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早起,蘭麝被瑞珠扶著坐起身子,先漱了口,再用熱帕子擦臉擦手,而後隨便攏了攏頭髮,就請李疏進來把脈。
蘭麝還有些羞,昨日自己身上的氣味兒引得李作塵乾嘔,她怕李疏也這樣兒,便招呼著讓瑞珠先開窗子通風。
李疏這會兒已經跟蘭夫人一起走進來了,他皺了皺眉,阻止了瑞珠。
“剛起,現在身上一定有汗,而且早起天涼,要通風也只等午後再說。”
“屋子裡氣味兒難聞,怕腌臢了李公子。”蘭麝腦袋下墊了個高枕,面色比昨日好了許多,但聲音仍舊沒什麼氣力。
李疏笑著搖搖頭,他衝蘭麝拱拱手,便走過去坐在凳子上,仔細診脈。
蘭麝儘量讓自己不要挪動,生怕再散出味兒來。
誰知李疏左右手都診過後,竟然站起身背轉身體,讓瑞珠給他拿蘭麝身下的褥子看。
這下別說是蘭麝,就是蘭夫人都楞在哪兒,半天沒說出話來。
瑞珠更是不敢動,李疏沒聽見聲兒,又抬頭看見蘭夫人張著嘴看自己,便明白這些人在想什麼,當下笑了起來。
“病不忌醫,若是覺著我看不好,那讓瑞珠看著,我問她回答也行。”
“不是覺著你看不好。”蘭夫人心中嘆息,眼睛裡多了幾分慈愛,“是怕你覺著晦氣。”
“若是這樣,我也不說要看了。”李疏搖了搖頭,他始終不明白這東西有什麼晦氣的?產後惡露而已,是人都是這麼生出來的,難道這些人還嫌自己降生的時候晦氣麼?
瑞珠吸吸鼻子,伸手去蘭麝身下抽出小褥子,又趕忙拿了個新的墊上。
蘭麝把頭轉向床裡,滿面通紅,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覺著有些泛酸。
李疏倒是沒伸手接,他怕蘭麝不好意思,所以只讓瑞珠捧著,自己仔仔細細的檢視。產後前幾日,按照李疏的要求,蘭麝身下的小褥子全用細白棉布做套,所以上面是個什麼顏色,一望就知。
蘭夫人見他看的仔細,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如何?”蘭夫人低聲問道。
“沒事。”李疏點了點頭,“大小姐身子康健,伯母不用擔心。”
蘭夫人這才長出口氣,婦人生孩子,產前產後都是鬼門關,哪一步過不去都會魂歸地府。
“額。”李疏抓了抓耳朵,昨晚在蘭桂面前說過的話,這會兒在蘭麝和蘭夫人面前,反倒不好開口了。
他抿抿嘴唇,指了指門外。
蘭夫人心領神會,她笑吟吟的走到床邊,先安撫了幾句蘭麝,然後跟著李疏去了外間屋,低聲問李疏還有什麼事兒剛才沒說。
“有奶孃,那就需要吃藥回乳。”李疏儘量把這話文雅的說出來,但依舊鬧了個大紅臉。
“我還想問你。”蘭夫人眯了眯眼睛,當日母親挑出兩個奶孃來可不是為了給姐兒餵奶的。
“這到底是吃奶媽子的奶好,還是吃親孃的?”
“其實,親孃的好一些。”李疏聲音低了不少,“伯母您想,奶孃雖然都是府裡選好的,身子強健,但,這,這怎麼說呢?其實就是,反正還是自己親孃好。”
李疏滿肚子醫案但這會兒覺著說什麼都不對,所以只能咬咬牙,含糊的說出來讓蘭夫人自己判斷。
不管是宮裡的娘娘,還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她們不自己餵奶用奶孃其實一來是為了養身子,二來是為了加速再孕,而宮裡則更多了一層意思,是怕孩子跟娘太親近,當娘的就無心侍奉皇上,所以才不許各宮娘娘給皇子公主們哺乳。這些李疏都明白,但他沒法說。
蘭家世代都沒用過奶孃,蘭夫人當下打定主意,她讓李疏坐下喝茶,轉身進屋,把話轉了幾轉,講給蘭麝聽。
蘭麝是知道原本家裡不用奶孃的,現在又聽說對孩子好,當下就決定要自己喂。
張媽愣了會兒,她把蘭姐兒抱過來,正準備跟蘭夫人說,自己伺候完小姐月子再走,就聽見蘭夫人囑咐她,讓她依舊當她的奶孃,好好照顧姐兒。
“奶孃又不是只餵奶這一件事兒。”蘭夫人知道張媽老實,她笑著拍了拍張媽的肩膀,“你別想躲懶,給我好好看著姐兒,有個好歹,我就拿你是問。”
李疏在外間屋聽見了,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
姐姐自己喂有自己喂的好處,對孩子好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婦人哺乳便不會再有孕,所以這樣自己也不用再給姐姐開避子的藥了。是藥三分毒,能不吃,還是不吃為好。
“生了?”雖然想要男孫,但聽見蘭麝肚子裡胎兒落地,聶娘還是歡喜的。
李作塵坐在他對面,笑著點了點頭,“生了,是個漂亮丫頭。”
“那必然是長得像你。”聶娘喜滋滋的看著李作塵。
“有九分相像。”李作塵指了指自己的眉眼,“尤其是這一塊兒,瞧著跟我一模一樣。”
“那是個有福氣的。”聶娘感嘆起來,“女孩兒像父親有福,若是男孩兒,那就像娘福氣才厚重。”
說著,聶娘嘆了口氣,“可惜你像我地方不多,更像老爺,所以當初才受了那些苦。”
“日後就好了”李作塵喝了口茶,蘭麝生完了孩子,只等她出了月子,便可再讓她給貴妃娘娘合香。而後不拘是蘭麝還是蓮花,總之再生個兒子出來,便算是四角齊全。
“對了。娘,蓮花的身子怎麼樣了?”李作塵想起還要再生兒子的事兒,便趕忙問道。
聶娘搖了搖頭,“大夫已經請過兩個,但月信一直不準,我疑心是不是……”說到這兒,聶娘止住話,往院子裡看了一眼。
院子裡剛才是蝶兒在洗衣裳,蓮花和月影兒都在偏房裡,這會兒蝶兒也不在,想必是洗完了衣裳跑去玩兒了。
李作塵明白他娘的意思,怕是月影兒弄鬼。
“是她?”李作塵冷下臉,如果是的話,那月影兒就留不得了。
“不是。”聶娘繼續搖頭,“我把月影兒的東西翻了個遍,並沒找到什麼。家裡也只有避子藥,給大夫看了,說若是吃了這個,也不會像蓮花那樣亂月信。”
既然如此說,便不是月影兒做得了。
李作塵點點頭,他也捨不得月影兒,但若是為了日後大計,那就沒什麼事舍不下的。
思來想去,李作塵覺著還是找的大夫不好。
他不由得想起還在蘭家住著的李疏,心思一動,但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打算。
那李疏跟蘭桂情投意合,必然是並不會幫自己的。不過,不明說的話,或許可以想法子騙他一騙。
李作塵擰緊眉頭,默默的打算。
聶娘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敢出聲,只低頭邊做著針線,邊合計著該送什麼給自己的孫女。雖然說孫女不如男孫討喜,但自己現在是祖母了,也該給孩子預備賀禮。只可惜這家裡現在的東西,都是三郎從蘭家挪出來的,再拿回去肯定不成,不如自己明日去當鋪當幾樣兒,給孩子買個長命鎖,再打一對兒手鐲。那長命鎖上最好打上一隻麒麟,取個麒麟送子的好兆頭。若是媳婦兒下一胎能生下男孩兒,那便可省下許多麻煩了。
她心裡還有個想頭,當日她曾經買過一個赤金的鎖,雖然是薄金片打造,但終歸是赤金的玩意兒。那時候覺著是個男孫,現在知道是個姐兒,便覺著有些可惜。
“一個丫頭,戴銀鎖比金鎖強,好看又輕省。”聶娘口裡絮絮念著,她已經打算好了,等那銀麒麟送子鎖打得了,就讓三郎帶回去,那金的留給孫子帶。
月影兒躡手躡腳的從窗下站起身,貼著牆邊兒溜回到偏房裡。
蓮花在床上面衝裡歪著,李作塵近來只找月影兒,她橫豎落得清閒,所以每日白天睡覺,人也不像以往那般勤儉了。
月影兒用鼻子哼了一聲,自己擦胭脂抹粉的打扮,等著李作塵過來。
“我說,你也該醒醒了。”月影兒都收拾好了蓮花還在睡著,她心裡不忿,便過去推蓮花,“待會兒少爺過來還得往外攆你,何苦來,你不如起來自己去轉轉。”
“嗯。”蓮花從床上爬起來,不梳頭不洗臉的趿拉著鞋往廚房走。
李作塵從正房出來,正看見她那副邋遢樣子,當下心裡不喜,臉色也難看起來。
“蓮花。”
“少爺。”
蓮花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頭低垂著,嘴角勾起又馬上放下。
“白日裡就這般模樣,成什麼樣體統?”
“是。”
“還不快去收拾了,娘在房裡,你過去伺候。”
“是,少爺。”
李作塵摔了下袖子,繞過蓮花進了偏房,蓮花低頭一直在原地站著沒動,直到聽見偏房裡傳出來的聲音,才抬起頭,冷笑了一聲。
生產次日請過脈後,再診脈就是五日後,而後是十日。
蘭家上下細心照顧,蘭麝身子調養的好,李疏自己琢磨著沒有再住下去的理由,便自己跟蘭老夫人和蘭夫人告辭,帶著依依不捨的阿玫回了胭脂苑。
朱璃這陣子因為瞧不見蘭桂又看不見李疏正在著急,她倒是知道蘭麝已經平安生產,因為蘭桂特意打發阿玫跟素蕊出來一次告訴她了,但她別的訊息都不知道,因此還是覺著不踏實。
今日見李疏回來了就直接把李疏拉到自己房裡,從蘭麝發動開始,要李疏細細講給自己聽。在聽見李作塵竟然回來的那樣晚時,朱璃拍著桌子連聲斥罵。
“黑心下流,狼心狗肺的東西!”
“媳婦兒快生孩子了,他還有心去找那兩個小孃兒消遣!”
“我呸!他怎麼不怕自己馬上風,死在人家床上!”
“別胡說。”李疏趕忙去捂朱璃的嘴,“你咒李作塵行,但別牽連姐姐和孩子。”
朱璃翻了個白眼兒,也覺著自己失言,趕忙拿開李疏的手,往地上啐了幾口。
“我只罵那沒心肝的下流種子,還有那院子裡的小孃兒。”朱璃站起身,也不避諱李疏,直接脫下身上的衣裳,換了平時出門穿的。
“你幹什麼?”李疏先是轉過頭去迴避,見朱璃要出門,趕緊扯住了朱璃的手。
“姐姐現在生完了,在家也不會知道什麼。我這就去抓花了那兩個小孃兒的臉,再去鋪子裡抽李作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