死了,還要什麼一品誥命夫人的封號,本宮仁慈心善,給了!活著時就是個無權無實的郡主頭銜,死了追封雍傾王妃頭銜也沒啥意義”

殿外伺候的兩位女官嚇得面如土色,太后多笑一聲,她們的命就少了一分,可是誰也沒有膽子去冒死去諫,太皇太后與二皇子相繼離去不足百日,太后不可如此高聲笑語,若被有心人利用傳入朝中老臣耳中,不免又多了份歧義,太后這明擺著吃一個死人的醋,不合一國之母的身份,會被後世唾棄的,可兩人誰也不敢吐出半句,只能相互難堪的瞧著對方。

與宋芊芊的張揚不同,安懿玄乍聽到幽玥已死的訊息,激動得派人反覆去打探,她不相信!當探子第三次來報,說王爺依舊用十里紅妝相迎,王府一切規程依照迎娶新王妃的標準,拜堂之後除了洞房全換上了白素,她才相信,淚水一下子湧滿了眼眶,她看到了希望,她心愛的男人馬上就完完全全屬於她了,他的身!他的心!她激動的在廊簷下來回徘徊,有高歌一曲的衝動,見小裴夫人文文弱弱的迎來,原本對這女人的同情全變成了厭惡,這些大院裡的女人,如一群蒼蠅般,讓人心生厭惡,自己當上了雍傾王妃,第一件事就不讓她們有好果子吃。

“姐姐”小裴夫人盈盈拜下,低眉斂目見禮道。

“哼”安懿玄一反往日對小裴夫人的親切關心,反譏道:“王爺又不在,妹妹這病西施樣是做給誰看呢?西子捧心可不能做出東施效顰的效果來”說的小裴夫人掩面啼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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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安懿玄不解氣罵道,“這些賤蹄子就會做出這副弱柳扶風狀來勾引男人,來人,去收拾東西,本王妃很快會搬回雍傾王府區,去把本王妃的劍拿來”安懿玄拿出了當家主母的氣勢來,她要好好去“拜訪”一下大院裡形形色色、卿天羽的“女人們”,給她們一個下馬威,不然等她坐上了雍傾王妃的位子,這些女人們不服管怎麼辦?她對幽玥對大院女人採取的寬容態度嗤之以鼻,她認為那女人無權無勢無能力,當然害怕大院女人們背後的勢力,平日大院都不敢踏入半步,大院女人對她一致的稱呼是浪蹄子,她安懿玄可不同,可不是吃素長大的,誰在背後對她這個未來的雍傾王妃不敬,她手中的劍可是舔血的,她才是卿天羽該執手一生的人。

雍傾王府出了門匾上的白幔與往常無異,雖說王妃去世但沒有靈堂,下人們一個個都神情緊張,這半個月來王爺的脾氣是陰晴不定,一個不如意就是不殺即打,一靠近書房都嚇得兩股顫顫,府中的老人---郝峰也是毫無辦法,愁容爬滿了他的額頭,王爺像變了個人,有時整夜整夜在喝酒,醉了就在哭泣,似乎一下子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全哭幹,半個月來,如此糟蹋自己,他瘦了,身子也垮了,怎可如此不愛惜自己。郝峰想勸王爺節哀順變,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被拉去一起喝酒,就連卿天湛順利平定北疆這樣的大喜事,王爺也不聞不問,天嫻公主要回來憑弔王妃,這訊息怎麼去告訴爛醉如泥的王爺呢?郝峰一下

子整個人愁老了十歲,這往後的人生路還很長,王爺他……唉!

“卿天羽,妹妹她已經死了,你現在天天這樣糟蹋自己是不是讓她連死都不安心”馮憐不管不顧的衝進來,她一方面心痛,她那個天天嘴裡叫罵的“傻女人”就這樣傻傻的去了,另一方面她惱怒,卿天羽就這樣整日整夜守著幽玥不放手,人要入土為安呀!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生前他休了她,上陽節任她一人在寒風中等他回家,死後依舊不讓她入輪迴,安心上路,更何況幽玥生前心願,死後與自己母親合葬,長眠在夕城的拂花樹下,田嬸說,女兒生前最後一句留給卿天羽的話是:拂花正豔明,贈與有緣人。兩兩相望吧!她叫他忘了她,他又為何這如此折磨她!“卿天羽,你給老孃起來,像個無賴樣,是你將妹妹逼死,現在裝傷心給誰看,你起來!”馮憐怒叫道,“你起來,老孃有正事和你談“

“你走,誰也不許帶走我的幽兒,你走”

“你放手”郝峰見馮憐對主子如此無禮,一個箭步衝上去,反扣住馮憐手腕,低喝道,“對王爺如此無禮,你放手“

“老孃今日就無禮,你敢打老孃不成,你們主僕二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個害死了妹妹,一個逼死了圓豆”

“啪---”馮憐氣惱的捂住臉,“你----“郝峰打了她,“你----”曹君問還好趕得及時,一把擋住了馮憐還擊的手,勸和道,“郝峰,內子是口無遮攔的婦人,講話不經大腦考慮,她也是為王妃的離去傷透了心,今日聽言灼說,王爺為王妃不發喪也不入土,怒火燒了理智,所以才對王爺如此不敬,看在她對王妃一片真心真情份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與一個婦人斤斤計較,你來吵什麼?“

馮憐像個受氣的小媳婦般,嚎啕大哭起來,“你們這些臭男人,都來欺負我,我想完成妹妹最後的心願有什麼不對,玥陵沒修好,她想長眠夕城,長伴母親,你在她生前刻薄她,你----你----”

“你閉嘴!“曹君問嚇得面色發青,這番話再說下去,卿天羽會不會將馮憐一劍斃命,這女人平日跟個機靈鬼似的,今日怎就一根筋,看不出來嗎?王爺將王妃屍首用十里紅妝迎回,也不在乎別人的流言蜚語,這明擺著他不許王妃最後的心願,他不發喪是不承認王妃已去的事實,他不入土是不願王妃與他從此天人永隔,王妃離去,世上最痛苦的人就是王爺,這女人怎麼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王爺,內子怒火中燒,有些詞不達意,妄您海涵“

“王爺!“

“王爺!“

卿天羽拂去來攙扶他的手,踉踉蹌蹌從地上爬起來,他的情感如此“醉生夢死“,他的理智是清楚的,披的頭散的發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短短半月,他蒼老了至少十歲,那一頭青絲藏不住新生的白髮,眼角的皺紋又新生了許多,目光柔和了許多可也呆滯了許多,這半月來每一天他都活在回憶裡,那一年微風細雨,那個盛氣凌人的小姑娘,一臉氣憤的責問自己,與明了禪師談了什麼,那一年那個小姑娘,一臉驚恐的聽他說鬼故事,那一刻自己的內心在偷笑,那一年她與一群小頑童們一起圍著自己,歡快的唱著”小尼姑上墳“,那一年她靜靜的陪在自己身旁,一起欣賞洱滄江翻滾的江水與山河的俊美,那一年她輕柔的為自己梳理長髮,洗去上面的塵垢……那一年她是十六歲的明眸少女,她銀鈴般的笑聲深深感染著自己,如一汪泉水,滋潤了久旱的心靈,她幻想著仗劍走天涯的俠女夢,自己在一旁嗤笑她的”自不量力“,從何時起自己的眼裡心裡都是她,是她替自己擋箭那一刻嗎?不!更早,是自己第一眼看她在溪水邊戲弄人時的那一剎那間吧!因為在她的身上,看見自己久違的快樂,久違的情感。

最後看一眼他的幽兒,她睡著了,她很安詳,卿天羽深深凝眸著他的愛人,這副玄晶冰棺也存放不了太長時間,可是他不甘心,他後悔,他的幽兒死前定是怨他的,她一定以為自己拋棄了她,對她不管不顧了,可是……再多的可是都沒有用了,她聽不見自己的解釋,看不見自己的內疚了,就讓自己再自私最後一次吧!幽兒說兩兩相望,今生是自己負她多,來生他定會加倍償還,永生永世都不可兩兩相望,今生她是他的妻,他的王妃,來世依舊,她想長眠夕城長伴母親,那自己百年之後怎麼辦?黃泉路上兩人可就分散了,不可以!她是自己心甘情願選的陪伴自己入眠玥陵唯一的女人,卿天羽低頭最後一次吻了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的額頭,輕聲說,“幽兒,對不起!你走慢點等等我,我很快就來找你“揮揮手道,”郝峰,蓋棺吧!不發喪“

“這“馮憐驚的語無倫次,卿天羽這……?”王爺想通了,讓王妃長眠夕城,完成妹妹最後的心願“

“不!“卿天羽斬釘截鐵答道:”郝峰,讓王妃安眠在這院中,將府裡

的花木全換成拂花,從此這裡就叫夕園,王妃是愛花之人,她定會歡喜,本王要與她日日相對,百年之後,與她一起入土玥陵“

“可是這與理……”馮憐後半句還未出口就被曹君問捂住了嘴,恭敬道;“王爺此法一舉兩得,生死不過只是一個天道輪迴,王爺要節哀,王爺近時日憔悴了許多,需要時日靜養,我們夫婦就不打擾”生硬的將馮憐拖走,他是害怕馮憐這倔脾氣,不知又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不知又會說出什麼不敬的話來,這祖宗不好伺候。

“你幹啥?”馮憐氣惱的打落曹君問捂住她嘴的手,大口喘氣,“你幹啥?”生氣的質問,她還未能為妹妹討個公道,瞪眼道,“他卿天羽都休了妹妹,憑什麼左右她的心願,她……”

“祖宗,你鬧夠了沒有?”曹君問一改往日翩翩貴公子樣,怒氣爬上眉梢,嘆氣道:”試問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做到王爺這個地步,就算之前有錯又如何?王爺已經很苦,你又何必去撒鹽,在王爺心中王妃只是安睡了,你又何苦又去提醒他這個血淋淋的事實,人若能做一輩子夢,也是一種幸福“

“你站住,別走,話說清楚“馮憐追上去,打破砂鍋追問,”做夢是幸福?什麼意思?“

“郝峰,按本王說的下去準備吧!我想再多看她一眼“一行清淚緩緩流下,雙眼迷濛中他看見幽玥正朝他緩緩走來,她穿著他親手為她挑選的大紅喜服,上面用金線繡的片片拂花正在飛揚,花香四溢,她正是那踏著五色祥雲而來的拂花仙子,她輕啟朱唇,她說七哥,來!卿天羽喜不自禁,他的幽兒一直是這個世上最善解人意之人,她一定會明白自己的無心之過,她一定會原諒自己的過失,自己已經不在乎她非處子之身嫁於自己,也不在乎她與卿天湛之間的牽牽與絆絆,只要她回來,便好!她不是一直希望有一個蓋世英雄出現,結束亂世,還瀚瀾大陸一片淨土,百姓安居,風調雨順嗎?自己一定可以成為她心目中的那個大英雄,姐姐?姐姐你回來了?你看見幽兒了嗎?她剛才就在這兒?姐姐你怎麼哭了?卿天穆一如當年分別之時,垂淚不語,“姐姐?”卿天羽自責道,“姐姐,你不要哭好不好?你是在責備我至今都未能迎你回故土吧!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的冰冷土地裡安眠了這麼多年一定很寂寞很難過,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姐姐你不要走,再等等!再等等!我就會用公主的儀仗迎你回來,一定為你正名,還你清白,姐姐!姐姐……”

”大夫怎麼樣了?王爺這忽冷忽熱,夢囈不斷,怎麼辦?“郝峰只能乾著急,這都三日了,馮憐大鬧一場後王爺就病倒了,若說全怪罪馮憐也不對,這是心病,藥石難除,王妃離去,王爺是悲傷過度導致昏迷不醒,可是若一心如此沉睡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王爺是肆碩騎的主心骨,大家好不容易從臨淄打回了襄凡,百廢待興,朝中有多少人在興風作浪,各大門閥又是陽奉陰違,王爺此時若倒下,肆碩騎上下該如何是好,”大夫,你一定要救活王爺,不惜一切代價“

”老夫才疏學淺,將軍派人去尋蕭真師父吧!老夫見識過他的醫術,可令人起死回生,老夫用藥調理王爺元氣,這神識還是要靠王爺自己“大夫搖了搖頭,他是聽聞過雍傾王的冷情與殘酷,若非眼見為實,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冷血王爺會為了一個女子,為了份兒女私情,竟拿命去拼去搏,他是心如死灰,才會如此昏迷不醒,就算醒來,也是元氣大傷,命不久!

看著形銷立骨的主子,郝峰悲痛不已,都說主子薄情寡義,其實他才是世間最痴情最重義之人,只是他的痴情與重義是有選擇性的,他冷是因為他怕被傷害,他冷是因為他的心很脆弱,他只是明白眼淚只不過是秋風中的落葉,多且無用,哭泣換不來同情,傷害不會減少半分,他的傷他的痛都藏在了冷酷的外表下,”主子“郝峰回憶起多年前,鬥谷琛將軍領著一個乾瘦的男子進入了軍營,他除了沒日沒夜的苦練,從不多說一言一語,相處久了才明白,這個男子故意把皮膚抹黑,故意把頭發散下,就是為了遮那張盛世容顏,他討厭別人驚羨他的容貌,他的眼神太過伶俐,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狀,”來人,快馬加鞭,去把卿天湛傳回來,就說王爺有令,要他日夜兼程速回!“

”主子,你快醒,不要如此折磨自己了“郝峰雙手緊握住卿天羽的雙手,他只想多給對方一絲溫暖,一份關愛。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

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璨兮,錦衾爛兮

予美亡兮,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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