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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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李太醫看不得自己兒子那副模樣,當下也不先說正事兒,而是拎著李疏的耳朵唸叨了多半個時辰。

給李疏念的頭暈目眩,聽到最後只記得一句。

“你這般德行,京中誰家小姐肯下嫁與你?”

“我也不在京中找。”李疏頂了一句,京中那些小姐,嬌滴滴的,明明身子康健,非要弄出個病懨懨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看了實在不喜。

準確說來,在認識蘭桂之前,他是喜歡的,但現在,他覺著蘭桂那樣兒的才是美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而且性子活潑舒朗,有什麼說什麼,日後在一處,也不會讓男人猜謎一樣去猜她的心思,多好!

李太醫挑了挑眉,眼睛在李疏身上上下打量。

李疏自覺失言,又怕父親現在就知道自己喜歡蘭桂的事兒,趕忙把話扯了回來。

“當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您和祖父與其這麼繞山繞水的讓我查,還不如給我個實話。”

“肅親王耳目眾多。”李太醫嘆了口氣,“這滿屋的醫案,還是我跟你祖父確認了多日,確實那邊兒沒有肅親王的人,才敢讓你私帶回來。”

合著自己偷醫案的事兒,一直都被祖父和父親看在眼裡。

李疏此時有些洩氣,他宛如一個自以為瞞天過海,做了大事的孩子。眼下發現自己還是處處被大人引導幫扶才能有此成就,心裡的勁兒就卸了一多半。

李太醫看出來了,心裡只覺著有些好笑,便伸出手,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您這會兒來找我,是要說什麼?”李疏自暴自棄的轉身找了個椅子坐下,也不規規矩矩的站著了。

李太醫並非當年親歷這些事的人,原本李老太醫也是打算自己跟孫子說的,但被他攔住了。

“這件事兒,是你祖父多年來的心病。”李太醫先把剛才寶瑞提的那個食盒拎過來,一樣樣擺到李疏面前。

李疏有些驚訝,他印象裡,父親一向是嚴厲的。給自己擺飯端菜這種活兒,父親從未做過。

“你自幼便無心醫術。”李太醫讓李疏慢慢吃飯,他坐在一旁慈愛的看著,“我總逼你學醫,你祖父卻曾經跟我說過,若是你將來成人後,實在不願意學,不想做太醫,那便罷了。”

李疏眨了眨眼,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祖父對於自己學醫確實不如父親嚴厲。

“我原本,也不知道為什麼,只當你祖父是寵著你。”李太醫笑了笑,那笑裡,帶了幾分苦澀。

“直到那次,肅親王來府,你祖父出面解了你帶回來那兩塊衣料上的香味兒問題,我才從你祖父口中,得知真相。”

李疏不由得放下筷子,他的手按住自己胸口,覺著自己的心在狂跳。

“咱們李家,當日由你祖父發跡,可這發跡之路,不清白。”李太醫這句話說得艱難無比,他說完便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李疏眼看著兩道淚水順著父親的眼角流下,他一時間心裡發慌,手上的筷子再拿不穩,掉到了那盤芙蓉雞片裡。

李老太醫站在窗外,默不作聲的聽著房間裡的聲音。

他輕嘆了口氣,搖著頭,慢慢回了自己院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李疏再一次發急,“父親,您跟我說清楚。”

李太醫抹了把眼睛,穩了穩神志,這才重新開口。

原來當日李老太醫初入京城,當時還是個走街串巷的遊方郎中。他也曾經去應考過太醫院,可惜沒家世沒背景,所以只在針灸那一關便被人以捻針手法不對為由取消了他的考試資格。

他心裡不服,在太醫院跟人據理力爭,結果被人趕了出去,身上還挨了兩棒子。

離家之初,是在父老鄉親面前立下過豪言壯語的。眼下如此狼狽,若是直接回鄉,不免面上尷尬。當下他賭氣典當了兩件兒衣裳,用這點兒錢弄了個搖鈴兒和旗子,做了那走街串巷的遊方郎中。

京城中人並不都是非富即貴的,起初,他還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給個大人物看病,到那時便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可誰知在京中五六個月,別說大人物,就是八九品的官員都沒見過。

“後來呢?”李疏皺眉追問。

“後來有一日,你祖父剛從一家破落戶裡走出來,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李太醫搖頭苦笑,“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就是日後的肅親王。”

“是那個庶子身份,接了王位的吧?”李疏極其聰明,雖然他爹話裡沒說是哪一位肅親王,但肯定是那個庶出子。因為親王嫡子身份貴重,是不會隨便上街,被個遊方郎中撞見的。

“是。”李太醫點了點頭。

“你祖父跟我說,當年那位庶出子很不受王府待見,他身上並沒有官職差事,又不願意在王府看人臉色,所以每日在街上閒逛,天黑才回府。”

李疏撇了撇嘴,後面的事兒他用腳都能寫出來。

“他倆都算落魄之人,又都心高,所以成了朋友,是吧?”

李太醫抬起眼皮看了眼李疏,李疏自己縮了縮脖子,趕忙把話往回圓。

“但祖父行得正坐得直,當年必然不知道那一位不是好人。”

李太醫用鼻子出了口氣,李疏嬉皮笑臉的給他爹倒了盞涼茶潤口,哄他爹繼續往下說。

“你祖父年輕,那一位年長,兩個人聊得開心,便結拜了異姓兄弟。”

“啊?”

李疏撲通一下站起起來,他這會兒是真嚇著了,自己祖父,和後來的這位肅親王結拜了?!

“也是結拜後,你祖父才知道人家的身份。”李太醫一巴掌拍上李疏腦門,把李疏拍回到椅子裡。

李疏覺著自己腦子昏成一片,他轉頭看了看那幾本醫案,只覺著毛孔向外冒涼氣,人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此後兩個人偶爾會在一處喝酒聊天,你祖父說,當時這位庶出子沒差事可做,整日憋悶,後來有一段日子,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走了什麼門路,他領了個閒差,但不在京中,而是要出巡。”

話說到此處,李太醫看向李疏,“當時你祖父只知道替自己這位義兄高興,也沒細問去哪兒。兩人再見面,已是半年之後的事兒了。當時你祖父正準備收拾東西回鄉,但被他阻止,讓你祖父安心在京中等候,說太醫院馬上有個缺,可以讓你祖父去。”

“他一個庶子,自顧不暇,還有本事安排祖父進太醫院?”李疏先是頗為不屑,可隨後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在籌謀!籌謀奪自己哥哥的位置!”

李太醫自顧自的往下說,沒接李疏的話。

“隨後沒過多久,你祖父果然得了個太醫院的位置,是最低的那種。他說自己當日打聽過,得這個位置不難,只要稍稍認識些人,再多給些銀子便是了。”

太醫院確實如此,許多位置都是能花銀子買的,反正這些人也沒機會給達官貴人診治,因此不怕出事。

“他當時很感激自己的義兄,便就此在太醫院安心做差事。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太醫院不少太醫輪流去肅親王府給肅親王診治,回來都說身子康健。醫案你看了,肅親王身子一日重過一日,終有一次,那位帶了你祖父去給肅親王診脈。”

李疏眯了眯眼睛,這一切乍聽起來都很合理。

太醫院有名兒的去了個遍都沒診治出來,作為弟弟的推薦個大夫過去,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好歹是太醫院的,而且祖父醫術了得,並不會引人懷疑。

“說來也怪。”李太醫站起身,從醫案裡檢出了一本兒給李疏看,“雖然你祖父一直查不出肅親王到底哪裡有問題,但只要吃了他開的藥,那位王爺就能好上一二日。”

“如此,必然有人會徹查祖父的藥方。”李疏開口詢問,“可看出問題來?”

“沒有。”李太醫搖頭,“你祖父開的方子,醫案上都有記錄,當時太醫院的老太醫們也都參詳過,並沒什麼問題。若說與他們下的方子有什麼不同,也只能說你祖父年輕的膽大,藥量下的足一些。”

李疏低頭翻看,見果然有些藥方用的量大。

太醫都是越老膽子越小的,尤其是給皇親貴胄看病,寧可慢慢調養好,也不敢下猛藥,唯恐傷了人家身子,自己要賠上性命。李疏用藥就要比自己父親和祖父猛很多,所以他雖然資歷和職位都低,但在那些同樣身份低的各宮娘娘那兒還是挺有名氣的。

再往後的事兒,就不用多說了。

肅親王身子日漸沉重,隨後一命嗚呼。他生前無子,死後親王位無人繼承,當時的聖上體恤,便下恩旨讓他那位庶出子弟弟接了王位。

新任肅親王上位後,王府便整肅一新。李疏的祖父也因此受了提攜,加上自身確實有本事,在太醫院漸漸混出了頭,這才有了李家今日的地位。

不過說來也有趣,當日落魄結拜的兩個人都發達之後,交情便漸漸淺了。李老太醫心裡有數,人前人後從未跟人提起過,而那位肅親王,再把自己這個義弟提攜上來之後,似乎也就忘了這件事,此後多年,二人竟然一次也沒私下見過面,更不像當年那樣,可以對坐飲酒了。

李疏把所有的事兒穿在一起想了想,再開口時,問題直擊脈門。

“當日祖父的義兄去哪兒巡查了?莫不是,去了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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