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老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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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上的戰鬥,進行慘烈,從一開始,便是白熱化。

魔炎教眾,大船護衛,抱團廝殺,相互咬吠,靈魂昇天,屍體躺地,血濺三步,染紅了甲板,一個個成了命運石碾下的豆粕,棋盤上的殺棄子。

激戰約有半柱香之後,局勢便如同山洪爆發,場面崩潰,勝利的天平朝著其中一方徹底傾斜。

雙拳難敵四手,胳膊擰不過大腿,力量上懸殊的差距,扼殺了奇蹟出現。

大船護衛,一敗塗地。

這不是一場廝殺,是屠殺。

老刀喘著粗氣,面頰帶血,業已盡力。他曾經率領身邊還能抓住的人,為爭奪甲板控制權,進行了三次衝鋒,全都以失敗告終,敵人的數量太多,相對而言,甲板上甚至有些不夠大,大船護衛,一個人要面對五個人圍攻,下場可想而知,不言而喻。

最後一次,雙方廝殺之後,老刀身邊僅存三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可愛的兒子,另外一個是渾身浴血的刀客,他的刀,滿是捲曲的鋸齒,他的身體,傷口森森,像支離破碎刀痕累累的木頭,鮮血滴答,止不住,眼看就要流盡。

他們退守宋白甲所在的船艙,老刀推著大門,紋絲不動,心間一顫,眼露怒色,繼續推,大門緊緊關閉著,老刀不死心,連續快頻率的推動,門閂卡扣在板門上撞擊的聲音回應著他,沒有人拔掉門閂,聽不見裡面有人回應,哪怕是咳嗽。最後對著大門踢了一腳,大門紋絲不動,用同樣的力度回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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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翕動嘴唇,欲語還休,佈滿血絲猩紅的雙眼睛在大門口與身前圍攻過來的魔炎教眾之間來回遊蕩,似乎是在驗證著什麼想法。

身邊一個身影忽然倒地。

最後一個刀客,流出傷心絕望的眼淚,靠著倉壁緩緩的滑了下去,側著身子,手伸向了船艙大門,緩緩閉上了眼睛。

船艙四方,像棺材,沒有人。

甲板上的人,是一群遺棄的棋子。

老刀回想,整個戰鬥,不見二哥的蹤跡,阿泰不知去了哪裡,顯然,他們並不在船上。

人去了哪裡?

老刀也想找到他們問個明白,他們兩人,為什麼不支援?

但這不是導致失敗的重點。

冥月武藝非凡,讓老刀眼界大開,他一把軟劍,如流水行走,疾風驟雨,一個人突入大船護衛群中,輕鬆斬殺數人,其他魔炎高手,在一對一的情況,皆可以佔的便宜。

人數不對等,實力不相稱,便只剩下了碧水藍天裡,同一處你死我活的惡意。

老刀引以為傲的快刀,戰至最後,出手越來越慢,扭轉不了頹勢,這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戰鬥,血灑臨江,毫無懸念可言。

魔炎教派的人圍了上來,形成個半圓,人頭壓壓,刀劍總總,如同江浪,要把父子二人淹沒其中。

老刀橫刀,威嚴的氣勢,一圈圈釋放出去,發出冷哼,“魔教賊子,一群敗類,你們那個敢來受死?”

“死到臨頭,還這麼拽?”有人不屑。

“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這就來要了你的狗命!”說話人,魔炎高手,往前跨一步。

“住手。”是冥月的尖聲細音。

人向兩邊閃開,向一道防波堤裂開了釦子,冥月扭動著屁股走來,站定在老刀父子跟前,瞥眼老刀父子的悽楚,發現大門內鎖,不由得對周圍人大笑,“不可一世的刀客強手,怎麼忽然變成了喪家之犬,宋白甲那廝,讓你們當替死鬼?”

老刀搖頭苦笑,“這都是命!”

“宋白甲那個混蛋,在哪?”冥月問。

“這都是命啊。”老刀長嘆。

“真是聰明混蛋。”冥月臉色微青,吐出一口無奈的氣,“我設計如此巧妙周全,竟然還能讓他給逃了。”

“爹呀!”小刀拉了拉老刀的胳膊,“我們現在怎麼辦,宋白甲跑了,他們都死了,陸大哥下落不明,沒有人來救我們了。”

老刀面色倦怠,握了握彎刀,現在它有些沉,身上全是血,都不是他的,他說的話語,有些惆悵,“我的兒,我們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忘記老爹曾經告訴過你什麼了嗎?”

小刀眨著大眼,發愣,問道,“你說過了什麼了嗎?”

“不到最後一刻,一定不要放棄!”

“我不放棄,我們往哪走?”

“路是你的,山石平川,任你去走!如遇抉擇,可問這裡。”老刀指了指心。

“爹知道的多,為何不問爹你?”

“廢話少說。趁著老爹還有一絲力氣,送你下船!”

“爹呀。”小刀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他過了可以不必為情感左右的年紀,如今心頭有一絲悲傷的悸動,他喊著,“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讓我們一個人歷經那麼多。我們說好的,一起走江湖,有我也有你,江湖那麼大,我會迷路的。”

“孩子,江湖大,但是路只有一條。”老刀撫摸著小刀的腦袋,這裡的頭髮,帶著淒涼的油膩和浮世的味道,軟綿綿的,指尖上有小刀的體溫。

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能夠如此真實的觸控自己的兒子了,老刀不免憂鬱,要對他今後兒有個實實在在的忠告。

“我的兒,千言無語,道不盡離別之苦,為父行走江湖多年,方才搞懂江湖的真理。你需得記住,萬物善變,人心難測的道理。江湖燦爛,生死是局,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命中有時,當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冥月看著老刀父子,喉嚨咕嚕,雙唇翕動,欲語還休,給了身邊手下一個眼色,他們照令行事,一大群人離開正門,前往船艙身邊。

這裡有幾扇緊閉的窗戶,刷著圖黃色的油漆,破爛的地方,露出了原木的色彩,為首的漢子,推了幾下,發現窗戶反鎖著,於是拿出砍刀,再如何結實的窗戶,皆是木頭做的,一通亂砍之後,窗戶破了一個大洞,魔炎教眾像狗一樣鑽了進去,在船艙裡四處搜尋起來。

“你們父子,好生敘舊。”冥月拂去衣袖上的一縷潮溼的江風,笑著說,“今日全當我大發慈悲了,等你們談好了,我送你們一起上路。”

“妖女。”小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吼道:“你敢傷害我的父親,我發誓,永遠不會放過你。”

“小鬼,別不知好歹。”冥月已經轉身了,聽到後,對小刀不屑的哼了哼,“即便你做鬼不會放過我,也改變不了,你就要變成鬼的事實。強弱之下,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出生在了一個強者為王的時代,就得聽從這個時代的安排,懂?”

“終有一日,我會成為一個強者。”小刀仰著頭說。

“所以我才不會讓你活下來。”冥月自言自語的離開:“嫩嫩的小鬼,若是死了,還真是可惜!”

推開了人群,她來到船首甲板,胳膊拄著欄杆,低頭看下面,瑟瑟的江水泛著紅色的泡沫,雙方人員的屍體,像一片片秋落的樹葉子,在江水裡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老刀相對於其它遊俠,的確是個漢子,冥月倒有點佩服,所以,打算做一件好事,給他們父子倆最後一點溫存的時間。

人間相遇,悲慘抑或幸福,值得好好告個別。

一個遊俠,本像山林中的鳥雀,自由無憂的在江湖裡飛翔,為錢財賣命,愚蠢之極。

老刀讓人敬佩之中,還懷著冷嘲。

像他這般不畏強敵,死戰到底,放眼整個江湖,俠客一群群,仗義俠膽的,能有幾個?

這不單單是錢與志向的問題,是背景的問題。

人站在了烏雲之下,免難心懷擔心大雨瘋狂的憂慮。

俠客不為財,怎奈俠客也要吃飯吶!

“我的兒!”老刀擦去小刀臉上的眼淚,說,“人固有一生,便固有一死,死得其所,是俠義,沒什麼好傷心的,你明白俠義是何物嗎?”

“爹,兒不明白。”

“莫使金樽空對月,莫讓冬雪笑春風,莫讓邪惡壓正義,莫讓孩子罵爹孃,莫讓自己的雙瞳流眼淚!”

“爹呀,兒明白,你是大俠。”小刀不哭了,因為哭,便不是俠義。

老刀搖頭,“爹,不是俠客,爹配不上這個字。你記住,真正的大俠,活著的時候,他是沒有資格配得上這兩個字的。”

小刀怒道,“大俠為什麼一定要死呢?”

“因為大俠的血,是水做的,可以為墨,給書生用,可以為汁,滋潤花朵。可以為食,盤活天下。大俠要有心甘情願的赴死之舉,才能填充這江湖的罅隙。”

“我明白了。”

“當真明白了?”

“俠是一道光。”

“臭小子。”老刀嘆息,“別忘了,清明時節,給老爹裝上一壺好酒,灑入這江水裡,要不爹沒有酒喝,一個人會寂寞。”

“你有我娘陪著,不寂寞。”

小刀始終不知道,老刀隱藏在心裡的秘密。

十三年前,一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大雨在山中形成了洪峰,要挾著泥土和碎石,呼嘯而下,沖垮了一座石橋,阻斷了兩山之間的通道。

一個騎著馬的年輕男子,站在斷掉的橋頭,看湍急的山洪,大雨中尋一處山坳裡的神廟之中下榻,在那私下透風,老鼠狂叫的破屋子裡,牆角的乾草裡發出古怪的聲響,年輕男人單刀撥開了乾草,發現了一個渾身瑟瑟發抖的小嬰兒。

他是那麼的可愛,小小的胳膊,嫩嫩的肌膚,柔軟的腳丫。

年輕男人,毫不顧忌,將他摟入自己的懷中取暖,捱過了寒風習習的一夜。

待雨停了,陽光普照大地,趕走了秋涼的第二天清晨,他牽著馬,背後多了一個竹簍。竹簍裡,嬰兒允.吸著自己的腳趾,安靜甜美的睡著了。

從此之後,年輕男人,一生未遇到傾心的女子,將嬰兒認作了兒子,取名,黃小刀。

父子兩個,兩把刀,兩捲鋪蓋,從南走到了北,從北走到的南,經歷江湖重重,尋求俠客之道。

“去找你陸大哥吧。”老刀推開小刀。“如果你能活下來,他會照顧好你的。”

小刀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爹,我去哪找陸大哥,還請你指一條明路。”

老刀指了指淨潔湛藍的天空,日頭正向中央緩慢的移動,他說,“真可惜,在這裡看不見星星,如果到了晚上,我會在哪裡,為你指引方向。”

小刀站起來,雙眼噙淚,“爹呀,你走好。”

“兒呀,你也走好。”

冥月獨自感慨了一番,回到人群中央。

闖入船艙的幾個魔炎教派的人正抬著一具男人屍體放在她的面前的甲板上。

那是宋白甲,老刀不會看錯。

他死了,何時被殺的,老刀不知道,當他站在艙室緊閉的大門前,就明白了,有很多事,他都不明白。

“這不是宋白甲!”冥月踢了踢地上的屍體,語出驚人的說,“這個混蛋,要比宋白甲長得好看,身上肥肉多,精肉少,宋白甲從那搞到的替身?”

“冥月大人,我們檢查過了,這人死去多時了,同時艙裡還發現了兩個女人的屍體。”屬下說。

老刀望著宋白甲的屍體,又是一番苦笑,內心思忖,“江湖,興許就是這個死樣子。”

“又讓那老狐狸擺了一道。”冥月將頭,轉向了老刀,說道,“你們談完了嗎?說完,你們也該上路了。”

老刀點點頭,彎刀橫在身前,笑道,“既然這個江湖太糊塗,沒有痛苦,便不會清醒。那我也該到了灑灑血的時候了。”

“人總得為愚蠢付出代價的。”冥月說完,招呼手下一擁而上。

老刀一路衝殺。

小刀跳入水中。

魔炎教派很快將老刀孤單的身影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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