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醫生的長假其實就是個偽命題。

內科還好，只要床上沒有重病號，便可以將自己的病人委託給同組的醫生照看一下。可對外科醫生來說，誰的病人誰開刀，誰開的刀誰負責，除非是託付給自己的上級醫生，不然的話，別人不會接，自己也不敢放心。

楊兮雖然將床上唯一的病人葉秋荷委託給了高勇，可心裡卻放心不下馬主任，因而只在許如瑾的家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回到了市立醫院。

顧不上先回趟宿舍，楊兮上到了9樓，一頭扎進了馬主任的病房。

見到楊兮進來，馬主任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只是臉上驚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剛才的陰沉。“你先出去一會，我有些要緊事跟楊兮說。”

馬主任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聽到馬主任的吩咐，既不反對也未執行，而是氣鼓鼓地向楊兮伸出手來，道：“把煙和火機交給我！”

楊兮很是納悶，道：“為毛呀？”

馬主任夫人很不耐煩道：“讓你拿過來你就拿過來，哪兒那麼多廢話！”

楊兮乖乖地掏出了香菸和一次性打火機，交到了馬主任夫人手上。

馬主任夫人這才願意離開病房。

待房門一關，楊兮噗嗤一聲笑開了。

馬主任很是失望，沒好氣道：“煙和火機都沒了，你還能笑得出來？”

楊兮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先過去悄無聲息地把房門給反鎖了，然後從揹包中掏出了一整條煙來，還有那只怕在路上丟了而放進了揹包裡層的ZIPPO。

馬主任那叫一個欣喜若狂。

爺倆先後點上了煙，那馬主任深抽了一口，憋了大概有十多秒，才將煙緩緩吐出，隨著煙霧繚繞飄散，馬主任的精氣神也得到了極大改觀。

“師爺爺，昨天沒來看你，可別怪罪小楊兮哦。”

馬主任擺了擺手，道：“不存在，高勇都跟我說過了，臭小子幹得不錯，沒給師爺爺丟臉。”

一支煙抽完，再續上了第二支。

馬主任的神色變得有些憂鬱，看了幾眼楊兮，不由嘆道：“楊兮啊，師爺爺總覺得對不住你啊！”

楊兮用屁股也能想明白馬主任惦記著的是什麼事，於是道：“跟您沒關係，都是高老大在背後陰的我，他太瞭解我了，一出招就命中了我的命門，搞得我連還下手都沒來及，便直接舉手投降了，您說氣人不氣人啊。”

馬主任盯著楊兮，感慨道：“你啊，林院長對你好，你便把自己搭進去還林院長的情，高勇對你不錯，你也是憋著一股勁要報答他，師爺爺這邊就更不用說了。可是，臭小子啊，等你還完了這些人情，可能屬於你的機會也都被浪費乾淨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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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兮淡淡一笑，道：“不會的，師爺爺，我的機會不在省人民，也不在市立醫院，它只存在於柳泉鎮醫院。”

馬主任明顯一怔。

楊兮再一笑，接著便把昨天跟許如瑾說的那番話重複給了馬主任。

“賺有錢人的錢，讓看不起病的窮人也能看得上病……等等，我怎麼感覺這裡面有股子水泊梁山的味道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楊兮呵呵笑道：“差不多就這意思吧。”

馬主任的雙眸中冒出了異彩，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從不來找我託關系留在市立醫院，怪不得你面對蘇教授的盛情邀請而無動於衷，怪不得武院長只是對柳泉鎮醫院做了點承諾你便欣喜若狂……原來，原來你小子是在下這麼大的一盤棋啊！”喟然一聲長嘆後，馬主任拍了拍楊兮的後腦勺，誇獎道：“好小子，有你的，師爺爺之前還真是小看了你了呢。”

楊兮厚著臉皮道：“師爺爺您有興趣插上一腳不？您要是樂意的話，咱就把林院長給踢一邊去，您來做頭把交椅，怎麼樣？”

馬主任呵呵笑道：“那可不好，師爺爺可不是當院長的那塊料，不過呢，在你柳泉鎮醫院那邊掛個名坐個診什麼的，師爺爺倒是很樂意。”

楊兮驚喜道：“真的嗎？那我現在就把您的照片掛在柳泉鎮醫院的專家牆上可以不？”

馬主任故作慍色，道：“師爺爺什麼時候跟你說過假話了？”

楊兮得寸進尺，接道：“您剛才還說，可以在柳泉鎮醫院坐診來著，也是真的嗎？”

馬主任呵呵笑道：“拿你的話說，師爺爺雖然老了，可也是個帶把的爺們呀，是爺們，那就得說話算數不是？”

楊兮樂的笑開了花。

馬主任接道：“師爺爺原本打算等出了院就辦病退手續，辦好了手續就回魔都安度晚年去，不過呢，整天呆在魔都也夠心煩的，既然你個臭小子有這番心思，那師爺爺也就有地方散心了，太多可不成，一個禮拜過來一天還是可以的嘛！”

這又是超出楊兮想象的一個驚喜。

做為馬主任來說，為了市立醫院外科這杆大旗不至於因為他的離去而就此倒下，千方百計也要促成楊兮留下來，為此，甚至不惜陰上自己一把。但最終獲得成功後，他反倒覺得有些虧欠楊兮，所以，這兩天就一直在琢磨該怎樣對楊兮做出些情感上的補償。

如果楊兮主動開口央求他每個禮拜去柳泉鎮醫院坐診半天一天的，他也決計不會拒絕。但是，當楊兮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後，馬主任卻是真的動了心。

行醫三十餘載，馬主任見多了那些因貧窮而只能忍受病魔折磨的可憐人，他有心相助，卻又無能為力，身受體制束縛，哪怕是天生神力，卻也掙扎不得。

時間久了，這顆心也就漸漸的冷了，麻木了。

做好自己的本分，為醫院盡最後一份心，然後退休，回家，讓兒子兒媳生個孫子或是孫女，盡享天倫之樂，至於社會上的種種悲哀，就權當自己看不見吧。

但，楊兮今日的一席話，卻將馬主任塵封已久的俠肝義膽再次啟用。

柳泉鎮醫院雖小，與全國上萬家醫院中猶如一顆塵埃，但是，有了楊兮這麼一個妖孽，又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這一刻，馬主任在思考，一個禮拜只一天是不是少了點呢？等老子養好了病，難道就上不了臺做不了手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