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易沉且遲上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夜已將盡。

在集英鎮的入口的牌坊處,行來一輛馬車。

這麼早的時候。

集英鎮是沒有任何人會起床的。

外面泛起一陣清光。

然而分不清是月光,還是即將破曉的朝陽。

這陣清光照在枝頭上。

樹影搖曳。

把整個集英鎮襯的寂靜之極。

一個人頭從馬車裡探出來。

四下張望著。

“這是哪裡?”

他扭了扭脖子。

似是不太習慣於馬車之內狹小的空間。

讓他渾身上下都顯得很是僵硬。

這輛馬車也著實是奇怪。

就一匹馬獨自拉著疾馳。

連一位趕車人都沒有。

不知該說是這條路因為走了無數次而熟悉的緣故,還是這匹馬本就馴化的已經通了人性。

“這裡是集英鎮。”

車內另一道聲音響起。

這座馬車並不大。

甚至可以說極為小巧。

而且不管是探出頭的這位還是後起的那一道聲音,都是男子。

兩位男子若是坐在這麼小的一輛馬車裡,那著實是有些擁擠。

也難怪先前那人會覺得自己的脖子如同落枕了一般,痠痛異常。

“集英鎮?名字倒是不錯。”

探頭之人乾脆從車上跳了下來。

伸了伸胳膊腿。

定西王域。

越往西走,晝夜的溫差越大。

現在是清晨。

言語間還有白氣哈出。

就好似抽菸一般。

但卻要比煙霧更加濃厚幾分。

“怎麼個好法?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車內的人說道。

他並沒有下車。

也沒有露面。

好像還對下車之人如此散漫的態度有些不滿意。

所以言語之間,不由得多了些擠兌。

“嘿嘿……你前面說我的名字好聽,什麼暮靄沉沉楚天闊。現在我誇一句這集英鎮的名字好聽,你卻又不承認了。”

這人撩開馬車的門簾衝著裡面說道。

這二人不是別人。

正是霍望和楚闊。

下車的是楚闊。

馬車內坐著的是霍望。

這兩人怎麼會連夜從定西王城趕到這集英鎮呢?

楚闊不知道。

只是這般被動的跟著霍望來了。

楚闊摸了摸拉扯的這匹健壯的馬。

心想這匹馬何止健壯?

簡直如同神駒!

兩個時辰前。

他還在定西王城。

在王府的大殿中,和霍望面對面坐著。

他盤著腿。

腿上橫放著劍。

霍望也從王座上走下來,盤腿坐在他的對面。

面前放著他的紅泥小火爐。

火爐裡燒的是橄欖核。

焰色微微偏藍。

雖然不夠旺盛。

但卻極為穩定。

就這麼不緊不慢的燒著。

霍望盯著那焰火,目不轉睛。

直到看見那焰火微微一跳,才把提前準備好的酒壺放上去。

這一跳平常人怕是很難看到。

但霍望和楚闊都是劍客。

劍客的眼最尖。

就和他們手裡的劍尖一樣尖。

劍客的手也很快。

所以一看到這火焰的變化,酒壺便已穩妥的坐在了上面。

“你喝酒,還需要喝溫的?”

楚闊好奇的問道。

“我的胃不是很好。”

霍望說道。

楚闊笑的更厲害了。

堂堂定西王,先不論他的武道修為如何。

就算是遍訪天下名醫,也該把他的胃醫好了吧?

可他卻說自己的胃不好。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胃不好,就該看病。卻是不該喝酒。”

楚闊說道。

他看那紅泥火爐中藍盈盈的煙火很是歡喜。

想用劍撥弄一下。

卻被霍望一掌排開。

“焰要穩!不然酒溫的不夠均勻。”

霍望解釋道。

“你該不會是把這酒當藥吃吧?”

楚闊問道。

“酒是心藥,不是胃藥。”

霍望說道。

“那你胃不好,為何還要喝酒?”

楚闊問道。

“因為你是個酒徒。和酒徒對坐,泡茶總是不合時宜吧。”

霍望抬頭瞥了一眼楚闊說道。

楚闊有些不好意思。

相比於茶。他的確是愛喝酒的。

但被霍望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還是難免有些尷尬。

雖然這大殿中只有他們二人。

只能算的上是大庭,卻是沒有廣眾。

不過楚闊還是心虛的四下看了看。

“你可有服過胃藥?”

楚闊問道。

“當然服過……還服過很久。”

霍望頓了頓說道。

面色有些掙扎。

“難不成你害怕吃藥?”

楚闊激動的說道。

激動到何種地步呢?

激動到竟然提著劍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霍望。

霍望抬起頭平靜的看著他。

沒一會兒,楚闊就自己重新坐了下來。

“我只是沒想到像你這麼一個名揚天下的大英雄,還會害怕吃藥。”

楚闊說道。

“先不論我是不是英雄,也不說這英雄名不名揚。但只要是人,我就不信沒有不怕看郎中吃藥的。”

霍望說道。

“我就不怕!”

楚闊拍了拍胸脯說道。

“你不怕或許是因為你從未看過郎中,從未吃過藥。”

霍望冷冷的說道。

楚闊瞬時洩了氣。

不得不承認。

霍望說對了。

他的確是沒有看過一次郎中。

也沒有吃過一副藥。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生過病。

光著腳從震北王域一路走出來,怎麼可能會不生病?

即便他用勁氣護住雙腳也沒有用。

因為人總有睡覺的時候。

他的武道修為還沒有高到睡著時還能夠有勁氣這般執行不息。

但他對付生病的方式只有兩個。

一個是喝水。

一個是睡覺。

他覺得生病就是體內有了些不乾淨的東西。

既然是不乾淨的東西,吐出

來就好了。

喝水喝到自己喝不下時,一口嗓子眼,“哇”的一聲,自然就會吐出來。

待肚子裡的東西吐乾淨了之後,他就睡覺。

一般都會悄悄的溜到別家的牛棚或馬圈裡睡覺。

因為相對來說,這樣的地方都比較暖和。

睡起來之後通常肚子都會很餓。

他也不吃東西。

生怕那些不乾淨的東西還未完全排出去。

若是又吃了新東西,豈不是又會生病?

在他的觀念裡。

只要我不吃,不動。

那這病也就會停止不前。

實在餓得遭不住了,就再去灌一肚子水。

這次卻不是為了吐。

而是為了頂飽。

這麼反覆折騰三兩次之後病的確是好了。

但楚闊自己卻被餓的兩腿發軟,扶著牆都站不起來。

這會兒,牛棚馬圈的另一個用途就出來了。

因為這裡總會有剛出生的牛犢或馬駒。

有了新生命。

自然也會有能夠哺育新生命的乳汁。

待他揪著尾巴,把小牛犢或小馬駒拉到一旁後,就自己把嘴湊上去猛吸一陣。

喝足了牛奶或馬奶。

精神頭和體力便也恢復了。

不必說,一個提氣躍身,就翻了出去。

隨之繼續朝前走著。

不過也有倒黴的時候。

若是這牛棚裡只有一頭老公牛,或一匹老公馬的時候該怎麼辦?

他便只能扶著牆硬撐。

最後終究是餓暈了過去。

但農家人普遍心善。

發現自家這牛棚馬圈裡躺著個半死不活的人,通常都會架回家中。

然後把平日裡自己捨不得吃的白面饅頭,拿出來幾個。

楚闊還沒吃下肚。

光是聞到那饅頭的香味。

這餓勁兒,就解了個七七八八。

不得不說,他的運氣著實是不錯。

但若是不遇到那位贈劍的女子。

楚闊也不會受這般罪,吃這樣苦。

但他吃的開心,受的也開心。

只要恢復了體力能繼續往西走。

他便什麼都不在乎了。

每每有人家幫助了他。

他在臨走前都會大聲說一句:

“我以後是會揚名天下的,還會娶一個大美女當老婆!到時候記得來找我,我叫楚闊!楚天的楚,寬闊的闊!”

說罷還揚了揚手中的劍。

這些個老實巴交的農家老伯、大嬸。

哪裡懂得什麼揚名天下?

但出楚闊這個名字倒是記在了腦中。

但他們更加惦記的。

應該是楚闊這小子,一口氣吃了八個半饅頭。

“看了郎中,吃了藥也沒見好?”

楚闊問道。

他看見紅泥火爐上溫的酒已經開始從底部冒泡。

似是要開了。

“我的師傅就是郎中。他從小把我帶大。”

霍望說道。

“那可能是因為,你師父不是位好郎中。”

楚闊說多。

隨即面色又有些緊張。

他只是隨口而說。

畢竟像他這般散漫的人,說話本就沒有任何顧忌。

但他卻也知道。

不該如此說別人的師傅。

“你說得對。他的確不是位好郎中。我到現在也不清楚,他把脈抓藥的手段到底有幾分斤兩。”

霍望笑了笑說道。

他對此早已釋懷。

毫不在意。

“這酒……還不能喝?”

楚闊看著已經沸騰的酒湯問道。

“你想喝就喝。離我要喝的時候,還差了些火候。記得給我留一點就好。”

霍望說道。

“你為何要請我喝酒?”

楚闊問道。

他正要拿起酒壺的手也突然停住。

“你終於問出來了……我以為憑你的性子會忽略這個問題。”

霍望笑著說道。

“好歹我也是用劍的。雖然沒那麼細膩,可是我也不傻。”

楚闊撇了撇嘴說道。

“既然你不傻,難道還猜不到我為何請你喝酒?”

霍望朝前湊了湊,低聲問道。

“你有事需要我做。”

楚闊說道。

霍望點了點頭。

但隨即又擺了擺手。

“對,也不對。”

“那就是這件事,對你我都有好處。而且你很有自信我一定會做。所以你才會請我喝酒。”

楚闊說道。

“你果然不傻。”

霍望說道。

楚闊沒再說話。

言盡於此。

還是喝酒重要。

也顧不上燙。

拿起酒壺就喝了一大口。

“既然要做事,就不能喝太多酒。”

楚闊用袖子擦了擦嘴。

站了起來。

“這事,恐怕不喝酒還真做不成。”

霍望思量了片刻說道。

“卻是為何?”

楚闊不解。

“因為上次你說要殺我時,就喝了很多酒。”

霍望解釋道。

他又把那酒壺重新填滿。

“所以這次的事,還是殺人。因為你覺得我殺人前一定要喝不少酒,所以現在才讓我多喝一些。”

楚闊說道。

“你是不是會把腦子裡想的話全都說出來?”

霍望忽然問道。

“腦子裡想的話不就是為了說出口嗎?若是成天只憋在腦子裡想,那豈不是瘋子?”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霍望說道。

“瘋子是說話不用腦子想。凡是用了腦子的,都不是瘋子。你看著他瘋,實則也是裝的。”

霍望說道。

顯然,他對此並不贊同。

“瘋子有兩種。一種外瘋子,一種內瘋子。你說的是外瘋子。”

楚闊說道。

這個詞倒是新鮮的緊。

起碼霍望是第一次聽說著和瘋子還有內外之分。

“這麼論起來的話,你至少是外瘋子。而我,是內瘋子。”

霍望終究是喝了一口酒。

看來現在才到他說的火候。

“本來人都不正常的。即便是不瘋,也得有些癖好。癖好多了,久了,也就是一種瘋。”

楚闊說道。

他也喝了一口。

兩人就這麼一人一口的。

把這酒壺裡的酒分了個乾淨。

待到最後一口酒進肚。

霍望才站起身子。

提著劍,朝大殿外走去。

一路上楚闊仍然喋喋不休的問東問西。

但霍望卻再也沒有一句回答。

等兩人再度說話時,

便已到了這集英鎮。

“集英鎮中有祥騰酒家。”

霍望說道。

“難不成你還想喝酒?”

楚闊問道。

“叫酒家,不一定就只能喝酒。”

霍望說道。

“既然叫了酒家,他的主要職責便是喝酒。”

楚闊環抱著劍。

言語間寸步不讓。

“集英鎮再往西,就是草原王庭。”

霍望說道。

“我不知道。”

楚闊說道。

不光是草原王庭。

就連這集英鎮,還有祥騰酒家他都不知道。

楚闊本就沒來過集英鎮。

更沒進過祥騰酒家。

他如何會知道?

“現在我說了,你豈不就知道了?”

霍望說道。

“現在我是知道了。但還是不知道你要讓我做什麼。”

楚闊說道。

“你不如問的再直接些。”

霍望也走下了馬車。

“要如何才算得上直接?”

楚闊問道。

“直接問我殺誰,怎麼殺,為什麼殺。”

霍望說道。

“這幾個問題,我現在是問的出來。但我卻聽不進去你的回答。”

楚闊說道。

霍望點了點頭。

“上車!”

楚闊還未反應過來。

就聽到霍望吹了聲哨子。

那匹神駒便拉著馬車一溜煙的奔進了集英鎮裡。

楚闊若是反應再慢個三分。

他就只能跟在馬車後面吃土了。

馬車停在了祥騰客棧門前。

客棧的門半開著。

透過半掩的門。

楚闊看到只有一位小二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吱呀!”

霍望推開了門。

小二看到霍望走進來,眼睛一亮。

隨即心領神會的微微頷首。

“兩位客觀是住店還是打尖?若是打尖的話,廚子還沒起。怕是得再等等!”

小二雙手緊握,走上前來說道。

“不吃菜。只需上幾壺好酒。開一間上房。”

霍望說道。

小二聽後道了句“得嘞!”

就先帶著二人上了樓。

不一會兒,幾壺酒香濃郁的酒,就擺在了房間的桌上。

“現在能聽的進去了吧?”

霍望問道。

“還差點火候。”

楚闊擠眉弄眼的說道。

卻是學著霍望先前的語氣。

霍望舉起一壺酒,和桌上隨意的一壺碰了碰。

隨即一飲而盡。

楚闊拿起霍望碰過的那壺酒。

但他卻喝的極慢。

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

“好酒……真純!”

楚闊砸了咂嘴說道。

隨即一手一壺。

把桌上的剩下的酒壺全都喝空了。

“火候到了?”

霍望問道。

“差不多了。”

楚闊晃了晃空空的酒壺說道。

“從這裡一直往西走,就進了草原王庭的地盤。”

霍望說道。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楚闊有些不耐煩。

他還是沒有聽到他想聽到的回答。

“重複一遍只是怕你忘了。”

霍望看到他神色的異樣,開口說道。

“草原王庭的事。你在這住兩天就都能清楚。我也不跟你多做解釋。”

霍望說道。

“難不成,你是要讓我殺草原王庭的人?”

楚闊問道。

“沒錯。”

霍望點了點頭。

“若是我沒有想錯的話,這只對你有好處。對我有什麼好處?”

楚闊玩味的問道。

“你殺了這個人,不僅能幫我個大忙,還能讓你名揚天下。”

霍望說道。

“誰?”

楚闊一聽能讓他名揚天下,頓時來了興趣。

“思楓。草原王庭吞月部的三部公,思楓。”

霍望說道。

————————

“爺爺,我還沒有睡夠!”

一位小童跌跌撞撞的走著。

看他的樣子,似是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大夢千年。

“既然要出發,就得趁早。”

一位老人說道。

他扛著一柄釣竿。

釣竿的盡頭上掛著一柄短劍。

“爺爺為何不用你那縮地成寸的本事?這樣的話到那定西王府豈不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小童問道。

“我想走路。”

老人說道。

“我平時也想……但今天著實是起的太早!”

小童不滿的晃了晃腦袋。

“要不我揹著你走?”

老人問道。

“那是算了吧……你說背我都是把我掛在那吊鉤上。看著就像一條死魚。我才不要……”

小童說道。

說完竟是快步走了起來。

一鼓作氣的領先了老人十幾步。

“你這般快走,到最後沒了力氣,還不是要被我掛在吊鉤上?”

老人說道。

“那我就去搶一匹馬!”

小童頑劣的性子又起來了,不服氣的說道。

“你若能搶到也行。不過無論你騎馬還是如何,我都要走路。”

老人說道。

小童有些詫異。

他想不通為何一向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爺爺,今天竟是寸步不讓。

難道爺爺知道這一路上竟會有些什麼玄機不成?

不過即便是有玄機,也不是非要走路才能遇到。

相比於被動的等待。

小童這急脾氣寧願先到一步主動相尋。

“因為有些人,是值得一步一步走過去見的。”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小童不再言語。

爺爺都這般說了,他也不好再推三阻四。

值得這般亦步亦趨的,跟在爺爺身側。

不過地上時不時出現的小蟲和螞蟻,倒是讓他這一路不至於太過無聊。

偶爾踢飛一塊小石頭。

望著那石頭落到看不見的遠方。

也算是一種解悶的方法吧。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