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九點了，孫哥怎麼還沒來？”

打了個哈欠，楊飛又往門外瞅了一眼，然後咧了咧嘴，轉過臉來沒好氣的跟旁邊的人抱怨道：“孫哥昨天下午群發資訊說讓大家今天早到，咱們幾個八點不到就人齊了，他倒是好，現在還沒來。”

“就你猴急！”

坐在他旁邊的左楠聞聲也不抬頭，一邊擺弄著手機，一邊沒好氣地接過了話：“咱們現在這情況，不是瞎子哪個還不懂？一會不出意外就是來宣佈解散的，來早來晚有啥區別？”

楊飛臉上一黯，顯然他也是一樣的想法，好一會才搖了搖頭，“只是可惜了大家夥，前後忙碌了三個月……”

這話，換來地只有左楠的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見他煩躁地把手機往面前桌子上一放，他人隨之也趴在了桌子上，無聲無息了。

……

站在位於老校區內的一棟舊辦公樓的三樓樓梯口，孫誠猶豫了好半天，才咬牙朝著幾步開外的一間辦公室走了過去。

人才剛走到辦公室的門口，他便感到了幾道視線齊齊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臉上不由一燙。

“孫哥，你來了！”

瞧見立刻有個臉蛋肉嘟嘟的年輕人站起來跟自己打招呼，看向他的雙眼之中難掩期待，只把孫誠盯得心裡一酸。

這年輕人叫楊飛，是低他一屆的計算機專業的學弟，跟孫誠一樣都是【南都工業大學】的學生，大概也是現在這裡跟他關係最好的一位了。

楊飛在期待著什麼，他自然是比誰都清楚，只不過一想到這，孫誠便覺心中抽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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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忍不住又捫心自問了一句，孫誠掃視了一眼辦公室內的五人，只覺鼻頭突然酸澀了起來。

三個月前的孫誠野心何其之大，他曾經毫不掩飾自己的自信，對周圍不止一人誇下海口，“這是個充滿奇蹟的時代，成功也更親睞有準備的人，我們今天也許一無所有，明天也許依舊貧窮，但我們有夢想、更有行動，未來也必將百倍、千倍回報與我們今日的付出！”

這話，他曾經說過不止一遍，對自己說、對別人說甚至對老師說過。

現在，或許在那些人的眼中，已經兩隻腳全邁進失敗大門中的自己，可能只是個傻缺加晚期中二吧。

只是，好不甘心！

強忍著越來越酸的鼻頭，孫誠深吸了一口氣，迎著幾個人的期待視線走進了辦公室內。

“因為一些事來晚了，耽誤了大家夥一點時間！我也不廢話了，你們應該也猜到了今天我讓大家都過來是為了什麼吧？”

嘆一口氣，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拖下去不僅會坑自己，對這裡的所有人而言，也是一種不負責任。

所以，很快收拾了心情後，孫誠目光坦然地看向了楊飛，看向了左楠，看向了陸雨，看向了這辦公室裡每一個名字他都知道的年輕人，平靜地開口說道：“今年是我的畢業季，我跟在座的諸位一樣，都是朝氣蓬勃，有理想也有抱負的年輕人。計劃又準備，於是在三個月之前，我跟兩個室友，還有你們的另一位師兄一起，合作制訂了一份創業項目，向學校申請了創業扶持，希望能闖出一片屬於我們年輕人的天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微笑著看向了默不作聲地幾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結果卻很苦澀，我失敗了，也輸得很慘，慘到我今天不得不在這裡，向每一位曾經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的在座的人，說一句‘對不起’。”

孫誠有個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夢想，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想實現它到底有多難，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在絞盡腦汁地計劃著，如何讓自己距離成功更近一些。

於是，才有了三個月之前，他牽頭拉上了兩個同學以及另一位自己的寢室室友，四人聯手弄出了一份創業計劃，向學校申請了創業扶持。

許是他們的計劃書做得足夠漂亮，學校方面經過了短暫的稽核之後，真還就批准了孫誠他們的申請，不僅在老校區的舊教學樓裡騰出一間辦公室供他們臨時使用，還提供了五臺臺式電腦並三萬元的扶持資金。

創業之始，大家真是幹得熱火朝天。

團隊最初的四個人裡，孫誠技術最差所以並不負責開發，但他能說會道又是創業的發起人，於是從人員招聘、日常管理到籌集資金全都由他負責。

現在想想，那段時間雖然苦點、累點，但苦澀中滿滿的幸福。

可惜……

“對不起！”

彎腰、低頭，孫誠嚴肅地對著楊飛，對著左楠他們五人，一一鞠躬道歉。

“一切錯誤在我，或許這個創業計劃，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想到了口袋裡的優盤，以及那個還未被確定的猜測，他只覺心中更痛，牙齒死死咬合在一起，分都分不開。

顯然，孫誠的低態度，讓在座的幾個年輕人回想起了他過去的照顧。

這不，眼看著他又是言辭懇切的鞠躬道歉，又是毫不推卸地把所有鍋都背到了自己的身上，與他關係最好的楊飛頓時坐不住了，第一個站出來為他鳴不平。

“孫哥，您說地什麼話啊。咱現在這情況，大家誰不清楚，要不是霍苗那家夥見錢眼開，說什麼也不會鬧成現在這樣子！”

“霍苗……”

從楊飛的口中聽到了‘霍苗’這個名字，孫誠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霍苗是他的同班同學，也是創業團隊最初的四個人之一，是孫誠費了不少口舌才拉進團隊中的技術好手，因為這人有著一手絕不差於專業的編程技術。

半個月之前，作為最初團隊的四元老之一，霍苗託人遞來一封辭職信後就再也沒來過，後來聽說他又加盟了其它的創業團隊時，有段時間裡真讓孫誠恨得牙癢癢。

不過現在，他也意識到了最初幾人制定的那份創業計劃一開始就有問題，遠不是他們這種小團隊可以實現的。

霍苗也許開了個壞頭，加速了這個團隊的崩盤，但想明白了一切之後，孫誠反而覺得自己應該感謝他。

若不是霍苗走得果斷，他說不定還會對這個創業項目抱有期望，再到處奔走籌錢砸進來。

真要是如此，只怕他會比現在輸得還更慘。

嘆一口氣，孫誠沉默了好一會，才把到了嗓子眼裡的話，說了出來：“專案是我提出來的，一開始我只看到了智慧手機遊戲跨平臺運營的潛力，希望能開發出一款兼容性更好且兼顧國人使用習慣的模擬器來。可惜，我卻只看到了前景，疏忽了開發難度。沒有百萬以上的投入，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失敗也是在所難免的！”

“幾個主要的技術骨幹都走了，後續開發資金也斷了，已經到了這一步，我琢磨了幾天才做出了決定，或許是到了跟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了。”

說到這裡，他再次對眾人鞠了一躬，“對不起大家夥了，跟大家夥承諾了那麼多，卻一個也沒實現，甚至現在我連一頓散夥飯都請不起，真是，對不起了！”

這一躬，狠狠彎下去，孫誠好半天都沒直起腰。

辦公室內一陣沉默，好一會兒才聽到哽咽的聲音傳來，卻是幾個人裡唯一的一位年輕姑娘已經捂嘴小聲哭了起來。

隨後，誰也沒有說話。但腳步聲卻開始出現，一聲、兩聲、一陣，徑直往辦公室門外走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為止。

整個過程中，孫誠一直彎腰保持著鞠躬的動作，一直都沒抬起頭來。

良久，伸手抹了抹眼角溢位的淚花後，還以為所有人都已經走光的他，這才重新抬起頭來，卻意外發現辦公室內，竟然還有一人留了下來。

“楊飛？”

孫誠抽了抽酸澀的鼻子，把心中剛冒出來，一個人大哭一場的念頭再次壓了下去。

“孫哥……”楊飛嘆一口氣，“團隊解散了，你也別難過，其實我們大家都不怪你。因為我們都知道，最苦的是你！”

孫誠默然！

三個月的創業，為了心中的夢想，他跟同寢室裡相交了三年的幾個室友少則借了三五千，多則借了一兩萬。

甚至為了維持團隊的日常開支，他不僅以個人名義跟某個校園貸平臺借了一萬，同時還以創業項目的名義又借了五萬塊，算一算，他現在身上揹負的債務，可是不下近十萬塊。

如今創業項目黃了，丟了室友、跑了情分，是非功過，所有的債務全都要落到孫誠身上，他確實是最慘的一個。

楊飛顯然從他黯淡的眼神跟慘白的臉色中，讀懂了他現在的心情來，張了張嘴有心安慰他兩句，可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孫哥，鑰匙我給你放桌上了。你是辦大事的人，一次失敗算不得什麼，有什麼需要用我的事，你只管打我電話！”

見他木訥地點了點頭後，這小夥才有些戀戀不捨得轉身往待了幾個月的辦公室深看了幾眼，這才跟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