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北境最後的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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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諾大寧州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外人在此作威作福了?!”

隨著那粗獷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也邁著闊步走入了一片狼藉的飯莊之中。

那是一位生得極為壯碩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色長衫,但饒是如此那衣衫依然遮不住他那宛如鐵塔一般的身形。

他龍驤虎步,轉眼便走入了這飯莊之中。

一道金戈之身自男人的體內升騰而起,隱約有某些事物從背後湧現,但卻轉瞬即逝,旁人根本難以捕捉到那事物的容貌。但就是這一閃而逝的瞬間,那位左先生籠罩在魏來等人身上的靈壓瞬息被那事物擊潰。

左先生的身形一滯,臉色泛白,身子連連退去數步方才堪堪穩住身形。

魏來只覺身子一輕方才那困住他,讓他動彈不得的力量散去。他自然知曉這一切都是這位忽然走入的男人所謂,他看向對方,暗覺這身形高大,又蓄著濃密絡腮鬍的男人隱約有些眼熟,像是在何處見過,可他絞盡腦汁思慮許久,卻叫不出對方的名諱。反倒是那男人感受到魏來的目光朝著魏來咧嘴一笑,看那眸中略顯揶揄的笑意,似乎與魏來極為熟悉。

魏來心中暗暗古怪,但那位天闕界的左先生卻並沒有給魏來足夠的時間去瞭解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閣下是何方神聖,竟敢插手我天闕界之事,莫不是當我天闕界好欺?”黑衣老者皺眉問道,心底卻暗暗警惕,方才那電光火石的剎那,對方破解了他的神通。雖然這其中有他大意之下未有防範的原因,但對方能在如此斷的時間輕易的破開他的這道法門,從很大程度上也就說明對方的修為不容小覷,至少在這樣的照面間,老人並無十足的把握能夠拿下對方。

“天闕界好不好欺,徐某人不清楚,但在閣下的眼裡,我寧州卻是一塊任人拿捏的軟骨頭,對嗎?”男人眯著眼睛笑問道,那看似和煦的神情,卻莫名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錯覺。

修為深不可測、周身瀰漫金戈殺伐之意、姓徐。

三者疊加在一起,老人就是再蠢這個時候也應當反映了過,放眼整個寧州,甚至整個大燕,也只有那位赤霄軍的大統領徐陷陣能有這般氣魄與本事。

“徐統領,在下紫雲宮衛玄,不知大統領可否記得老朽。”這時那位紫雲宮的衛姓老人上前一步,笑呵呵的朝著徐陷陣朗聲言道。

徐陷陣聞言瞟了那衛玄一眼,意味不明的應道:“記得,五年前的翰星大會也是閣下代表紫雲宮前來的,當時你就站在蕭白鶴的身邊。”

“承蒙徐統領還記得老朽,那徐統領能否稍安勿躁,聽老朽一言?”衛玄又言道。

徐陷陣微微一笑,一隻手朝著一旁生出,然後一把散落在地面上的長凳便豁然遁入了他的手中。

徐陷陣便在那時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眯著眼睛盯著衛玄:“那就聽一聽吧。”

衛玄的眉頭微皺,徐陷陣這般態度多少有些盛氣凌人的味道,而放眼整個大燕,能這樣對他紫雲宮的並不多,放在平日衛玄早就與之撕破臉皮,可今天他得為了這些天闕界來的大人物們擺平此事,故而他也就不得不暫時壓下自己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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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小子盜走蕭家財物在先,左先生也是熱心,為解決蕭家麻煩方才出的手。徐統領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衛玄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態度不卑不亢的言道,但卻有意每每在蕭家二字身上咬下重音。

“這樣嗎?”

徐陷陣神情古怪的看了對方一眼:“可我怎麼老遠聽到的是什麼正道邪道,妖修鬼修之類的東西?”

“怎麼到了這裡,到了老先生的口中就變成了蕭家失竊呢?”

徐陷陣的語氣古怪,帶著一股極為明顯的嘲弄味道。那位左先生聞言哪還不明白對方的心思,他可沒有衛玄那般好的性子,當下便冷哼一聲。

“哼!”

“既是為鬼修邪道之事,亦是為蕭家失竊之事,難道矛盾嗎?”

左先生的冷聲言道,眸中寒光四射。

徐陷陣又是一笑,分毫不讓的對上了黑衣老者的目光:“當然不矛盾。”

他伸手敲打著長凳,發出一陣極有韻律的噠噠輕響:“但邪道鬼修也好,盜走銀兩也罷,都是我寧州的家事,自有官府出面,何時輪到天闕界又或者你紫雲宮越俎代庖?”

“我已將此事告知閣下,可閣下不是依然無動於衷嗎?寧州不願意管,天闕界身為正道大宗,自然責無旁貸!”左先生冷聲言道,他朝前邁出一步,周身的氣勢在那一刻忽的變得浩然起來,顯然是沒了繼續與徐陷陣逞口舌之利的興致,準備以武力解決此事——雖然他也能察覺到眼前的徐陷陣絕非易於之輩,但那個叫魏來的小子竟然能夠以二境修為剋制住天闕界極富盛名的功法大孽界,顯然是因為這小子身懷某種對於大孽界極為剋制的功法。

天闕界如何能允許有這樣的功法存於世間?他一定得帶著這少年,弄明白其中就裡。故而,哪怕這位徐統領不好對付,老人也有不得不執意而為的理由。

徐陷陣縱橫沙場多年,老人這番模樣他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心思。他的眉頭一挑,言道:“所以,閣下準備對一位大燕的命官動手,是嗎?”

“為官者不思憂君事,體民情,卻袒護賊人,這樣的朝廷命官,老朽為大燕除之,想必以大燕陛下之明,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遷怒與我天闕界。”黑衣老人冷笑一聲,胸前、背後、眉心、雙臂足足五道神門紛自湧現,凌冽殺機籠蓋。

“說得好啊!”

“天下皆知寧州將亡,所以什麼魑魅魍魎都敢騎在我寧州頭上拉屎撒尿。”徐陷陣輕聲感嘆道。他說著豁然從長凳上站起了身子,面色陰沉的盯著那左先生。

老人見此番架勢暗以為一場大戰無可避免,正要喚出自己的靈紋,可就在這時,那神色陰沉攔在他身前的徐陷陣卻猛然側過了身子,將被他護在身後的魏來等人的身形顯露了出來。

老人反倒一愣,他有些弄不明白這徐陷陣的心思,之前是他忽然殺出要阻攔老人行事,此刻卻又忽的退開,似乎又改了主意,不再護著魏來等人,如此虎頭蛇尾,讓老人心底泛起了嘀咕,心道這位徐大統領不應當是如此懦弱之人。

“先生不是要用天闕界的名號在我寧州行俠仗義嗎?那現在還在猶豫什麼?”見老人愣在原地,徐陷陣反倒催促了對方起來。

“閣下到底意欲何為?”左先生暗以為其中有詐,沉眸再次問道。

“全北境都知我寧州是將死之地,我能有何意圖?只不過是想將此事向州牧大人稟報一番,看看州牧大人對此怎麼想怎麼看,先生不必管我,做你要做的事情吧!”徐陷陣笑眯眯的言道。

“這樣的小事還需向州牧稟報?”一旁的衛玄也邁步而出,皺著眉頭問道。

“小事?”徐陷陣眉頭一挑,看了一眼一旁的魏來一眼:“州牧大人的外孫要被諸位冠上邪魔外道、樑上君子的美名,我以為這應當算不得小事吧。”

此言一出,在場食客們頓時發出一聲驚呼,看向魏來的目光也隨即變得古怪了起來。

當然不僅是這些食客,左先生與為衛玄也在那時臉色一變,左先生更是朝著衛玄遞去一道詢問的目光,似乎是在責備對方這麼重要的事情從未聽他提及。衛玄心底暗暗叫苦,他倒是聽聞過那位州牧大人確實還有一位外孫尚且還在人世,可聽說那孩子在經歷了當年父母之死後便被嚇得呆傻,叫什麼名諱、在什麼地方、長什麼模樣左先生都一概不知,又如何能夠想到這機緣巧合觸怒到天闕界的少年會是那位州牧大人的外孫?

……

江浣水。

這是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不僅對於寧州,也不僅單單對於大燕,而是對於整個北境來說,那個年過古稀的老人都是令人仰望、敬佩又畏懼的存在。

亂世怪儒、治世能臣、王佐之才、血衣儒士。

他的身上有諸多數不清的名號,而如今最能讓人在第一時間想到他的是——北境最後一位州牧大人。

北境九國,自六百年前,大楚經歷一場內亂後,北境九國都意識到設立一人獨掌一州軍政的州牧之位是滋生霍亂的根源,故而自此之後北境的掌權者們紛紛收回了州牧之位。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五十多年前,大燕新立不過數十載,齊與鬼戎虎視眈眈,大楚亦如雄獅盤踞東方。茫州尚未收復,寧州僅僅以一州之地獨面三頭虎狼。大燕內憂外患,舉步維艱。

登基十年的新帝袁晏忽的召回了在青冥學宮求學的幼時同伴,一個年紀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將之任命為寧州州牧。

此舉一出,當時朝野震動。

燕篡周而立,雖是大燕禁忌之事,但任誰都知道,當初大周就是信任袁家,袁家藉此做大,這次有了功高蓋主,臣噬其君之事。

寧州三方邊患,朝廷為對抗齊、楚、鬼戎三國,在寧州屯有雄兵百萬,設立邊鎮足有十餘處,每年朝廷開支有半數都在這寧州邊防之上。如此重兵之地,落入一人之手,還是一位從未當政過的年輕人手中,且不說他做不做得好州牧之位,他若是做得好了,手握如此雄兵,反噬其主絕非難事。

這任命一下,從郡縣到朝堂,從邊關將領到朝堂議臣彈劾駁斥此舉的奏摺從大燕各處被送來,遞入泰臨城中的龍驤宮內。

但袁晏卻力排眾議,將那年輕人推上了北境唯一一位州牧寶座。

於是乎一個叫江浣水的年輕人自此進入了北境掌權者們的視野,寧州也從那天起成了大燕的國中國。

緊接著名震北境的三霄軍被設立,寧州飛速的崛起,每年向朝廷索要的軍費開支卻飛速減少,從以往要消耗大燕近半數的開支,轉眼便削減

到了不過三分之一。大楚承認了大燕的地位,燕齊也開始互派使臣,然後楚嵐天橫空出世,收復失地茫州,大燕終於回到了當年大周為帝時的盛世。從那時起,朝堂上下便再無一人敢言說江浣水的半句不是,這位北境左後一位州牧大人也成了世人稱道中興大燕的重臣。

哪怕時過境遷,楚嵐天早已死在泰臨城的午門外,三霄軍也被一削再削,就連當初全力支持江浣水的帝王袁晏也駕鶴西去,於整個大燕朝廷來說,江浣水依然是那個不可動搖,也不能被動搖存在。

……

“既如此,左某也不好叨擾,但請轉告州牧大人,他日得空,左某必攜門徒親自拜訪。”

左先生在聽聞江浣水的名諱之後,面色一變,沉吟了不過十息不到的時間便朝著徐陷陣拱手如此言道。

“好說好說。”徐陷陣拱手回禮,臉上的笑容燦爛。

左先生將對方這樣的神情盡收眼底,他當然能夠感受到對方這笑容中毫不遮掩的挑釁與得意,但他記得真切的是,在離開天闕界時,掌教曾與他說過:“大燕之行,百無禁忌,唯有江浣水與金家皇后,這二人萬萬不可得罪。”念及此處,他強壓下了心底的陰鬱,轉過身子便要領著眾人離去。

“諸位就這麼走了嗎?”可腳步方才邁出,背後便傳來了徐陷陣的聲音。

心頭本就堆積著鬱氣的左先生聞言轉身看向又重新坐在了長凳上的徐陷陣,沉聲問道:“徐統領還有什麼賜教?”

身著白色長衫,身形高大異常的男人撇了撇嘴,目光朝著狼藉的飯莊四周看了看,然後言道:“天闕界是名門正派,想來應當不會對這被你們搗毀的飯莊視而不見,轉身就拂袖走人吧?”

“你!”聽到此言,左先生頓時臉上再次浮出惱怒之色,但又轉瞬將這樣的神色剋制了下來。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票,扔在了木桌上,又狠狠的看了魏來與徐陷陣一眼,嘴裡言道:“走!”

說罷這話,方才帶著眾人灰溜溜的離去。

……

直到左先生與衛玄一行人走遠,這飯莊中的眾人方才回過神來。

魏來沉了沉心神,走到了那徐陷陣的身前,朝著對方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謝過徐統領。”

“不用謝我。我也是受人之託。”徐陷陣站起了身子,擺了擺手,聲音豪邁的應道。

魏來聽聞此言,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臉上的神色一滯。

“不是州牧,另有其人。”徐陷陣雖然生得一副莽夫模樣,但能在寧州坐穩這赤霄軍統領的位置,自然不會是真的愚笨之輩。魏來這番表現他看在眼裡,一眼便明白了對方所想,他趕忙又擺了擺手言道。

魏來一愣,不禁暗暗奇怪,他雖然並不願意與江浣水又太多接觸,但卻不得不承認整個寧霄城又或者說整個天下,能為了他開罪紫雲宮以及天闕界的人似乎也只剩下江浣水一人而已。

“不知統領能否告知是何人所託,日後相見我也好有所回報。”念及此處魏來趕忙恭敬的再問道。

“還能有誰,我那女兒唄。”徐陷陣莫名的嘆了口氣,如此言道,說罷他又抬起頭,湊到了魏來身前,眸中帶著些許魏來看不太明白的炙熱情緒問道:“徐玥,你記得嗎?”

魏來暗暗古怪徐陷陣這忽然轉變的語調,也有些不適於對方已經湊到他面門前的那張大臉。他下意識的退去一步,嘴裡言道:“徐玥姐姐,我當然記得,今日我還在翰星碑前遇見過少公子,承蒙他暗中想讓,我方才……”

魏來一本正經的說著,也極力表現出對徐家的好感,但這話說道一半便被徐陷陣猛地打斷。

這位統領大人面露失望之色,他搖了搖頭:“那就是不記得咯。”

魏來眉頭皺起,暗暗不解徐陷陣此言何意。但還不待他發問,徐陷陣便再次看向魏來,轉移了之前所言的話題:“明日我在徐府設宴,少公子可願意賞臉來府中一聚?”

魏來聞言心頭一顫,今日之前他便已經因為蕭、寧倆家強迫他前往府中而於青霄軍以及紫霄境起過衝突,之後在與阿橙的交談中魏來也知曉,蕭寧兩家無非是看重魏來身為江浣水外孫的身份,想要藉此揣摩又或者探聽江浣水在奪嫡之爭以及烏盤龍王冊封昭月正神之事中的態度。魏來自然反感此事,但徐陷陣畢竟方才救過他,於情於理魏來似乎都沒有又拒絕對方。

這樣想著魏來的眉頭皺起,正要說些什麼。

“徐某人做事公私分明,請少公子明日上府為的是私事,少公子也不必多疑,就當是故人相見時設下家宴而已。”徐陷陣輕聲說道。

魏來聞言心底的疑惑卻更甚了幾分,他卻是想不明白自己與徐家能有什麼私事。不過對方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魏來若還是拒絕就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他微微思索,終是在數息後點了點頭:“就依統領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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