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李作塵一睜眼,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
他昨夜睡得好,這會兒雖然是才睜眼,但也沒有平日裡剛起床時的恍惚、不甚清醒的狀況,反而覺著精神百倍。
坐起身,李作塵長舒口氣,又活動活動脖子。
蘭麝昨晚在蘭夫人房中侍疾,蘭姐兒從鬧病就沒搬回來,現在這院子裡伺候的人不多,他又是年輕姑爺,所以平日裡年輕的丫鬟、媳婦兒都不好進來。
這會兒許是聽見他起床的動靜,外間屋門被人推開,有婆子走進裡間門口,問姑爺是否起來了,要不要提洗臉水。
李作塵“嗯”了一聲,自己起身取了衣裳,慢條斯理的一一穿好。
隱隱的,他聞著屋子裡有股香味兒,似乎是平日裡常用的安息香,但又比那個清涼些。
從裡間屋出來,李作塵發現外間屋已經點上了香。是帶著薄荷氣味兒的醍醐,這香與裡間屋的安息香殘餘氣味兒融合到一處,便成了剛才他聞見的那種,帶著清涼感的安息香味兒。
“蘭家香。”李作塵默唸了一句,勾著唇角笑起來。
日後待他掌管家業,倒是可以把蘭家香換個姓氏。
“李家香,好名字。”趁著此時屋中沒旁人,他大著膽子,把心中想法說出了聲。
“姑爺。”瑞珠推門進來,正對上李作塵略顯慌亂的臉。
“這時候過來,有什麼事兒?”李作塵不知道瑞珠剛才聽沒聽見那“李家香”三個字,所以一邊兒問著,一邊兒仔細觀察瑞珠的面色。
“夫人的頭疼直到下半夜才好些,因此大小姐也是天快亮的時候才睡的。老夫人剛才去夫人那兒的時候特意讓給您傳話,今早不必過去請安,早飯也在自己房裡用吧。待吃完了飯,直接坐車去鋪子裡就好,這幾日鋪子裡的事兒要勞煩姑爺了。”
瑞珠口齒清楚,說話麻利。說完施禮就走,也沒管李作塵是不是還有別的吩咐。
這丫頭被慣壞了。
李作塵平日看瑞珠就不怎麼順眼,以往他因為顧忌蘭麝,又自持身份,不好與丫鬟計較,今日他也是勉強壓下火來。
反正這蘭家現如今在他心裡,已經是自己囊中之物。且等自己掌了整個蘭家之後,再一一料理這幫目中無人的下人。
李疏也是一夜好眠,早起一樣是聞到了醍醐香伴著安息香的味兒。
他滿屋子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安息香的香爐,這讓他有幾分意外。昨夜睡前,他自己點了安息香,這香是蘭家日常用的,他住到蘭府以後,跟蘭家主子吃用一樣,所以也相當於拿了人家的日常分例。因為他不樂意小廝、丫鬟進屋伺候,所以香都是自己點。
明明昨晚睡覺前,自己在窗臺上放了一爐安息香,為的是不想距床太近,怕聞多了早起睏倦。可早上自己在聽見小廝叩門的時候就起來了,為何香爐卻不見蹤影呢?
李疏先是疑心自己睡糊塗了,但腦子裡的記憶又很肯定。他又想過是不是自己睡覺的時候,小廝來收走了,但也覺著不對。蘭家下人極有規矩,自己不叫,絕對不會進來。
還沒等李疏找到自己失蹤不見的香爐,蘭桂就衝到了院子裡。
李疏見了蘭桂便把香爐扔到腦後,他笑吟吟的拉著蘭桂袖子,問人家是不是來找自己一起去老夫人哪兒請安,吃早飯的。
“不是。”蘭桂擺擺手,“我吃過了,是來告訴你,今日我們都不用去請安,飯也在自己院子裡吃。剛我過來的時候,看見李作塵已經出門了。”
“哎?”李疏抬頭看了看太陽,“今日怎麼比往日早?”
“也不算早很多,你起遲了。”蘭桂搖頭,她剛才吃完早飯,還有些好奇,往日裡這個時辰李疏應該已經起了,往常都是要過來的,至少也要拍個人過來問問自己在做什麼,怎麼今日這麼安生?
人家安生了,她就有些安生不住。飯只吃了往日的三分之一,也不顧素蕊阻攔,就一路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可等過來見了李疏,她又有些害臊。自己好歹是個黃花閨女,不過是晚見了人家一時半刻,怎麼就這麼不矜持?
李疏不知道蘭桂心裡想什麼,他只歡喜的拉著蘭桂,帶著人家走進裡間兒屋,拿出各色點心、蜜餞給人家吃,也不管人是不是才吃了早飯,這會兒能不能吃進去東西。
蘭桂吃不進去,也耐不住性子幹坐,她來李疏這屋來的熟慣了,又不知道什麼叫男女大防,便滿屋子轉悠著,不是掐片葉子,就是摸個話本。
李疏樂意看她這幅模樣,小廝們提進來的早飯放在他面前,他就著蘭桂的模樣,把一碗糯米白粥吃進肚子,連菜蔬都沒就。
“你昨晚上睡得如何?”蘭桂沒話找話的問道。
“睡得很好。”李疏說完,自己回頭琢磨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昨日是何時睡下的,已經半點兒印象沒有了。
他是世家子弟出身,李家世代行醫的,日常極重保養。在家時,李疏什麼時辰吃飯,什麼時候就寢都有一定的規矩。出門當然講不了那許多,他自己也嫌囉嗦,往往又因為有事攪擾不得不晚睡,但昨晚上,蘭桂沒過來,他百無聊賴,便是按著以往在家中的規矩,早早上床準備睡覺的。他記得自己上床的時候看了眼漏壺,現在死活是想不起來了。
“我這腦子。”李疏皺起眉,用拳頭輕敲腦門,“昨夜什麼時辰上的床,怎麼就想不起來了?”
“我昨夜睡得好。”蘭桂手託下巴看著李疏,“早上睜眼一點兒都不困,往日還想再賴一會兒,今日也沒有。”
“那就是昨夜睡得好,才會這麼精神。”李疏暫時拋下旁的不想,什麼時辰睡覺有什麼要緊的?還是眼前的桂兒,更要緊些。
“對了。”蘭桂換了個手託下巴,“你看了家裡來的信,怎麼個打算?貴妃死了,京城裡會不會生出別的是非?還有,那個跟李作塵勾結的要人,又會不會再生出事?”
李疏放下筷子,面色猶疑。
“桂兒。”他抿了抿嘴,“我其實,昨晚想了想,我得回去一趟。”
“你回吧。”蘭桂擺擺手。
李疏有些失落,而且這種失落,他還直接說出來了。
“你不留我?”
“留你做什麼?”蘭桂端正神色,“你回去,必然有事要做。現在你那邊兒的事兒雖然只跟我們說了七八分,但我知道,餘下一定是不能說的,所以你才瞞著。現在李作塵的心思打算,我們都知道了,你放心,就是你不在這兒,我們也能應對。”
蘭桂的想法很簡單,也很清晰明了。京中來信告訴李疏說貴妃已死,而這貴妃又是上次突然找蘭家要過沉光香的,李疏家中三世太醫,能用太醫來查香的,必然也不是普通官員。
現在已經坐實了李作塵勾結京中某人,騙蘭家的香去做那殺人奪產的勾當,而李作塵做的事蘭家已經盡知了。
原本,是蘭家在明,李作塵在暗。現在局面整個扭了過來,是蘭家在暗,他李作塵在明。
蘭麝又已經狠下心,休棄李作塵是早晚的事兒,這當口,京中有變,實在不應該留李疏在蘭家,不能耽誤了李疏的正事。
李疏覺著蘭桂果然體貼懂事兒,不過話說回來,蘭桂現在什麼樣兒,他都覺著好。他胡亂吃了早飯,就跟蘭桂一起去了蘭夫人院子,先跟蘭夫人、蘭麝辭行,而後又細細吩咐蘭家眾人,萬不可再給李作塵機會,也不必等他在用手段對蘭姐兒下手,只等自己走後,三五日內,便休了他,這樣才算安穩。
“我這次回京,便是要拿著李作塵的實證法辦那為要人。”李疏眯了眯眼睛,貴妃已死,這事兒必然與肅親王有關。
李作塵搬了院子,那些證據一定還是聶娘收著。現在李作塵的心思都在謀害蘭姐兒身上,聶娘想必心裡惦記,她們娘倆自認為搬家是聰明法子,聰明人自負,那藏好的東西,也就不會反覆檢視。
再說,現在蘭家應該是要準備休了李作塵的,那麼蓮花和月影兒便可保平安,即便被聶娘發現家中東西失竊,她倆收拾包袱走就是了,聶娘和李作塵也拿她們沒轍。
李疏,要走。
蘭麝與蘭夫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
正愁打發不走這人呢,現在自己說要走了,倒是讓人稱心如意。
當下,蘭麝和蘭夫人也不虛留,李疏略坐片刻就出了門,他得去找蓮花,讓蓮花想法子在這一兩天裡,把那些證據,尤其是那塊兒九品侍書腰牌,給他拿出來。
貴妃新喪,聖上心痛不已。最近這幾日,便無心寵幸後宮嬪妃。
皇后娘娘每日親手做羹湯,又放下六宮諸事,只一心陪著聖上散煩悶。宮中那些聰明的這時候都不敢往上湊,生怕落個跟皇后爭寵的下場。
畢竟那貴妃,可是“失足”落水的。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人再“失足”?
“娘娘。”皇后宮中的掌事宮女跪在皇后面前,把近日宮中流言一一講述。
“宮中現在對於娘娘多有畏懼,雖然她們當面不敢說,但顯然都把貴妃失足落水的事兒,當成是娘娘做的。”
“她剛在宴席上當面刺我,後面先離開,失足落水,自然會有人疑心是我。”皇后娘娘搖了搖頭,“若非聖上當時送了那盆珊瑚盆景來,給我抬了面子,這會兒怕更是有人要說,是我因為貴妃戴著珍珠壓我一頭,所以下了殺手。”
“娘娘放心。”坐在下手的趙昭儀滿臉嬌憨,“我當日是和貴妃一起走的,可沒見娘娘身邊的人。再有人亂說娘娘的瞎話,我就撕了她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