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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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停雲沒死,這件事只有少數幾人知道。

當時傅白在有座山莊的藏書閣密室,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李停雲。他把人救過來,才知道李停雲對於黃泉井附近的異象有所察覺,提前做了準備。

在危急關頭,他用傀儡替身替換了自己,藏匿在這密室之中。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本來指望自己能出去,但沒想到替換術的副作用太大,讓他暈過去了。

幸好傅白及時出現,否則他可能就這麼悶死在狹小的密室裡面了。

傅白救下李停雲之後,兩人一商量,決定將計就計。外面實在太過危險,或許還有內奸。不如就把莊主的死訊放出去,這樣最起碼能暫時保證李停雲的安全。

於是傅白把一個莊內家僕的屍體抬過來,用幻術稍作變化,把他偽裝成李停雲的樣子,瞞天過海。

而真正的李停雲則悄悄順著山莊的密道離開。

傅白不曉得李停雲之後的下落,事實上李莊主出莊不久,就見到了華陽。

華陽仙君需要找到一個凡界的人,作為接應。他在福君那裡對今日發生之事有過占卜,此外傅白的身體和遭遇他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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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白不能立刻返回仙界。且不提他的身體承受不住,黃泉兵馬也極有可能埋伏在他們前往仙界的地方。

所以只能暫時留在凡界養傷。

華陽需要李停雲幫助他尋找一處比較隱秘的、適合休養的地方。李停雲想了想,選在了蒼雪山脈。

李家在各大修真門派附近都有家業,在蒼雪山脈這邊,也買下過幾座山。本來是用於採礦和採藥用的,但蒼雪山距離本家較遠,李停雲自打買下之後就沒什麼時間過來安排,因而便一直閒置著。

在黃泉入侵這一段,修真界亂成一團的同時,李停雲也悄悄請人來這邊挖山。挖山的人在完成任務後,被華陽一併消除了記憶,隨後他又在這裡佈下了重重結界。

被選中的那座小山,和連綿的山峰連在一起,顯得極為不起眼。

這就是為傅白準備的療愈之地。

雖然知道李停雲還活著,但傅白看見他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還是略感驚訝。

“原來你遇到華陽了……”

李停雲完全沒料到傅白會傷得這麼重,在他的印象中,傅白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大師兄。他憂慮地看著這人一身傷,頗有些愧疚地說:“若是在審問時我能出來作證……”

傅白擺擺手,沒讓他說下去。

“這不怪你。就算你站出來,他們總會有其他的罪名推給我。”

“先走吧,”華陽說,“這些都過去的事就別再糾纏了,你這傷拖不了太久。”

傅白點點頭。

華陽口中念了一道短訣,三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散了,只剩下皚皚白雪和淒寒的山風。

……

玉手的治療很迅速,她和她府中的醫仙開了療愈陣法,遭受輕傷的修士只這麼一下基本就能痊癒了。

對於那些痊癒的人,玉手讓他們儘快離開蒼雪山。

“這裡很不安全,黃泉的人隨時有可能再次湧出來。請各位速速離開蒼雪山。”

玉手府中的小仙催促道。

有的蒼雪派修士不願離開,玉手沒辦法,只好找上他們的大師兄。

“剩下的事情仙界來接手,樓肅,你帶著你的同門下山吧。之後還會有用到你的地方,要保全自己。”

樓肅看著這位姿容妍麗的女仙,說:“仙君,請問我師父……燕掌門現在何處?”

“你還惦記著他?”玉手十分納罕,“他都對你那個樣子了,你居然還想帶他走?”

這大徒弟未免有些愚忠了。

樓肅搖搖頭,他知道師父不是什麼好人。但,

“師父對我有恩,最起碼要救他一命。”

玉手“噢”一聲,瞭然。但隨即她又露出惋惜的眼神。

“這個你也不用管了,說不定你師父先逃了。再說,不是有廣陵仙君善後嘛,廣陵很靠譜的,一定能找到你師父。”

樓肅心思單純,不作他想。既然仙君都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此時的孟昭平,確實已經找到了燕承天的下落。

準確地說,是他攔住了燕掌門。

燕承天清楚自己若是留在那裡沒什麼好下場。他本以為傅白只是個小門派的天才弟子,誰能想到他的背景那麼深。得罪了仙君,就算仙人大度,那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他熟悉蒼雪山的一草一木,因而逃命的時候也更方便。在眾人忙於應對黃泉兵時,燕承天便悄悄地離開那裡。

現在他來到一個山洞前,只要進去這裡,就能離開蒼雪山。

但他的如意算盤顯然不會得逞。

“燕掌門,這是要去往何處啊?”孟昭平雙手揣在廣袖內,彎著眼睛問。

“你的弟子可都還在等你回去呢。”

燕承天認出這是廣陵仙君,心裡略微松了口氣。

若是換成傅白本人,或者他那兩位師弟,今天他大概就沒命走出去了。眼前這位仙君看著面善好說話,燕承天整了整衣服,恭敬地行了一禮。

“見過仙君。如仙君所見,蒼雪山已經不安全了,黃泉的魔物隨時可能再度襲來。我等凡人應付它們實在有心無力,只能留得青山在,保全實力,日後才能有出力的時候。”

孟昭平耐心地聽完他辯解,還如同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燕掌門說得極是,其實這也正是我們的意思,讓蒼雪山的人撤出去。”

燕承天一聽,這是有希望全身而退。

“那……”

“但是,”孟昭平話鋒一轉,“一碼歸一碼。燕掌門你不分黑白,無端審問仙人,這是藐視天威,是大罪。”

“可、”燕承天妄圖為自己辯解,“這、這都是黃泉界的詭計啊!他們故意栽贓給仙尊,手法高明,實在是讓我們很難辨明是非。何況敵人忽然來襲,修真界本就亂了陣腳,便更容易出現紕漏……”

“燕掌門,看來你尚未明白自己錯在何處,”孟昭平打斷他的話,“你錯在審問傅白的這一行為,至於汙衊栽贓,這都是小問題。你可知道傅白是仙界唯一的仙尊,連我們這些上仙都要比他低半級。放眼三界,真正有資格審問傅白的,只有天帝一人。這也是我為什麼定你藐視天威的罪,你明白了嗎。”

孟昭平是個有耐性的人。在懲戒之前,他習慣把事情說清楚。燕承天知道自己無力回天,眼神都灰暗下來。

噹啷,一柄長劍被丟到他面前。

“這樣吧,我最後給燕掌門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燕承天聽見這句話,不由得再次燃起希望。

但孟昭平接下來說的話卻無情至極。

“蒼雪山需要一次大規模的淨化,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啟動守山大陣比較好。該怎麼啟動,燕掌門應該清楚吧。畢竟雷劫派已經做過一次示範了。”

孟昭平要他自裁。

燕承天跪在地上,瞪著地上那柄劍。

“接受吧,燕掌門,這樣最起碼能留個好名聲,徒弟們也都會真切地悼念你。你不必擔心蒼雪派的未來。雖說你是個人渣,但卻教出來一個好徒弟。怎麼說,上樑不正下樑卻沒歪,還挺神奇的。傅白很中意你的大徒弟,說不定會破格給予他仙籍。你們蒼雪派也有很多年沒出現飛昇成功的修士了吧。有這麼件大喜事等在前頭,燕掌門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燕承天不肯拿起劍。他都不敢相信這麼冷酷的話,竟然是從一位仙君口中平靜地說出。

“仙界、仙界的仙人,難道不該是寬宏大度的嗎?我只是犯了一個小錯——”

孟昭平笑了。

“看來燕掌門對於我們似乎有很大的誤解。你所說的那種寬宏大度的仙人,在上一次三界混戰時基本死絕了。這樣吧,反正我不急,我問燕掌門一個問題。你覺得仙界和黃泉界的差別在哪?”

“這、這差別當然大了!簡直沒有可比性!”

孟昭平搖頭失笑,說:“你沒有看到本質。”

他離開原地,踱步到懸崖邊,望著悠悠遠山,緩緩道:“仙界和黃泉界,同樣擁有遠超凡界的實力。其中的強者更是動輒就能毀天滅地。擁有力量,是一件令人豔羨的事。但力量也會驅使慾望,令人迷失。對力量的追求和沉迷,我們與他們都一樣。區別大概就在於……我們比較會裝。”

“但是、但是你們濫殺無辜,會積攢殺業!這對於你們不是很不利的事嗎!”

孟昭平的眼睛彎起來。

“燕掌門懂得還真不少。你說的沒錯。天道為了限制仙人,防止出現濫用靈力傷及無辜的慘狀,便定下了一條規矩。殺人或者殺妖,都算在業障裡。業障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反噬仙體。說起來從上次仙泉大戰到現在也過了千百年的光陰,我們身上的殺業已經洗得差不多了。不過小心為上,不必要的殺戒就不破了,還請燕掌門自我了斷吧。”

“既然你殺不了我,那——”

“我勸燕掌門一句,自我了斷對於你而言是最好的下場。你知道傅白是仙尊,僅次於天帝的仙人,但想必你還不知道傅白和天帝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燕承天驚訝地睜大了眼。他走得急,沒有在蒼雪之巔逗留太久,自然也並不知曉這個重要訊息。

“天帝除了三界的安危之外,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僅剩的手足。你在蒼雪之巔所做的一切天帝心中有數。當時他礙於種種原因沒有出手制止,但你猜猜,他過後會不會找你算賬?”

燕承天背後的冷汗簌簌地落。

“就算不殺你,也有很多辦法折磨你。能讓你肉身不死靈魂受苦的辦法可太多了。所以說,燕掌門,你這輩子自我了斷,下輩子指不定還能投個好胎。這難道不是最好的下場嗎?”

孟昭平背對著他,耳畔傳來三聲鈴鐺響動,這是玉手傳來的訊息。

看來蒼雪山的倖存者已經全部撤走了。

“燕掌門,再耽擱下去,你或許連這最後的機會都要失去了。”

廣陵仙君淡淡地說。

身後有劍身敲擊冰面的響動,孟昭平被風雪吹得眯起眼睛,但沒有錯過任何一絲聲響。

在皮肉割裂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他施了個瞬移術,從原地離開。

蒼雪山的雪轟隆隆地墜落,形成壯觀的景色。在這崩塌的雪堆之間,夾雜著若隱若現的靈力波。

守山大陣啟動了,剛剛走出山外的弟子流露出哀慟的神色。

而殿後的玉手看著悄無聲息回到離山隊伍裡的孟昭平,問他:“都結束了?”

“嗯,善後結束了。”

孟昭平把遺留的劍鞘隨手丟進雜草叢裡。這劍是他撿來的,上面還刻著蒼雪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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