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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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那你記得這東西,是什麼時候不見得麼?”蘭夫人目光深邃,蘭麝被她看的打了個激靈。

“不記得了。”蘭麝用力搖著頭,奇怪的很,她腦子裡只記得有這件兒東西,卻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沒的。

“桂兒三歲生日的時候,生了場病。”蘭夫人聲音淡淡的,蘭麝初聽時,還以為不過是傷風感冒一類的小症候。

可蘭夫人下面的話,卻嚇得她後背冒出了冷汗。

“她不吃不動,面色黧黑的躺了五天五日,就是因為那雙魚香囊裡的東西。”

桂兒因為爹給的東西,生了大病?!

蘭麝呆呆的看著蘭夫人,眼睛瞪得滾圓,嘴開開合合,一句話都說不出。

過了好一會兒,蘭麝覺著自己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她咽了口口水,手指緊緊的攥住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爹弄錯了?還是碰巧?”

“都不是。”蘭夫人用手點了點那畫上的雙魚香囊,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桂兒生下來後,我就給她調製桂花香。她擦得面脂,衣裳燻得香,都帶有桂花味兒。”

蘭麝點點頭,這個她記得。幼年時蘭桂每日香噴噴的就像桂花糖,但後來她就不肯再用香,連長留都是礙於家規和自幼的習慣,不得不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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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兒雙魚香囊,是你爹自己花月例銀子去外面鋪子裡找人做的。當時拿回來的時候,說是送給你和桂兒的生辰禮物。當時我還疑惑,桂兒生日雖然快到了,但你的生辰還早,怎麼也給你做了。你爹說,怕妹妹有你沒有不高興,所以也做了一個給你。”

蘭夫人摸了摸蘭麝的臉,眼睛裡滿是欣慰和心疼。

“其實你啊,從小就不跟妹妹爭東西,有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都先緊著桂兒。雖然只差一歲,但你總說,自己是姐姐,要讓著妹妹。”

“應該的。”蘭麝笑了起來,她握住蘭夫人的手,把頭靠到了蘭夫人肩膀上,“再說桂兒也心疼我,從小到大,只要桌上有我愛吃的東西,桂兒都會等我吃夠了才下筷子。您看她現在每日都跟蜜兒逗嘴搶吃的,但還不是蜜兒要吃什麼,她就趕緊給買回來,就是蜜兒不提,她在外面瞧見什麼好了,也都要買回來給我和蜜兒嚐嚐。”

“是啊。”蘭夫人摟住蘭麝,她聲音溫柔,面色冷漠,彷彿她此時說出來的話與己無關,只是在說不相干人家的閒事兒。

“娘當年啊,覺著生下你們姐妹倆,已經是老天爺額外看顧娘了。可你爹不這麼想,他想要個兒子。”

蘭麝皺了皺眉,但沒說話。

“我那時候每日忙著鋪子裡的生意,又覺著生孩子勞累,想過兩年再說。”蘭夫人光明磊落,她並沒有在蘭麝面前說自己不想要兒子,實際上當初她也被蘭老爺哄的活了心,只是想等兩年再要,而並非就不想生了。

“你爹見我堅持,就去求你祖母。你祖母當然是心疼我的,便說有你和桂兒已經夠了,兒女本是天賜的緣分,不要強求。他不敢跟你祖母發火而,就回來找我吵架撒氣,桂兒當時在我房裡午睡,被他嚇得大聲哭嚎,他連看都不看一眼。”蘭夫人眼前浮現出蘭老爺當日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砸了屋子裡的擺設,任憑自己百般哄勸,依舊怒氣衝衝的出了門。

“後來呢?”蘭麝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後來?”蘭夫人冷笑一聲,“後來那段日子,他白日出府深夜才歸,每日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浪蕩,滿身都是酒臭和胭脂香粉味兒。”

“爹他?”身為人女,蘭麝難聽的話說不出口。爹怎麼能如此呢?難道只有兒子才是要緊的,女兒就那麼讓他不喜歡麼?

“咱家有家規在,庶出子女不能分家產。”蘭夫人話沒說明,但蘭麝已經明白蘭老爺當時在外面做了什麼。

“我當時已經死心了,也不再管他。可沒多久,他又做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樣子,給我買糕餅點心,給你和桂兒買絹花首飾。”蘭夫人笑了笑,伸手指點著蘭麝的腦門,“你當時跟著你爹每日學寫字,也會拉著我的裙角勸我,說不要不搭理爹爹,爹爹已經知錯了。”

蘭麝尷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尖兒,她記不得那麼詳細的事兒,但記得年幼時確實有段日子每天跟爹寫字,爹還常誇讚自己。

“那爹可能真的是一時沒想開。”蘭麝認真說道。

蘭夫人啞然失笑,麝兒從小到大就是這樣,說好聽點兒是宅心仁厚,說不好聽了,就是傻。人家說什麼她都信,對她好一點兒她就心存感激。今日這事兒要是不說清楚,怕是過些時日辦喪事的時候,這丫頭要哭昏過去了。

“你呀。”蘭夫人推著蘭麝,讓蘭麝端正坐好,把那畫著雙魚香囊的畫推回到蘭麝面前。

“他拿回這對兒香囊後,你和桂兒就各自戴在身上。最初幾日,香囊裡的香丸都是我放的,用的是普通的木犀香。後來他說家中好香這麼多,應該給你們帶些名貴的,就當著我的面兒,換了兜納香。你帶著沒事,但桂兒卻開始嚷嚷身上癢,還不停的打噴嚏。”

“兜納香?”蘭麝對於各種香早就爛熟於心,這香不是中原生的,而且結香不易,所以每當胡商帶來時往往開出百金的高價,的確是極其名貴的香料。

“對,兜納香。”蘭夫人喝了口茶潤嗓子,看著蘭麝問道,“麝兒,我問你,這兜納香該怎麼用?”

“溫中除暴冷、惡瘡腫,止痛生肌。燒之闢遠近惡氣,帶之野行壯膽安神,所以常用來給合制燻烤用的香餅香片,或者打成粉裹在棉花裡,再放入香袋貼身佩戴。”蘭麝侃侃而談,去年宮裡給六公主採辦用的除穢香餅就用了兜納香,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蘭夫人點點頭,又問道,“可有忌諱?”

“忌,青桂香。”蘭麝手腳開始發抖,去年做完除穢香餅,娘讓她寫好每一種香的用法和禁忌,她當時是第一次用兜納香,所以不知忌諱,還是娘告訴她的。

“青桂香分為兩種,一種是沉香樹皮上的結香叫青桂。還有一種是緊貼著沉香的寄生樹,這種樹十分容易腐爛,但若是偶爾有長成手指粗細又未曾腐爛的,便會帶有一種獨特的香味兒,因為與桂花香氣接近,所以名為青桂。”

蘭麝已經聽明白了,只是還不敢信。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畫的雙魚香囊,突然怒火中燒,兩把就把那紙扯碎,還丟到地上用腳狠踩。

“他在外面花高價買了些青桂,偷偷摻雜在桂兒常用的面脂和薰香裡,然後又給你們的香囊裡用了兜納香。”蘭夫人就那麼看著蘭麝發狠,既不勸說,也不阻攔。

“桂兒情況一日險過一日,先是發癢打噴嚏,而後身上起了紅疹,喉嚨腫的吃不下東西,甚至喘氣都有些費力。梅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被你祖母請了回來,藥湯藥丸灌了十幾劑也沒見好轉。再後來,桂兒就起不來床了。”蘭夫人抿了抿鬢髮,站起身推開了窗子。她站在視窗深深吸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憋悶的胸口好受一些。

“也就是因為起不來床,桂兒,才能撿條命。她在床上躺著,自然沒法用面脂,因為丫鬟婆子都在照顧她,也沒人顧得上添換香爐裡的薰香。與兜納香犯忌諱的不在,桂兒就一天天好了起來。”

“爹,想要桂兒死。”蘭麝看著蘭夫人,滿眼都是淚水。她想不明白爹怎麼能狠心至此,難道想要兒子,就可以不顧女兒的命麼?

蘭夫人並不接蘭麝的話,而是自顧自的往下說,“也是因為這樣,我和你祖母當時都沒發現問題,加上青桂香難買,他買的用完了沒地方再淘騰,日後才沒再往桂兒的東西裡添。但你祖母那時候已經有所懷疑,讓玉娘把你和桂兒那段時日新添的東西都拿走仔細研究。那雙魚香囊現在,還收在你祖母哪兒。直到蜜兒出生,他見又是個女兒,就與我大吵,說我只會生沒用的累贅,賠錢貨。又開始整日外出喝酒,喝醉後自己說漏了嘴,說若不是當日青桂難買,早就要了那賠錢貨的命!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蘭夫人面衝窗外,正對著人來人往的大街。街角有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一手舉著插滿糖葫蘆的稻草杆,一手牽著個小女娃。女娃看著也就四五歲的年紀,身上衣服破的補丁摞補丁,但是小臉紅潤滾圓,正指著街邊的餛飩攤子,吸著口水要吃餛飩。

餛飩可比糖葫蘆貴多了,看衣服她家日子過得不好,這孩子今日,怕是吃不到糖葫蘆了。蘭夫人止住話偏頭看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想看到什麼,但就是挪不開眼睛。

小販滿臉為難,低頭說了幾句什麼,女娃聽話的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跟著他往前走。

可才走出十幾步,小販突然轉過身,拉著女娃來到餛飩攤邊,抖抖索索的摸出銅錢來,買了小小的一碗餛飩。他讓女娃坐到條凳上,又拿了攤上的湯池仔細擦乾淨,放在女娃手裡。

冒著白氣的餛飩端上桌,女娃先舀起一個來要往小販嘴邊遞。小販連連搖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女娃嘻嘻笑著開始埋頭吃東西,小販站在一邊看,偶爾吆喝兩聲,但並沒人買他的糖葫蘆。

蘭夫人瞬間淚如雨下,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轉身笑著衝蘭麝招了招手。

“娘突然想吃冰糖葫蘆了,街上那餛飩攤邊有賣的,你讓人去都買下來,多的,讓玉枝她們分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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