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鬼蜮。

黑沉沉的天壓得極低，時間彷彿凝固在了午夜，陰慘慘的風從江面上呼嘯而過，飄浮在水中的一簇簇黑色水草一般隨風盪漾，若仔細看，那卻不是水草，而是大團大團的頭髮。

髮絲之間，水鬼的眼珠就像一盞盞綠油油的燈苗，窺視著掠過江面的不速之客。

一隻細細的鬼爪從水中伸出，想要抓住那人的腳，卻突然發現不對，身邊兄弟怎麼都沉底躲起來了？

江面上的綠光突然全部消失，陷入沉寂的黑暗，只看到一隻傻呆呆的水鬼還在原地打轉。

它修為太低了，低到甚至察覺不了危險的氣息。

柳清歡只低頭看了一眼，也懶得理會這只低階鬼物，他一度完劫便到了忘川鬼蜮，此時正趕往幻神陵。

滔滔江水流淌在山嶺間，突地轉了一個大彎，通體由漆黑岩石徹成的堡壘出現在前方，就像一座巨大的圓形墳墓，沉重、沉默、孤獨地屹立於夜色中。

柳清歡還在遠遠打量這傳聞中的幻神陵，便見圓堡的大門開啟了，一支隊伍從中飛出，最前面那人直接朝他迎來。

柳清歡便乾脆停下腳步，等著對方過來。他這一路上都沒隱藏過行蹤，恐怕在進入忘川鬼蜮那一刻，對方就已知道他來了。

裴將軍，依然是初見時那套甲冑，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來得比我預料的更快。”

柳清歡一噎，只好道：“將軍相邀，某自當儘快趕來。”

“修為又漲了。”裴將軍上下打量他：“你度完劫了。”

他的語氣毫無起伏，不是問句，而是結論。

柳清歡乾笑兩聲：“是啊，度劫過程還算順利，也沒受什麼傷。”

“看出來了。”裴將軍道，轉身就走：“來。”

柳清歡跟上去，見他並不是往黑堡去，而是飛向遠處黑色的山嶺：“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去看你想給我看的那件東西？”

裴將軍點了下頭，柳清歡心想這人行事倒是乾脆，便也不再多問了。

兩人沉默地飛越在江河和丘陵之上，越走越荒涼，漸漸地，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柳清歡看了看前面沉默似金的那人，要不是從對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敵意，他都要懷疑對方是想把他帶到某個犄角旮旯圖謀不軌了。

於是在轉過一道高大的山陵後，突然看到不計其數的屍鬼大軍，黑壓壓的、無聲無息的佈滿了山川溝壑每一個地方，柳清歡也被驚了一下。

“這……”他愕然道：“他們都是將軍派來守護那東西的？”

“不是守護。”裴將軍往下落去，回頭道：“是看守。”

柳清歡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的戒備與忌憚之色，突然對還沒見到的那件東西產生出極大的好奇，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很快，他便跟著裴將軍穿過重重防守，到了一片高牆前。

“這牆似乎剛建好沒多久。”柳清歡駐足在牆下，只見每一塊牆磚上都畫滿了詭異的紋路，很多還是直接用血所畫，顏色還很新鮮，筆鋒凌亂，看上去很倉促。

裴將軍卻已往裡走去：“就在裡面。”

柳清歡只好跟上去，發現牆內是一座深深下陷的大坑，坑內亂石堆疊，草木不生。

此處守衛的屍鬼軍少了很多，但相應的實力也比外面那些高出一大截。

一條瀑布從石縫中流瀉而出，冰寒刺骨的水珠四處飛濺，嘩嘩的水聲打破了如同墳墓一般的死寂。

“你想讓我看的就是這個？”柳清歡驚詫道，又確定了一下不是自己看錯後，才十分疑惑地道：“一道空間裂縫？”

約莫三丈多高、兩丈來寬的空間裂縫，就懸在坑底瀑布旁邊不遠處，隨著周圍水霧的繚繞而微微起伏著，裂口處已被一層摞著一層、也不知道多少重符籙封住。

可是再怎麼封，那依然只是一道空間裂縫，而且還不大，不說隨處可見，但也不少見，很多地方都存在著這樣的空間裂縫。

因為與九幽眾修交談時一個突閃的靈光，他匆匆地提前了度劫的時間，沒有休息一下就趕到忘川鬼蜮，難道就為了看一道空間裂縫？

不過，考慮到息接觸以來，裴將軍表現出來的嚴肅沉靜的性情，如此慎重其事地請他來，還在外面佈下了那麼嚴密的防守，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於是他問道：“這裂縫有什麼蹊蹺之處嗎？”

裴將軍沉默地凝視著空間裂縫，半晌道：“你沒發覺不對？”

柳清歡左右看看，又放出靈識感覺了下：“沒有。將軍為何不將它直接抹平，而是動用到符籙，莫非這裂縫封不住？”

以其大乘後期修為，完全有能力將一道空間裂縫直接就封了。

裴將軍直接抬起手，將那些符籙一把撕了：“這樣呢？”

就見一個尖銳的簷角猛地從裂縫中戳了出來！

柳清歡連忙避讓，只見簷角之後出現的是高高隆起的正脊、如魚鱗一般的青色瓦片，瓦片上長滿了草，像是許久沒有人清理了，還有一小半木質閣樓的窗格。

“叮鈴鈴鈴~”懸掛在屋簷上的鐘形鈴鐺發出清脆的鈴音，在坑底迴響，和著嘩嘩的流水聲，要不是周圍鬼氣濃郁至極，倒也頗有一番意趣的。

從那洞開的木窗望進去，裡面空無一物，還佈滿了灰塵和蛛網。

“所以這是一道連通了其他介面的空間裂縫，雖然少見，但也不稀奇。”柳清歡道：“裴將軍可派人過去看過是哪個介面嗎？”

“天柱界。”裴將軍的回答依然那麼簡略。

“天柱界？”柳清歡皺起眉：“那倒是有些麻煩了，天柱界是我青冥的一個大界，與你們鬼蜮相連確是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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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將軍轉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搖頭道：“不妥的地方不在這點。”

“那是？”

“這裡原本是一座山。”他指著周圍的亂石：“然而從裂縫出現之日起，山便斷了，隨著它一日日擴大，現在山已被生生壓到了地底，形成了現在的大坑。”

或許很久沒說過這麼長一大段話，裴將軍停下歇了歇，才繼續道：“這道裂縫連通了忘川鬼蜮和天柱界，也在讓兩個介面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