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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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這不對!

李疏心跳如擂鼓。

他在這屋兒紛雜的香氣中,嗅到了不負的氣味兒。

蘭家香鋪下面是鋪面,那裡擺放了各種香品,後院是庫房和香坊,也是各種香氣混雜交織在一處。而蘭家人平日所在的這個二樓,為了避免受下面雜亂的香氣干擾,在樓梯上,就多用薄荷,冰片等香料,為的是讓人一路走上來,能清理鼻腔和肺臟,在呼吸中吐故納新。等到了樓上屋裡,再聞見室內用的香,便不覺著氣悶心煩了。

但這法子,用在尋常人身上可以。李疏天生鼻子靈,他以前來蘭家香鋪的時候即便在樓上,也能聞見絲絲縷縷其它香的味兒。但因為從小慣了,他也懶得去分辨都是什麼香,反正蘭家的香都是好聞的,哪怕夾雜在一起,他也不覺著噁心。

今日,他上樓後便覺著隱約中嗅到了不負的氣味兒,起初他覺著自己許是聞錯了,但細細分辨以後,發覺果然是不負,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不負是從哪兒來的。

死人用的東西,怎會出現在蘭家鋪子裡?蘭家不是不賣這麼?

室內百合香香氣清雅,蘭夫人讓玉枝端上來的茶,裡面也加了花露和薄荷。

李疏緩緩品著茶,每一口都儘量在口中多停留一會兒。

花露在熱茶裡雖然香氣更顯濃烈,但散的也快。花香散去之後,薄荷的清涼便能更長久的留下來。而此刻,李疏需要薄荷幫助自己分辨香氣來源。他覺著,蘭家在不負的事兒上,有所隱瞞。

蘭麝寫完了賬,正打算跟朱璃聊上幾句。可玉枝聽見鈴鐺響跑了出去,再回來時告訴蘭麝,說後面香坊的夥計弄混了玄參與紫參末兒,曾順和王千都在前面應酬實在倒不開手,請蘭麝下去幫忙分辨一下,好讓夥計繼續開工。

這種事兒常有,香坊的夥計平日只看方子合香,差別大的香品,他們是能看出來的,但無法分辨玄參末和紫參末這種本就同屬一科的玩意兒。就像他們分不出同樣是乳香,產自西域還是產自波斯的有什麼區別,那磨好的冰片粉在磨之前是二兩銀子一塊兒還是五兩銀子一堆的那種。這樣兒的事兒,只能蘭家人或者王千曾順來,當然了,這裡用到的蘭家人,不算蘭桂。

蘭麝起身往下走,行動中,一絲淡到讓蘭夫人都未曾察覺到的氣味兒,衝進李疏鼻腔。

就是不負。

李疏低下頭,雙眼微眯。

他一時間,不敢,也不願意斷定。便隨便找了些話跟蘭夫人聊,無視蘭桂兩次開口說坐著無趣,想去聽書。

朱璃倒是不急著走,她每次見到蘭夫人和蘭麝都親的很,巴不得多聊一會兒。

蘭桂自己提了兩次沒人搭理,也就沒再繼續說,橫豎這是自家買賣,她待著也挺舒服。

李疏一直等到蘭麝從樓下上來,帶回了滿身的複雜香氣。

蘭夫人聞見了皺了皺眉,讓蘭麝趕緊去洗手,再喝上些茶,免得難受。李疏刻意在蘭麝洗手回來後,站起身,說要告辭。

他這一起身,正好擋住了走回來的蘭麝。

不負的氣味兒再次明顯起來,李疏心內瞭然,蘭麝兩日之內,定然沾染過不負。可這兩日,他都住在蘭家,豆娘沒來,李作塵還沒死,蘭麝也應該不會平白無故的跑去義莊,再想起上次給李作塵施針時候,刺破肉皮聞到的不負氣味兒……

李疏心裡打定注意,當下沒說什麼,只在當日晚間與蘭家人一同吃飯的時候,說還要去李作塵那院子翻找證據,問蘭麝明日去不去,若去,便正好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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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搭姐姐的車。”李疏笑吟吟的說到,“坐外沿就行,總比走著省力。”

“那成什麼禮數了?”蘭夫人眉頭微皺,“明日再套個車給你坐就是,哪兒差這一點兒?”

李疏順著杆子往上爬,趕忙起身謝過。

這一夜,蘭家人都沒察覺有異。也自然沒人通知留守在小院兒裡的金枝,她照舊把不負夾在經進龍麝香茶裡,煮成濃濃的茶湯,用白玉湯匙,一點點兒給李作塵灌了進去。

早起,蘭家果然套了兩輛馬車。

李疏拖了蘭桂出來,許諾說去查完就帶著蘭桂吃東西。蘭桂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出門前還好,但一坐上馬車,車簾撂下,蘭桂便一直盯著李疏的臉看。

“你今日,有些不對。”蘭桂偏了下頭,她說不出李疏那兒有問題,但就是覺著,不大正常。

李疏心裡壓著事兒,一夜也沒閤眼。他勉強衝著蘭桂笑笑,只說自己昨晚沒睡好,再沒提別的。

“是今早鴿子回來,帶回的訊息不好麼?”蘭桂早起去叫李疏吃飯的時候,瞧見兩隻信鴿飛回到院子裡。

“不是。”李疏搖頭,“京中一切如常,肅親王在後宮的所有舉動,都已經在皇后娘娘的監視之下。且抓住了個被收買,專門監控趙昭儀的婆子。眼下若非顧全趙昭儀家人,只用淫亂後宮的罪名,就已經能法辦他了。區撥香,也用了兩次,聖上已經有了些反應,祖父和父親按照我說的法子,暫時沒給聖上解毒。”

蘭桂邊聽邊點頭,等李疏說完了,才繼續追問道,“那就是說,現在下毒的人證物證都有了,只等肅親王聯絡李作塵,這樣便能拿到最要命的實證法辦他,對不對?”

“是。”李疏點了點頭。

蘭桂得到答案便不再追問,她掀開車簾,看著外面飄飄灑灑的雪花,滿心盤算著待會兒完了事,要去越朱璃烤肉吃酒。她沒看見李疏面帶愁色,也沒想到李疏今日去小院兒不是為了搜查李作塵的罪證,而是搜蘭家的罪證。

蘭麝的車先到,她下車後並沒等後車的李疏,而是直接敲門進去,讓隨行的瑞珠先進裡間屋兒,撤掉了昨夜用過的茶盞,又把殘茶和泡過的不負香收攏起來,直接拿到廚房,潑上預先準備好的羊油直接填進灶坑燒掉。

李疏進院子的時候,便聞見了腥羶的羊油味兒。

“你們烤羊肉了?”蘭桂提著鼻子到處聞,“我今日還想吃這個呢!”

“沒烤肉。”金枝從廚房裡走出來,笑吟吟的給蘭桂和李疏行禮,“下了雪,柴火潮溼不好著,混了些羊油,方便點火。”

“留著炒菜不好麼?”蘭桂撇撇嘴,頗有些心疼。羊油單獨不好吃,但可以用來擦鍋底炒菜,讓寡淡的菜蔬裡多寫葷香氣。這還是朱璃告訴她的法子,朱璃偶爾興致來了,會借胭脂苑的小廚房炒幾個菜,蘭桂吃著極香,奈何朱璃懶,不常做。

李疏面色如常,嘴上還不忘拿蘭桂開玩笑,但心裡冷笑了起來,尋常人家多用松脂,京中富貴人家,用的也不過是火油。金枝現在用羊油點火,這不是助燃,這是要用腥羶的羊油味兒壓住旁的氣味兒。想必廚房灶坑中已經燒了證據,自己現在只能在李作塵屋裡找了。

蘭桂不願意進去看李作塵,只在外間屋裡等著。

李疏跟在蘭麝身後走進門,瞧見李作塵在炕上半躺半臥,雙目微睜,神思昏沉,嘴角還帶著殘粥痕跡,一看便知是剛喂了粥,怕他躺著不好進食,所以才給他扶起來。

房間裡依舊用著醍醐香,香氣濃郁,提神醒腦,只是這不大的屋子裡放了三個香爐,李疏本就鼻子靈,這會兒被三個香爐冒出的濃香籠罩著,險些沒閉過氣去。

“開開窗通風吧。”李疏用手帕捂著鼻子,又用另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扇風,“提神醒腦也不用燻這麼多。”

瑞珠和金枝都看著蘭麝,蘭麝微微點頭,她倆這才把窗子開了半扇,又在蘭麝的示意下,滅了兩個香爐。

已經說了,是來找證據的。

李疏提起精神,開始在屋子裡翻找。

他邊找,邊暗自嗅聞,耳朵也支稜著,聽著蘭麝、金枝、瑞珠三人的動靜,和這三人聊天的內容。

“昨晚上可安穩?”

“回大小姐,跟以往一樣。睡上兩個時辰,就要哼唧,總是咂嘴,喂了才能安穩下來。但喝了水沒多久又要便溺,還得換褥子。”

“辛苦你了。”

“大小姐這話可就重了。”

蘭麝抬眼看了看李作塵,滿意的看見李作塵面色蠟黃,只雙唇紅潤,半點兒幹皮都沒起足以證明茶喝的不少。按分量算,再有三日,這人,便徹底安穩了。

李疏眉頭皺的死緊,這屋子裡尋找不到帶不負味兒的東西。

他心念轉動,轉身面對蘭麝的時候,換上了平時的面容。

“沒找到什麼,橫豎來了,我再試試他還有沒有的救。”李疏指著李作塵,滿臉無奈。

知道他有差事在身上,蘭麝並未起疑。她只是坐在一旁看著,看李疏從袖子裡拿出針包來,又看著李疏捻著針走近李作塵,在人虎口,額頭,喉下,甚至舌下扎了針。

“怎麼今日不扎百匯什麼的了?”

“扎了無用。”

“那扎舌頭,喉下是做什麼?”

李疏不疾不徐的捻著針,唇角帶笑,回覆著蘭麝的問題。

“凡痰迷心竅者,四肢癱軟,喉頭和舌頭也都不聽使喚,所以言語不清。我今日扎這裡,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刺激穴位,讓他恢復些許說話的能力。”

“可能恢復?”蘭麝眯著眼睛追問。

李疏拔針,在自己鼻前輕輕嗅聞,心中依然一片清明。

“不能恢復了。”

李作塵無法言語,本就與痰迷心竅,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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