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到現在也沒有理解，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被槍口頂著腦門，他顫抖著在紙上寫上了座標，那是一長串數字，不時以逗號隔開。
原以為只是一次尋常的盯梢，慵懶的上級只用三言兩語就交代了這件事。“目標的背景單純。”意思是萬一跟蹤被發現，不妨就地實施暗殺，以省去後續的囉嗦。
開始確實和往常一樣順利，直到幾分鐘前他們仍在戲耍著那只剛到崗的雛鳥，但一切忽然急轉直下，原來被捏在手心的新人才是吃人的怪物。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弗蘭克發現自己山窮水盡了。
他恍惚地看著自己的筆跡，就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寫字。這份“座標”的格式是一串被分成九段的數字，他寫得很慢，就像在等什麼轉機似的。比如從這場噩夢中醒來。但直到持槍者直到奪走紙張，弗蘭克才意識到自己永遠失去了什麼，突如其來的空虛，彷彿從那個埋藏屍體的黑色深坑裡緩緩溢位。
如果座標被人掌握，必須主動上報並且辭職，否則一旦被部門發現就會以間諜罪論處。聽起來似乎有些不人道，但大家在私底下都認為寧可自殺也不能把座標交給外人，否則，還有可能會遭遇比死亡更悽慘的處境。
弗蘭克也曾嘲笑過那些被奪走了座標的懦夫，見識過他們的下場，他原以為自己會像英雄一樣迎上槍口。但事實是，他什麼也沒有做。
…………
柯林曾用老獠牙喬凡尼提供的方法測量過自己的座標，它由風，火，水，土分別四段數字構成，一種頗為古典的描述方式，。風四六一，火五三，水二七零，土十五。這個座標一直被刻寫在金剛術的儀式陣地上，也許精度不足，但確實能生效。
柯林一直覺得這裡的“風火水土”可能就像“甲乙丙丁”一樣，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像xyz軸一樣區分出這個座標的第一，第二直到第四維。所以在這一體系的描述中，虛界是一個由風火水土四方位構成的四維空間。
而這個中年人提供的座標，卻擁有著九個維度。
1324，234，5，753434467，892，3456……
在這種書寫格式裡，以往古典座標中“風火水土”，“氣液固體”等累贅的表述和象徵已經被拋棄，一切都被還原成簡潔的數字。說明現代神秘技術不再侷限於那些樸素的古典哲學，開始更接近於單純的數學。
在這一體系的描述，虛界是一個擁有九個維度的座標系，一個常人難以想象卻可以在數學上表示的九維空間。
“風火水土”的四維座標，可能是正餘弦降維投影的近似值。
就像星空實際上是三維的，但人們仰頭看到的卻是二維投影的夜幕。儘管這種投影並不準確，卻仍可以大致指出一顆星辰的位置。
九維座標的精度當然會遠高於四維座標，如今的技術已經前進了。
但柯林卻不禁皺了皺眉頭。
這時出現了尷尬的一幕，一直習慣使用古典方法的他，並不熟悉這種新的座標格式。
當然也不可能向眼前的中年人求助，如果被對方發現有機可乘，還不知道會出生麼後果。
但柯林又必須在這裡驗證這個座標的真偽。
直接寫到儀式中當然是不行的，胡亂使用的話，座標可能會表達出和原意完全不同的意思。就像把x軸當成了y軸，或者把一個地點的經度當成了海拔一樣。
任何“座標”本質上都是對現實事物的符號化。
有人用影象作為符號，用聲音作為符號，但時間越接近現代，則越傾向於用數字作為符號。畢竟符號具有任意性，有意義的從來都不是符號自身，而是符號之間的關係。一個人的名字叫作“柯林”或者“123“都沒有區別，重要的是它和“倫茨”“海涅”“季麗安”等其他符號之間的關係。而比起影象和聲音，可以進行運算的數字顯然更便於表達這種關係。
“座標”正是將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表達為了虛界中的相對方位。一種比自然語言更精確的符號系統，儘管比起簡短的語言詞彙來說，表達一個座標就可能需要幾百上千個，甚至更多的數。
“文字需要透過字典來釋義，但座標的釋義已經被表達在相對位置裡。也許這樣說不太準確……但是我理解一個座標，只要得到它和另一個已知座標的相對位置就行了。”
這是季麗安的原話，無論哪裡的神秘學教材都不可能用這樣的語言來傳授知識，這是獨屬於她的理解，但是經過了幾年填鴨式的薰陶，柯林的思維開始和她接近。
柯林若有所思，想象著如果是季麗安在這裡，她會如何思考，如何行動。每次遇到這種難題他就會下意識想到季麗安，但是此後的一段時間，柯林可能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用手銬將已經脫力的中年人拷在車輛的護欄上，然後重新走進了車廂裡。那裡的重型車載調頻儀式還在運作著。在附近兩百平米範圍內進行著頻率壓制。
柯林檢查了密封的儀式陣地，一頁頁纖薄如紙的銅板上蝕刻著座標，都是九段式的。活性水銀和幾植物的炭被調和成了巫術墨水，注滿凹陷的迴路。它的精緻不同於柯林此前見過的任何儀式，儘管他在季麗安和地下巫師的手中見過更繁密華麗的，但眼前的重型調頻儀式卻充滿了一種標準化的，合理的美感。
他嘗試著理解儀式中那些座標的意義，一個部件一個部件檢查過去。這裡是某種宣告，儀式中幾分實物媒介的座標分別為……（九段數字），從而，現實世界的萬物和象徵的符號網路之間完成了接合……然後接著看下去，他很輕易地找到了儀式的調頻目標，一個類似辛西里的頻率，幾乎沒有巫術能在這裡生效。也就是他目前身處的背景音。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這個頻率同樣被書寫成了九段數字，透過和中年人的座標進行對比，就獲得了他們之間的相對位置。
至此，柯林對中年人在虛界中的方位有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