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客棧牆壁很薄,雖說不至於呼吸相聞,但有個打呼嚕或者大聲說話,總是能聽見的。李疏趴在那兒聽了許久,只覺著隔壁靜的怕人。
“這是,睡死過去了?”李疏心內疑惑,他正想著等小二回來要套套話,就聽見有人走上樓梯,又徑直走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那人站在門前不作聲,也不離開。李疏只覺著渾身汗毛倒數,他眼睛緊盯著房門,右手抽出靴子裡的匕首,做了個防衛的姿勢。
足有半柱香的功夫過去,門口人離開,直接進了隔壁天字三號房。
李疏鬆了口氣,可緊接著,他剛才貼著的壁板響起了叩擊聲。
這人,知道自己在盯著他。
李疏瞪大了眼睛,他攥著刀,再次緩緩的把耳朵貼向壁板。
“呵呵呵。”天字三號房的人笑了起來,隨後,李疏先是覺著這笑聲熟悉,還未想起來是誰,又聽見那人招呼夥計打熱水泡腳,還吩咐夥計提滾水來,說自己要泡茶。
“這是上等的經進龍麝香茶,可不能糟蹋了。”
蘭桂起早讓素蕊去老夫人院子哪兒謊稱自己身子不舒服,告罪沒去請安。等蘭夫人帶著李作塵出門後,她換好衣裳,出府門直奔胭脂苑。
原本她想著朱璃和李疏此時應該已經在一起商量對策了,自己得趕緊告訴那兩個人香已經找到不需要憂心,萬沒想到剛一進胭脂苑大門,就看見朱璃眉頭緊皺,阿玫滿臉淚痕。
“怎麼了這是?你倆是不是為我家的事兒著急?不用急,那香已經找到送去了。”蘭桂心裡發慌,她扯著兩個人的手連聲追問,阿玫到底年紀小,經不得事兒,或許是因為見了蘭桂越發委屈,竟大聲哭了起來。
“回房說。”蘭桂扯著兩個人往朱璃屋子去,雖然這個時辰胭脂苑沒什麼客人,姑娘們也都在自己房裡歇著,但讓人瞧見惹了口舌,終歸不好。
等進了朱璃屋子又關好了門,蘭桂先打發阿玫自己去洗臉,然後皺著眉問朱璃。
“你倆到底怎麼了?李疏呢?”
“就是為了李疏。”朱璃急的直咬牙,“昨晚他不是讓咱們先回來麼?”
“是,然後呢?”
“他一晚上沒回來。早起阿玫心裡不安生,就去泰福樓打聽,那兒的小二說李疏昨晚離開後不知去向。阿玫跑回來告訴我,我猜他恐怕是去了對面客棧打探訊息,於是就換了身衣裳,帶著阿玫去客棧,結果才進大門,你猜怎麼著?我眼看著,那家櫃檯後掛著的水牌子一個沒少。”
“沒人住?”蘭桂瞪大了眼睛,不對啊,她們昨日明明打探那京裡來的人,就住在泰福樓對面兒的客棧裡。
“掌櫃的說,這些人半夜就退了房,不知去何處了。我給夥計拿了些碎銀子,夥計告訴我,說昨晚有位單身的公子投店,半夜時候,也跟著京城過來的那些人,一起走了。”
“他有沒有說,是自己走的,還是,還是被綁了?”蘭桂抿了抿嘴唇,李疏怎麼會平白無故的跟人一起半夜離開,莫不是受了脅迫?
“夥計他們走的時候還在聊天,看著似乎是熟人。”朱璃鼓著腮幫子出了口長氣,她瞥了眼剛洗好臉過來的阿玫,勉強擠出個笑臉,讓阿玫去拿點兒吃的過來。
“沒事兒啊。”蘭桂揉著阿玫的頭髮哄,“你聽你朱璃姐說了吧,他們是認識的熟人,說不準這人跟李疏是舊友,這一見如故,決定換家店住方便聊天喝酒,沒事兒的。”
阿玫還小,被蘭桂一番話哄騙住,轉憂為喜,樂顛顛的跑出去拿吃的了。
朱璃起身關好房門,也沒回座,而是直接背轉身體靠在門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蘭桂。
“有話說。”蘭桂已經沉下臉,她是沒心沒肺,但不是傻子。
“我懷疑,李疏,有鬼。”朱璃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桂兒心裡清亮得很。
“家不知道在何處,也不知道來咱們這兒幹什麼,說是做生意買賣,可這麼久了,你我都沒見他談過什麼生意,也沒見他販過什麼貨品。”蘭桂手指叩動桌面,有些事兒不琢磨還好,越琢磨,疑點越多。
“來去無影,上次說走就走,這次說來就來,還跟京裡人攀扯上了關係。”朱璃走回來給蘭桂和自己倒茶,她原本是官家小姐,對於某些方面的事兒,比蘭桂懂得更多。
“昨日聽他說那位入雲娘娘的事兒,似乎親眼得見,我便有些懷疑,只是當時沒細想。”朱璃慢慢的喝著茶,仔仔細細的把李疏昨日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他口音,你聽著像哪兒的?”蘭桂問。
“現在想著,像是京城,但他平日或許刻意遮掩過,所以我吃不準。”朱璃嘆了口氣,“他肯定是奔著你家來的,你趕緊想想,你家有什麼寶貝,能這麼招人惦記,連宮裡娘娘都招來了。”
“我家除了香,就剩人了。”蘭桂捧著下巴冥思苦想,家裡的香雖然不乏精貴東西,但也不至於引來這麼多麻煩。
“人我看不大可能。”朱璃把心中疑慮說出來,也算了了樁心事。她今早知道李疏與京中來人走了後,先是擔心,但隨著分析出問題後,又開始生氣。在蘭桂來之前,她一直糾結要不要告訴蘭桂,畢竟之前三個人算是至交好友,她怕蘭桂傷心。現在她心事了了,又見蘭桂面色如常,所以順口開了句玩笑。
“就是奔著人來,那恐怕,也是為了你。”
“我記得,我姐婚宴之時,有人找上我家門,說看上我了。”蘭桂眯了眯眼睛,“後來那人去了我家鋪子,跟我娘、我姐聊得很好,但約定好了下次再上門的時間,卻失約未至。”
“你,你是說,那可能是,李疏?”朱璃瞪大眼睛,莫非自己說對了?李疏真是奔著蘭桂來的?
“咱們去找個畫匠。”蘭桂勾了勾唇角,“讓他畫一張李疏的像,我拿回去給我娘娘看看。”
“可,可他人現在不在啊。”朱璃一時間消化不了李疏為了蘭桂遠路而來諸般謀算的“事實”,她腦子擰成一團,完全活動不了。
“嘖。”蘭桂拍了下朱璃的腦門,“咱們說,讓畫匠畫就得了。不像便讓他修改,若像你說的的沒人在就不能畫,那官府每次發的海捕公文上的畫像是怎麼來的?”
她倆又研究了一會兒,朱璃怕街上的畫匠手藝不好,讓蘭桂暫時別急,說她們胭脂苑的鴇母認識幾個畫師,平日經常給姑娘們畫畫,手藝好,嘴也緊,只是白日裡不好尋找,因此讓蘭桂先回去通知家裡人最近留心,自己晚上去找畫師,畫李疏的畫像。
蘭桂從胭脂苑出來後只覺著胸口堵得難受,她是真的把李疏當做好友,但現在疑點一條條列出來,便覺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居然交了這麼個白眼兒狼。
這人要是單獨欺負自己,也就罷了,怕就怕像朱璃所說,是為了蘭家而來,到那時牽連祖母她們,自己這引狼入室,便真真該死了。
越想越氣,蘭桂索性沒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鋪子。她進門直奔二樓,推開門後也沒管李作塵在那兒說話方不方便,直眉瞪眼的奔著蘭夫人撲過去,死死抱著蘭夫人不肯鬆手。
“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蘭夫人少見蘭桂這幅模樣,她想搬著蘭桂的下巴看看蘭桂的臉色,可蘭桂把頭埋在她懷裡,說什麼都不肯抬頭。
李作塵輕咳一聲,站起身說自己要去這會兒有批貨要裝車,自己得下去盯著點兒。
蘭夫人知道他是怕蘭桂因為他在這兒有話不好說,因此對著他笑笑,擺擺手隨他去了。
金枝玉枝都留在屋子裡,李作塵關好門站在門口沒動,他左右四顧無人上來,便先重重的原地走了幾步,而後側耳貼在門上,聽裡面說話。
“到底怎麼了?”蘭夫人摩挲著蘭桂的後背,蘭桂丫頭身子小子性格,平日裡雖然在蘭夫人面前也撒嬌耍賴,但那撒嬌撒的,跟撒潑也沒什麼區別。今日她趴在蘭夫人懷裡,整個身子都是軟的,再沒有以往那副活霸王的模樣。
蘭桂半晌沒說話,蘭夫人不敢再問,便一直摩挲著她的後背,又使眼色讓金枝玉枝撤去醍醐香,換了安神養人的僧慧深溫香。
“娘。”蘭桂等自己平和了心態後,才抬起頭來,她髮髻在蘭夫人懷裡滾的散亂,臉上掛著笑,衝著蘭夫人吐了吐舌頭,“沒什麼大事兒,就是今日在外面聽見幾句閒話,心裡不舒坦。”
“哦?”蘭夫人慈愛的笑著,“聽見什麼了,學給娘,娘聽著解解悶兒。”
“就是姐結婚的時候,不是有個傻子跑到咱們家說看上我了麼。”蘭桂這會兒有心想套套她娘的話,她剛才琢磨著暫時還不能把李疏的事兒告訴娘,現在事情尚未查清,她不想讓娘操心。
“是啊。”蘭夫人點了點頭,“然後呢?”
“後來那人不就沒來麼,街上人說是被我嚇跑的。”蘭桂撅起了嘴巴,“娘,我有那麼嚇人麼?雖然我確實是不想成婚,但也不至於把人嚇跑吧?”
“別聽他們瞎說。”蘭夫人點了點蘭桂的腦門,“他就是來了,咱們也不一定就能瞧上他,想進咱們蘭家門兒哪兒那麼容易?別說他一個不知根底的外鄉人,就是你姐夫這樣本鄉本土的,當初也是多方挑選,才給你姐定下來。”
李作塵眉頭緊皺,他冷笑一聲,慢慢後退,等退到樓梯處,便轉身氣哼哼的下樓了。
說蘭桂就說蘭桂,扯自己做什麼?
還多方挑選?若不是那婆娘存心折辱自己折辱娘,蘭麝一個商人之女想嫁給自己都是妄想,自己又怎麼會淪落到給蘭家做上門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