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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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雲兒年紀還小,正是天真無邪的時候,尤其此時面對的又是她心中相信的人,所以怎麼想就怎麼說,絲毫不加遮掩。

在場的別說蘭夫人,就是蘭老夫人都被她逗笑,摟過她來給她攏了攏頭髮,又褪下手腕上帶著的三圈碧璽珠串,給雲兒掛到脖子上。

豆娘剛張開嘴,“使不得”三個字一個都沒出來,就被蘭夫人一把捂住嘴,硬生生的憋回到肚子裡。

“我上次給孩子拿個玉鎖,你就囉囉嗦嗦的,這次我娘給東西,你還打算嘮叨?”蘭夫人見豆娘瞪了自己一眼,知道這人沒得反駁,就笑嘻嘻的鬆開了手。

“多大年紀人了?還鬧。”豆娘懶得搭理她,先扯著雲兒讓她跟老夫人謝恩,然後打發雲兒去睡。她安頓好雲兒就轉回來,生了個炭盆放在桌下,然後坐回桌邊,跟蘭老夫人和蘭夫人聊天。

“今晚既然驚動了老夫人,想必事情還有不妥。”豆娘端著茶壺添茶,她跟雲兒一樣,自幼就生活在這義莊裡,吃穿用度都是蘭家供養,跟蘭箏也是知交莫逆的好友,在她心裡,蘭家與她是彼此依存的關係,蘭家興她興,蘭家亡,她亡。她沒什麼不能問的,也沒什麼是不應該知道的,所以在老夫人面前,她雖然恭敬守禮但諸事從不迴避。

老夫人點了點頭,“是早年間,我做下的一樁醜事。”

“娘,別這麼說。”蘭夫人紅了眼圈兒,這事兒是娘心中的一根刺,平日裡被肉包裹住了看著不顯,但只要一碰,就會鑽心的疼。

“豆娘。”老夫人拍了拍蘭夫人的手,轉頭看著豆娘慢慢講述,“那時候還沒有你,我比箏兒現在的年紀小,算起來,差不多是麝兒的年歲。”

“嗯。”豆娘點點頭,安心的聽著。

“箏兒她爹當時剛入府,新婚的小夫妻,好的蜜裡調油,我傻里傻氣的以為這人可以伴我終生,甚至打算把整個蘭家,都交給他。”老夫人的語氣像是一潭冷冰冰、黑沉沉的死水,下面深達萬丈,水面上卻波紋不興。

“那時候我娘的屋子裡,已經開始用上不負了。她告訴我說,爹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讓我心裡有個準備。當時文兒還小,我怕嚇著她,不敢跟她說,於是便把這話,告訴給了箏兒她爹。”

“文兒是?”豆娘知道蘭老夫人只生了蘭箏這麼一個,於是皺著眉頭開口詢問。

“我妹妹。”蘭老夫人笑了笑,“她去得早,你沒見過。”

豆娘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箏兒他爹很聰明,他問我,為什麼我爹身子不好,娘要我做心裡準備。為什麼請大夫來看過兩次就算了?為什麼家裡有錢,卻不去張榜請名醫?又為什麼爹每日昏昏沉沉的,瞧著不像是病,倒像是飲酒過度的樣子。我回答不出,便只能再去問我娘。娘被我問的推脫不過,也覺著我已經成家,有些事兒,該早早清楚,以便心裡有個準備,因此就把不負長留和蘭家的來由,全告訴了我。當天說完後,娘沒讓我走,留我吃了晚飯,等夜裡,就帶我來了這兒。那是我第一次,親手剝開男人的皮肉,剜出骨頭來,炮製準備用來殺死我爹的不負。我既覺著害怕,又覺著噁心,回家後惶惶然不敢閉眼睛,因為閉上眼睛便會看見那死人站起來,指著身上的口子,讓我還他的骨頭。”

蘭老夫人端起茶來抿了兩口,她並不是口幹,而是每每想起這事兒來,她便覺著難以啟齒,所以才會喝茶,來掩飾自己的羞臊。

“所以,您因為害怕,便告訴他了,是麼?”豆娘毫不避諱的直視蘭老夫人眼睛,“您把不負和長留的秘密,都告訴他了。”

蘭老夫人閉上眼睛,蘭夫人瞪著豆娘,但豆娘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盯著蘭老夫人繼續追問,“後來呢?後來出了什麼事?”

“好在當時,我只跟他說了不負,沒說長留。”蘭老夫人睜開眼睛,勾著唇角露出個冷笑,“現在想起來,怕是祖先看不下去,想法子封了我的嘴,讓我在跟他說完不負後,留下了長留這事兒沒講,也壓下了蘭家的來由。”

豆娘輕舒了口氣,事情總算沒有更嚴重。

“他知道不負後,先是震驚,然後就開始哄我,說他不是我爹那種人,不會做對不起我對不起蘭家的事兒。我信了他,沒多久,又在他的哄騙下,從娘的房間裡,給他偷拿了一包不負。”蘭老夫人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扣動桌面,“我當時也怕他把不負流出去,因為若是如此,蘭家便會背上人命官司,但他告訴我他不會這麼做,因為他已經改姓為蘭,傷了蘭家就是傷他自己,所以他絕不會如此。”

“呵呵。”豆娘冷笑了起來,“怕是他轉臉就用這不負威脅您,或者拿著去換了好處。”

“對。”蘭老夫人點了點頭,“半年後,我爹因為不負一病而亡,我跟著娘去忙鋪子裡的事兒,他那時表現得很好,因此也受到娘的賞識,讓他在鋪子裡管些雜事。他接觸的客商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油滑,但對我倒還是好的。雖然我已經聽聞他漸漸在外認識些女人,有了些風流的故事,但依然覺著他不過是為了生意在應酬。我被他哄住了,而且當時正趕上箏兒出世,當娘的一顆心都在孩子身上,便也不怎麼理會他。不知什麼時候,他跟京裡來採辦香的一位親王子弟熟識了。那位爺當年也是個不得志的,他是庶出長子,不能繼承王爺的身份,也沒撈到什麼官職,只能做些採買貢品的所謂優差。他們兩人雖然身份天差地別,但都是庶出子,又都覺著自己有滿身的本事和抱負只是礙於身份不得施展,因此意氣相投,一個出了主意,另一個,許了好處。”

這次換蘭夫人閉上眼睛,她曾經為自己的父親驕傲過,她喜歡父親寫的字,做的詩,但父親因為一直想要兒子所以對她不好,甚至差點兒害了蘭家。

“他把不負給那位王爺子弟了?”豆娘這次終於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在屋子裡繞了兩圈,“不負香的秘密若是還有人知道,那不管他是王親貴胄還是聖上天子,都不能留!”

“他給了不負香,沒給方子,只說是蘭家秘法香料,用多了可以殺人於無形。”蘭老夫人滿臉鄙夷,“他當然不是為了保護蘭家,而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日後謀取更多的好處。”

豆娘抿了抿嘴,依舊不放心。

“而且因為他不知道長留,所以只給了人家不負,還告訴人家只要遠著些,便不會被不負所傷。那一位回去給自己嫡親的弟弟用上,他弟弟死了,他順利登上王位,但因為也被不負侵染,所以只在王位上坐了多半年年,便也死了。此後多年,京中再無人提及不負。原本我想著,那一位幹的是謀財害命的事兒,理應自己秘密而為,所以他死了倒是安全。但最近幾件事兒趕到一起,我覺著,怕是還與這件舊事有關。”

“咱們得先穩住了,想好對策。”豆娘這會兒倒是沉穩了下來,她換了壺熱茶,又跟蘭夫人一起,把剛才說的幾件事重新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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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事情並沒有到多麼嚴重的地步。”豆娘抿了抿嘴,“我不是說話給你們寬心,你們且想想,當初得了不負的人已經死了,縱然他死前跟什麼人交代過不負的事兒,一來沒有方子,二來箏兒他爹現在在西邊墳地裡埋著呢,也沒有人證。他們能做的,無非就是背後想點兒手段,看看能不能從咱們手裡騙出東西來。”

“對,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桂兒,那姓李的接近她,必然是為了這件事。”蘭夫人眉頭擰的死緊,蘭桂聰明但性子爽朗,她現在既怕蘭桂吃虧,又怕蘭桂傷心。

“這世上,完整知道不負長留和蘭家秘密的人,現在只有咱們三個了。”豆娘起身給蘭老夫人行了個禮,正色說到,“豆娘自進義莊那日就曾發過誓,此生效忠蘭家,絕不背叛。”

“若是對你不放心,我今日也不會過來,還說出自己當年的醜事。”蘭老夫人伸手虛點著豆娘的腦門,“你也少在這兒給我弄故事,趕緊坐過來喝些熱茶,商量下後面的事兒要緊。”

豆娘噗嗤一笑,她剛才確實是故意逗老夫人,蘭家發祥在義莊,能在這兒掌事的人雖然不姓蘭,但也是蘭家人,比她們娶進的姑爺靠譜可信。

“我是逗您個開心,但也是實話。您想,除了咱們三個,別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隨他們試探,又能試探出什麼來?原本我還想著麝兒成婚後,該過來看看不負是怎麼來的,可當時箏兒護著女兒不讓,現在看,倒是好事。”豆娘話只說了一半,但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蘭麝可信,但李作塵不行。現在因為蘭麝不知道這些秘密,所以反而更安全。

蘭老夫人和蘭夫人都點了點頭,豆娘說的很有道理。

豆娘又轉臉看著蘭夫人,但這回與其,可就沒有剛才對老夫人那麼好了。

“至於怕桂兒吃虧,我覺著也不必操心。蘭家世世代代的女兒,都是在吃了男人的虧以後,才成長起來的。老夫人是,你是,將來麝兒、桂兒、甚至蜜兒,多多少少的,也都要經歷這些。你這當娘的一味護著,她們在你羽翼下固然無憂無慮,可等你趟進了棺材,她們又該如何自處?到那時再被男人欺負了,你是打算詐屍把那些男人掐死呢,還是打算託夢告訴她們該如何使用長留和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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